东君俯身温柔的问我:“如果用一个人的性命,换门派的平安,小师姐会怎么选?”
我忍不住打了个寒战,不敢抬头看他的眼睛。
东君给了我相识以来的第一个拥抱,我在他怀里发颤。
那个要献出性命保门派平安的人,是我。
(一)
今年的夏天来得早,池中的荷花也开得快。熏风携满暑意,我坐在水榭里的石桌前昏昏欲睡,耳边是东君温温的讲课声。
他一手倒提着一柄戒尺,一手抚开一卷竹简,正给我讲诗词,瞧见我这般样子,微微叹口气后将竹简重新卷起,垒在一旁。
“伸出手来。”他冲我说道。
我蛮不在乎地递出手去,任他将戒尺轻轻磕在我的掌心,激起一阵细微的痒意。
“崔师兄在看你。”他又说道。
我抬头往不远处望去,便望见一片柳荫下立着一个颀长的人影。那人怀里拥一柄长剑,嘴里斜叼着一叶狗尾巴草,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看。
东君性子温驯,师父怕他制不住我,便唤了崔子顺来共同督促我读书。但我实在是过于顽劣,哪怕崔子顺将剑抵在我的背上唬我,我仍会在诸子百家纵横捭阖间沉沉睡去。
崔子顺阔步朝我走来了。下一刻,他拎住了我的后颈。
我张牙舞爪地挣扎着,恶狠狠地大喊大叫:“崔子顺,放开我!”
他依言松了手,一脸促狭地看着睡意全无的我。我扑上去想和他扭打,被他用剑鞘挡开了。
“今日的诗词都记熟了?”崔子顺问道。
我支支吾吾说不上话,他乘胜追击:“满目山河空念远——下一句是什么?”
我仍回答不上来,东君及时上前替我解了围:“是我未曾细细教她,不怪她,怪我,怪我。”
他说出来的话总是这样谦和又令人安心,使我觉得自己蠢笨得不像个东西。
“东君,你又护着她——”崔子顺面色不悦,手腕一翻,将长剑重新系回腰间,“傍晚来试剑场习剑。”
这后半句话是对我说的。我瑟缩了一下,往东君身后藏得更紧了些。
(二)
今日的傍晚没有晚霞,西天只是织着一片淡淡的金光。崔子顺在金光中负剑而立,身形愈显挺拔。
我来到试剑场时,他正从鞘里抽出那一尾雪亮的长剑,指尖微微在剑面上一叩,剑身便幽幽地铮鸣。他抬眼看见我,探手从一旁的兵器架上摸来一柄剑抛过来,我慌慌张张地接住,对他露出一个近乎谄媚的笑容。
崔子顺习的是掌门亲传剑,我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不过几回合,我便被他那柄像蛇一样难缠的剑逼得抱头鼠窜,涕泪齐流,但他仍没有收手的意思。
剑气如罗网从四面八方朝我袭来时,我忍不住放声大哭,崔子顺愣了一愣,剑也倏地脱了手,剑锋擦着我的面颊而过,幸而只削掉了一绺发丝。
他慌张地扯住我:“伤到没有?”
我半真半假地哭号着转身要走,奈何他的力道实在大,让我在原地倾着身子拼命挣扎,像一只欲飞不能的野山鸡。
“你别哭了!你要什么,我都寻来给你!”他越发着急,连剑也顾不上捡,“你这样哭着出试剑场,明日掌门又要捉我去问责了。”
我也急了,故意要刁难他:“那你替我寻个娘亲回来!”
千百年来的江湖动荡不安,造就了不少孤儿,我便是其中一个。我是游历的师姐从郊野里抱回来的孩子,自襁褓养至二八,未得多少拘束教养,因而手脚毛躁,行事鲁莽,憋着一肚子的坏点子。
门派里的生活随性又自在,我其实根本不想寻什么娘亲,只是想借机让崔子顺难堪。
崔子顺噎了一噎,我看着他逐渐为难起来的脸色,过意不去地改变了要求:“看你可怜——我想要个正经名字,这总行了吧?”
自被捡回门派至今,门中弟子对我皆以师姐妹相称,师父是个闷葫芦,更是从未提过要为我取名字一事。
崔子顺如释重负般点点头:“只是我只懂得剑术,这等文绉绉的事,我还得去求一求东君。”
(三)
数日之后,一张雪白的笺子被端端正正地摆在了我的桌上。
笺上用秀丽的小楷书着一个墨色的“姝”字,“姝”字前头缀的是东君的家姓,沈。
沈姝。
我笑得眉眼弯弯,仔仔细细记下了笺上的一笔一画。
崔子顺对我随了东君家姓一事深表不满,说东君占我便宜。东君只是温温地笑着,说我太过顽劣,这样端庄的名字怕是不适合我。
彼时夕晖半拢,大师姐养的乌云盖雪蹭着我的脚喵喵叫,东君展了一把折扇替我慢慢扇着,看我抓着毛笔,张牙舞爪地学写自己的名字。
墨迹在宣纸上无序地晕开,东君笑出气声,伸手笼住我的手,教我如何将这两个东倒西歪的字摆正。
他顿了一顿,旋即又在一边添上了自己的名字。
沈姝,沈东君。
两个名字间连着几根细若无物的游丝,也连着我心中窃窃的欢喜。
我抬头问他名字的含义,恰好撞进他含笑的眸子里。他是那样喜欢笑,笑起来时目光柔软,像蚕茧般要把人心全包裹住。
东君没有说话,只是垂睫在纸上落了两句诗。
静女其姝,俟我于城隅。
爱而不见,搔首踟蹰。
(四)
我半夜里拿着诗叩响了除东君之外的所有同门的房门,兴致冲冲地告诉他们,东君一定心悦我。
敲开崔子顺的房门后,他边打哈欠边伸手将我拎进了屋里:“外头风冷,进来说话。”
待我兴致冲冲地将那两句诗递给他看后,他眯着眼嗤笑一声。
“这确是一首情诗,但这个‘爱’是藏匿的意思——你把它当成什么了?”他随手将诗扔在一边,转头把烛焰剔亮了些,“东君这小子从不会在乎儿女之情,你别再胡思乱想了。”
我红着脸和他争辩,他只是抬头看了我一眼,脸色似乎不是很好:“喜欢他什么?说来让我品鉴品鉴。”
我回忆起数年前的暑日,我逃早课去上山摘桃子,谁料到跌下树来,滚了满身的泥。大师姐将宛若泥猴的我拎回大殿受罚时,周围的师兄师姐都偷偷地笑,唯有新上山的少年人抿着唇,一言不发地盯着我。
待师父和同门都离开后,少年人缓缓曳着素色的裙摆来到我跟前,背在身后的手伸向我眼前:“你的桃子,我替你捡回来了。”
我这才发现,他的袖子鼓鼓囊囊的,里头全都是同我一起跌下树的桃子,桃子上的泥点已将他的袖子染得斑斑驳驳,但他似乎一点也不在意,朝我扬起一个和煦的笑。
“我叫东君。”他将袖子里的桃子掏出来,全塞在我的怀里,“我该叫你师姐吗——不对,是小师姐。”
自此以后,这个大我两三岁的师弟便常驻在我心中最柔软的一隅。
“几个桃子?”崔子顺又嗤笑一声,“那我每回下山游历都给你带茯苓糕桂花糖,怎不见得你对我这样上心?”
“东君上知天文下晓地理,性子又好。”我不满崔子顺这副自以为是的样子,“你只晓得欺负我,衣冠禽兽,不知廉耻,欺软怕硬!”
崔子顺戏谑地挑了挑眉:“看来东君还是有些本事,能教会你这么些成语。好了,天色也晚了,你快歇着,明日还要上早课呢。”
他连哄带骗地将我轰出房门,又替我拿了一盏灯好照亮夜路。
我提着灯往回走,头顶便是满满的一盘月。此刻,萤火在低处涌动,蝉鸣在柳间嘶响,而我又难自禁地想起那个为我捡桃子的如玉少年。
(五)
第二天我起了个大早,为的是和东君一同上早课。
略显瘦弱的少年踏出房门的那一刻望见了我,惊讶地愣了一愣,而后便向我走来。
一把打了新蜡的纸伞遮在我的头顶:“下雨了也不懂得躲一躲,当心着凉。”
尔后一路上的纸伞都向我的方向倾斜,到达试剑场时我浑身干爽,东君却湿了半边身子。
崔子顺在场内领着众人习剑,见我来了,故意使了十分力气,要将长剑舞出风来。他在场内旋成一朵花,每一转身间衣袂都扑簌簌甩下一串水珠。
我不喜欢崔子顺自以为是的样子,便仰头去看东君。
他的面色憔悴,目光空洞而渺远,唇线僵硬,没有半分笑容。
我晓得他又在思忖练剑的事了。
我不爱习剑,干脆便不习剑。东君身子过于瘦弱,师父不让他习剑。我虽不能理解他对练剑的痴迷,但看他难过,我也快活不起来。
于是早课结束后,无论崔子顺怎样冷嘲热讽地逗我,我都没有像往常一样扑上去和他扭打。
崔子顺把剑背好,有些无措的踩着我在夕色下的影子,不远不近地跟着我。
“到底是怎么了——”他在身后冲我喊,“你告诉我,我帮你。”
我闻言猛地顿住了脚步,回过身来冲着他笑。崔子顺来不及刹住脚步,险些和我撞个满怀。
“崔师兄,教东君习剑吧。”我看着崔子顺在暮色里柔和的颌线,觉得他顺眼了不少。
(六)
崔子顺虽然嘴上不饶人,但总是顺着我的意思的。
后山的那棵百年老桃树成了我们心照不宣的秘密。每每玉兔东升,崔子顺便会在桃树下教东君习剑。
桃花已经落尽,树上蓬勃的绿叶间夹杂的是半青不青的小桃子。我坐在树杈上看东君练剑,他聪慧又勤苦,学剑招又快又准,一身素色的衫子在月色下更显风骨。
看到兴头上,我便随手捞一个桃子来吃,然后被酸得哇哇乱叫。树下的两人闻声便会住剑仰头望着我,而我的目光只会停留在东君脸上。
他总是无奈又温柔地笑看我,有时我玩心大起,作势要跳下树去,他便会慌张地展臂想来接住我,而崔子顺只会在一旁冷笑:“她胆子小得很,不敢跳的。”
“我怕师姐摔着。”东君叹口气,仍带着满目的笑意。
这样的日子过了很久很久,从盛夏直到了寒冬。
山间初雪时,东君在后山的一片盲白中举剑挽花,刺出的一招一式都狠厉非常,收放自如。我站在一旁啧啧赞叹,崔子顺则抱臂不动声色。
拿起剑的东君仿佛变了一个人,眉目间不见半分温存,尽是决绝。收剑入鞘时,他常常捂着胸口猛烈地咳嗽起来,我上前替他抚背顺气,崔子顺只是立在一旁淡淡道:“习剑切莫急功近利。”
东君望他一眼,温温和和地回答:“知道了,师兄。”
山雪纷纷扬扬地落了一日,传讯的弟子在后山寻到了我们三人,让我们明日参加问剑大会。
(七)
师父的剑术闻名江湖,每年冬天都有人慕名而来,上山问剑。
茫茫大雪里,各门派的杰出弟子戴着风雪笠,披着各色的披风立在试剑场里,煞是热闹。
师父命弟子们上前同其他门派比试,少有败绩,实有敌不过的时候,便让崔子顺上前,不到三招便把那些英才逼得节节败退。
我对打打杀杀不感兴趣,坐在东君身边打盹,忽听得人群里炸响一个清亮的声音:“崔师兄,我想问一下你的剑!”
我睁眼往场内看去,一个身量不高的青年抱着一把桃木剑钻出人群,站定在崔子顺面前,一身青衣在雪里招摇,好生意气风发。
原以为这又是个初生牛犊,可他竟和崔子顺打得有来有回,最后一剑擦着崔子顺的面颊而过,稳稳搭在了他的脖颈边。
全场哗然。
“你赢了。”崔子顺十分潇洒地收剑入鞘,冲面前人扬起一个笑。
青年人喜形于色,抱着桃木剑冲崔子顺连连作揖。师父坐在上首,询问场下是否还有弟子上前同青年试剑。
同门俱垂下了头,而东君在此刻翩然立起,朝场内走去。
“东君,不要胡来——”崔子顺神色冷下来,警告的话音未落,东君已从兵器架上抽了一把剑,同青年行了平辈礼。
“我从没见过你。”青年打量他一番,挠了挠头。
“那今日便认一认我的剑吧。”东君仍柔和地笑着,手中长剑的剑锋斜指雪地,反射着雪光。
二人交锋间雪尘四散,两柄剑如游龙般穿梭于盲白中。桃木剑艳红,长剑雪亮,红白色的影子如丝如缕,时即时离,引得众人欢呼连连,拍掌喝彩。
“当啷”一声,东君的剑刃打在青年人腰间玉佩上。青年收了剑势,有些兴奋地冲他拱手:“剑中有道,道中有剑。师父说剑道是最为上乘的,如今总算碰见了!”
剑道?
我听得一头雾水。师门似乎从未传过剑道。
(八)
东君和崔子顺都被罚了,但他们心照不宣地没有供出我来。
我躲在门外偷眼看东君和崔子顺直身跪在大殿正中,师父手中拂尘狠狠扫在他们的脊背上。
“谁许你擅自教师弟习剑?”他呵斥崔子顺。
“谁许你游历时去道门里偷师?”他呵斥东君。
师父的身体欠佳,呵斥两句后便背着手用力咳嗽起来。二人探身想去扶他,又不敢违背师令从地上立起。
“不过如此也好。”师父缓缓踱至窗边,眼里映着窗外的山石和飞雪,“这次问剑你二人也算打出了不小的声名,往后这门派上下百十人,便全靠你们了……”
殿中陷入一阵沉默,乌云盖雪不知什么时候从窗外跃入,缩在白发老人的怀里伸懒腰。
师父望着它慈祥地笑着,亦如望着他的弟子们。
(九)
我自知对不起崔子顺,缠着别人要了坛酒,去给他赔罪。
崔子顺在屋外练剑,听明我的来意后住剑在风雪中沉默了许久,才对我说:“我从不喝酒。”
我有些窘迫地想起,喜欢喝酒的似乎是东君。
那么崔子顺喜欢什么?我思索片刻,脑子里空空如也。
“尝一尝也无妨。”他看了我一眼,将枯树下石桌上的积雪用剑扫开,取了两个茶盏准备和我对饮。
今日的他有些沉默,我给他斟酒,他便一盏接一盏地喝下去。他的酒量很差,喝到第五盏时脸上便已醺红一片。
我找不到话题聊,又怕这尴尬的死寂,只能硬着头皮没话找话道:“东君怎么样了?”
崔子顺握在盏沿的手收紧了,我能清楚地看见他手背上暴起的青筋。他的头愈垂愈低,愈垂愈低,我害怕地喊他的名字,他才后知后觉地抬头看我,眼眶已红了一片。
“为什么不问问我,问问崔子顺怎么样了?”
“我听你的话去教他习剑,听你的话去求他给你取名字。我知道寻你的娘亲是海底捞针,但我那日之后也尽力去找了。师父想让我当掌门,我知道你在乎他,便将掌门之位也让给他了,可你还是不肯问问我,问问崔子顺怎么样了——”
一个酒嗝止住了他翕动的唇,他盯着我看了许久,突然又像被火烫到一样飞速垂下了头:“对不起,我又胡说八道了。“
他站起身,提着剑,摇摇晃晃地往屋里走,我下意识地喊他名字,他摆摆手,含含糊糊嘟囔了几声“不打紧”,而后扶着门框狼狈地呕吐起来。
(十)
东君有野心,我是知道的。
当年师父下山遇见他时,他是一个处处遭人欺侮的瘦弱小乞丐。年少时被殴打吐唾沫的经历,使他内心缺乏安全感,极度渴求上乘的剑术。
拜师时,师父抚着他的发顶问他练剑为何,他低着头轻声说,练剑为的是守护与复仇,为的是名扬天下,让那些欺负他的人都对他刮目相看。
所以师父不让他习剑,或许不仅是因为他身子瘦弱,还因为担心他真的提剑下山去一雪前耻。
但东君也并不是因为野心而变得狼心狗肺的人。
乍暖还寒的时候,师父架鹤而去了,临走前将门派托付给了东君。
师父下葬之后,东君把自己锁在房门里不吃不喝,待同门强行破开他的房门时,他已瘦得不成样子,面颊上是深深的两道泪沟。
彼时朝中也不太平,门派所在辖地的平萧王被告谋反,天子震怒,下令诛他九族。
政治的动荡往往会引起江湖的动荡,东君也深谙这个道理。他强打精神开始打理门派事务,而我像条小尾巴般跟在他身后,想着要为他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春日的蚊虫多,我便在他的榻边悬上纱幔;看他三更处理事务时连连打哈欠,我便克服了怕火的毛病,日日在夜里替他煎茶。
他闲下来时便会同我闲聊几句,送我些小玩意儿,有时是青城山寄来的平安符,有时是灵感寺赠予的檀木珠。
我看着他逐渐褪去青涩,在繁杂事务间周旋自如,便在心里替他高兴。
他还是爱笑。他在灯影里读经史,我在一边替他研墨,一转头便能看见他嘴角淡淡的笑意。
“若是崔师兄在就好了,门中事务也能同他商议。”东君长叹一气,神色有些落寞。
我这才想起,师父下葬后崔子顺便下山游历,至今也竟有半月的光景了。
(十一)
春至迟暮,我在后山捡凋零的桃花瓣,打算晒干后为东君缝一个香囊。门里新收的几个小弟子蹦蹦跳跳地赶来寻我:“师姐,师姐,有宫里的人上山了,快来看热闹呀!”
我心下吃惊,忙放下手中的活计同他们去到殿里,一个衣着华丽的宦吏正领着一众甲士从殿内走出来。他打量我一番,给了我一个意义不明的微笑。
我奔进殿里去找东君,他立在上首看着我,没有像往常一般露出笑容,只是等我扯住他的袖子后轻轻拍了拍我的手背,生涩地说:“先去用晚膳,今日有你爱吃的醋鱼。”
“有什么事,你告诉我,好不好?”我心里无端地慌张起来,拽紧他的袖子不让他走。
暮春的风漫卷入殿,风中尽是枯萎的花香。东君今日穿的是初上山的那件素色的衫子,俯身揉我发顶时一如初见般温柔。他思虑了很久,才开口温声问我:“如果用一个人的性命,换门派的平安,小师姐会怎么选?”
他的话让我忍不住打了个寒战,我不敢抬头看他的眼睛,慢慢松开了拽着他袖子的手:“这个人是谁?”
我听得出自己的声音在发颤,东君也听得出。大殿内安静得只剩我们的呼吸声。
良久,一阵衣料摩梭声响起,东君给了我相识以来的第一个拥抱。
我在他怀里发颤。
那个要献出性命保门派平安的人,是我。
(十二)
谁也没有想到,我这个身世不明的孤儿,竟被朝廷查明是平萧王和村妇的私生女。民间都说平萧王风流成性,我曾经只当个笑话听听,没想到如今这份风流债要由我来偿。
当今圣上派人传令,三日之内,要么我上断头台,要么甲士上山屠门。
“东君,求求你同朝廷来使说,我自小在山中长大,并未与平萧王有纠葛……”我想跪下求他,却被他一把扶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