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灿来到这个小镇一段日子后,已经没法说清自己最初的心境。
今天祝大嫂又来告诉她,谁谁的媳妇被打了。
胡灿端着碗的手一阵打颤。
这已经是她所知的,这周被打的第二个了。
她越来越觉得这个美丽的地方,藏着她无法忽视的恐怖。
这个地方叫做灯镇,听上去代表了无限光明。
胡灿是几周前来到灯镇的,她是一个劳碌的单亲妈妈,孩子成家后,一下子闲了下来,便开始游山玩水。
她住在祝大嫂夫妻开的民宿里,也是那段时间唯一一个客人。
因为客人少,丈夫又酷爱钓鱼,祝大嫂便邀请胡灿吃在一起。
一来二去,祝大嫂成了胡灿在灯镇的第一个朋友。
祝大嫂说,第一眼看见胡灿,就感觉两人甚是有缘,似乎上辈子见过。
胡灿听了很高兴,对祝大嫂说,打算长租。
祝大嫂第二天就为她重新整理出一间上房,宽敞通透。
胡灿很是满意,可是住下不到一天,却发现了这个恬静小镇不可思议的一面。
这天,胡灿尚在睡梦中,就被外面一阵喧闹吵醒,睁眼一看,天已大亮。
吵闹声来到了她门前,她把门打开一条缝,首先看到的是街对面的算命婆子,接着视线转到下面,一个衣衫不整的女子从地上艰难地爬起来,没跑几步,就被后边追上来的几个男人拉住。
怕又是家庭纠纷吧?
胡灿心里涌上一股同情,想出手相助,但想想自己已不是年轻人了,贸然上前不是上策。
她拿起手机刚想报警,忽见那几个男人举起手。
胡灿惊讶地捂住嘴巴,她这才看到他们手里,一个个都拿着木棍。
坚硬的木棍劈里啪啦打到那女人身上,女人被打得哭爹喊娘,很快再次摔到地上。
“太过分了!”胡灿一向是个是非分明之人,此时已经顾不上什么了,迅速跑到门外,想去拉开那些男人。
可她一个中老年妇女,怎么可能敌得过那几个壮年男子!
她在一旁急得团团转,那女人的哀求声鬼哭狼嚎,而那些男人在打人时,嘴里还不断说着奇怪的话。
周围已经聚集了不少人驻足观看,但却没有一个上前伸出援手。
胡灿感到头皮发麻,那些观众仿佛见惯了这种场景,一个个兴致勃勃地看着那女人,像是等着她被打死,好分食她的血肉。
就在这时,一只有力的手把呆呆立在路中央的胡灿拉到一边。
胡灿定睛一看,原来是祝大嫂。
她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抓住祝大嫂的手:“快,快报警啊!”
“报警?”祝大嫂奇怪地看着她,“报警干什么?”
“你没看到快打死了吗?”
“噢……”祝大嫂的眼神里起了变化,好像刚刚醒悟过来胡灿不是本地人,“打死那也是没办法呀,谁让她不听话呢。”
胡灿目瞪口呆地看着她,而那群打人的男子似乎也为了给胡灿打脸一般,突然全都收了手,其中有一个甚至还弯下腰把那女人拉了起来。
围观群众一下子散开了,那女人被殴打自己的那帮人搀扶着离开了这里,地上还残留着她的血迹。
“来来来。”祝大嫂把僵立在那的胡灿拉进了自己屋里,关上门,把一切隔绝在外面。
胡灿还呆呆地反应不过来,祝大嫂让她坐下,待她冷静些许,才开口道:“你是外来人,可能这和你们那边不一样,对吧?”
不等胡灿回答,祝大嫂紧接着说道:“在我们灯镇,只要娶了妻,那么来年的同一天,甚至后面好几年,都会……”
她向窗外一指,暗指刚才发生的一幕。
胡灿极度不解地问道:“这到底是什么?”
祝大嫂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她:“你刚刚听到他们嘴里说的话了吗?那些男的说的是:有喜没?一直到那个女人说一句:有了!他们才会停手。”
胡灿还是懵懵懂懂,祝大嫂像个语重心长的老师一样对她说:“其实,他们随便打两下,她应一句有了,他们也就收了。等年纪大了,自然也就不打了。但也不知怎么了,就有这么多嘴硬的,非要打成这样才松口。甚至还有不肯说,被活活打死的呢!”
“为什么?”
“为了生孩子嘛,你们那里不这样吗?”祝大嫂说得理所当然,“你像我,当年结婚没满一年就生下个儿子,自然就不用受这份罪。”
胡灿有点听懂了:“所以,只要没生出儿子,就要一直挨打是吗?”
“有些人生了女儿就够了,有些人一心要儿子,就会年年打。”
胡灿背上一阵阵发凉,心里不怎么舒服,有点想吐。
“难道警察不管吗?”
话说出口她就知道答案了,看祝大嫂和今天那些围观群众的反应,显然所有人都认为这是一件正常的事。既然这样,那女方即便被打死,也不会有苦主,因为她的至亲也是这些人中的一员。
也许这种事情由来已久,就像这个偏远的小镇,在大千世界不引人注目的角落里暗自生长,自成气候。
祝大嫂的声音为胡灿的这番联想作了收尾。
“这是灯镇的古老习俗,叫做拍喜。”
拍喜没有把胡灿从灯镇拍走,她依旧每天走在灯镇的大街上,像是在寻找着什么。
但灯镇在她眼里,俨然已经成了一个吃人的地方。
就连热情友好的祝大嫂,在她心里也变得面目可憎起来。
祝大嫂看她常常出门,终于有一天忍不住问她:“我们灯镇拢共屁大点地方,你怎么一出去就一整天?”
胡灿说:“我难得出来一次,不得把每个景点都走到了?”
“你要是想找什么,可以跟我说,我们儿子认识的人多。”
祝大嫂这句看似不经意的话却让胡灿瞬间警惕起来,她怀疑祝大嫂是不是看出了什么,忙笑着说:“不用,孩子们忙,我们能自己搞定的就不麻烦孩子了。”
说到孩子,两个女人话就多了。
祝大嫂生了两个儿子,一提起大儿子,她就摇头叹气。
灯镇人一向对上学读书没多大兴趣,祝家的大儿子是镇上少有的大学生,父母想让他回灯镇,他死也不肯,一直待在外地。
“外地哪有我们灯镇好!”祝大嫂似乎忘了胡灿也是外地人,“这小子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电话里说他这辈子都不回来了,气死我了!”
胡灿不忍告诉她,孩子兴许说得没错,脸上却带着笑说:
“嗐,都一样。你瞧我,这回出来,孩子一个电话都没有。”
唏嘘了一阵,说起祝家的小儿子。
和大儿子相比,祝大嫂明显更喜欢小儿子。
小儿子名叫祝强,长得眉清目秀,但不知为何,胡灿总感觉他骨子里透着一股阴狠劲。
祝强在镇上一家酒楼打工。酒楼名叫“万家灯火”。
“万家灯火”的老板,一个人拉扯大唯一的儿子,又当爹又当妈,不久前终于盼到了儿子娶媳妇。
婚后,老板打算慢慢把酒楼交给儿子,那时祝强回来常说的一句话是:
“这当过老师的老板娘就是不一样,是不是看谁都是她的学生,都忍不住要教训一通骂一顿?”
这些都发生在胡灿来到灯镇以前,如今已经快一年了,算算日子,“万家灯火”的儿媳妇也快到被拍喜的时候了。
胡灿很难相信这种人家,难道也会让家中女眷在大街上被人围观?
到时候就当没这回事,难道还会有人去把那老师从家里拖出来不成?
这天胡灿从街上回来,连日来的一无所获让她身心俱疲。
刚走到门口,正碰上下班回来的祝强。
祝强兴奋地告诉她:“明天就要拍喜啦,老板的儿媳妇!”
胡灿惊讶地说:“她也要吗?”
“那当然!”祝强对胡灿的话更惊讶,“她为什么不要?”
“我以为……”胡灿没有说下去,祝强脸上跃跃欲试的表情让她感到一阵恍惚。
“胡阿姨,您瞧好吧。”祝强脸上浮现出一种胡灿没见过的神情,和他平时斯文的样子判若两人。
“你也会上吗?”
祝强没有回答,眼镜片闪过一抹白光。
第二天,胡灿起了个大早,她不想错过那场大型活动。
她有预感,今天她会找到心中那件事的些许端倪。
“万家灯火”门口已经聚集了不少人,每张脸上的表情都跟昨天的祝强一模一样。
不一会儿,人群中出现了一阵骚动,虽然不少人都见过老板的儿媳,但今天的她一改平日盛气凌人的形象,反而低眉顺目,战战兢兢。
看客们心理上得到了极大满足,出现在她身后手持木棍的男方亲属更是让他们感到了一种扬眉吐气的快感。
老板的儿媳踏出酒楼大门,走到大街上。
走在第一个的男方亲属举起手里的木棍,这是一个信号,随即好几条木棍举了起来,他们把新妇团团围在中间,嘴里说着“有喜没”,木棍就落了下去。
木棍此起彼伏,打在身上却没有声音,也没有出现胡灿见识过的嚎叫。
象征性打了几下,新妇轻轻说了句:“有了。”
一场演出刚刚开始便结束了,参与拍喜的男方亲属纷纷放下木棍,准备回酒楼。
看客们大失所望地摇着头,嘴里骂骂咧咧地准备散开。
此时,出现了谁也没料到的一幕。
一个人影从酒楼刷地窜出来,在跳起来的同时,高高挥起手里的木棍,接着在落下时,木棍重重地打到新妇头上。
所有人都愣住了,就连已经踏入酒楼的男方亲属都惊呆在原地,忘了阻拦,眼睁睁看着老板的儿媳被打。
那人影不停挥舞着手里的木棍,木棍粗壮的一端一次又一次重重击打在可怜女人的头上。
老板的儿媳早已摔倒在了地上,她在挨第一下的时候就已经说不出话了,此时神智不清,头上的血哗哗流。
人群中突然传来一声喝彩,终于有人回过神来,上前拉住了残暴的行凶者。
行凶者的脸暴露在众人面前的时候,人群中的胡灿心怦怦直跳。
那是祝强。
祝强那几下,没有把“万家灯火”老板的儿媳打死,虽然他当时的想法就是往死里打,他也是这么做的。
而至于原因,居然只是因为老板的儿媳曾在工作问题上骂过他几句,令他自尊心受了伤。
老板的儿媳被紧急送去了医院,虽说拍喜的习俗无人反对,打死人也不是没发生过,但对一个已然吐出“有了”二字的新妇,再打下去就属于违规了。
所幸那女人很快脱离了危险,老板念在祝强多年来工作勤勤恳恳,对他也只是开除,没有要求赔偿。
这件事就这么不清不楚地结束了,祝强在家躺了几天,很快又找到份新工作。
一切似乎都没有发生过,祝强对那位老师的伤害,并没有在灯镇人的心里留下多少痕迹。
祝大嫂依旧以儿子为傲,胡灿问她,有没有觉得儿子这事做得欠妥。
祝大嫂好像对那几条轻如鸿毛的木棍很气愤,撇撇嘴说:“她要是明年还没生个儿子出来,我看他们那些亲戚还会不会这么敷衍了事。”
胡灿感到一阵恶寒。在这里,父权被端端正正摆在桌上。而女人,尤其是年轻女人,只配用来垫桌脚。
这一天,胡灿少见地没有出门,镇上几个有名的媒婆齐聚祝家。
在祝大嫂看来,儿子需要靠找对象来收收心。
媒婆们用嘴把灯镇的适龄女子一个个带了过来,在那些天花乱坠的描述里,胡灿发现了一个有趣的现象。
这个小镇,竟然有这么多姓祝的人家。
媒婆哈哈笑着说:“祝是我们灯镇的大姓,相传当年……”
“啊行了行了。”祝大嫂打断媒婆的话,“你刚刚说的那个祝老三的女儿……”
胡灿走出了祝大嫂的屋子,陷入沉思。
民宿对面,常年坐着一个算命婆子,风雨无阻,生意惨淡。
胡灿走到她的摊子跟前,往小桌上扔下一张红票子。
“喔唷!”
婆子两眼放光地把钱捏到手里,冲胡灿直乐:“请坐请坐!”
胡灿在她对面的小凳上坐下,把脸对着她。
“妹妹要看相?还是算命?我看你面相挺善,想必家庭幸福,子女孝顺,工作顺利,财运亨通……”
“大姐!”胡灿止住婆子没完没了的马屁,笑着说,“你在这儿摆了几年啦?”
婆子正色看向她:“妹妹是外地来的吧?”
“我就住在祝大嫂的民宿,你天天在这里,没看到吗?”
“哦!”婆子敲敲自己的脑袋,“老啦,记性不行啦。”
胡灿跟着笑了一下,没去拆穿她的装模作样。
“大姐,你见多识广,跟你问点事。”
胡灿又在小桌上放下一张绿票子,婆子心花怒放地攒进手里,爽快地说:“问吧妹妹。”
“认识祝老三吗?”
“祝老三?”突然蹦出的人名让婆子反应了一会儿,点点头说:“知道,北门砂石街祝家老三。”
“知道他家具体地址吗?”
“知道。”
胡灿从口袋里掏出纸笔,看着婆子。
半小时后,胡灿从小凳上站起来,道过谢往回走,正碰上祝大嫂送媒婆出来。
祝大嫂刚想招呼,见胡灿打起了电话,很快又若有所思地盯着手机,走上前说:“你怎么能找她算命,她这个婆子嘴里没一句实话。”
正沉思的胡灿被吓了一跳,忙用手按住手机屏幕,笑着表示自己没给钱。
祝大嫂点点头,指着她手里的电话说:“给谁打电话呢?还怕我瞧?”
“打错了,哈哈。”胡灿从她身边走了过去。
祝大嫂回过头,看着胡灿的背影皱起眉。
接下去几天,胡灿拿着算命婆子给的地址,跑遍了灯镇的每个角落。
与此同时,祝大嫂终于从媒婆那相中了一个满意的姑娘。
这天,胡灿从外面回来,被满面笑容的祝大嫂拉住。
“你忙什么呢?天天都不见人。我们儿子有女朋友啦,今天那姑娘来家里吃饭,你也一起来!”
胡灿笑着应承下来,回到屋里关上门,心事重重地坐到床上。
她想要的东西已经收集得差不多了,各种可能性排除后,余下的便是事实。
祝大嫂似乎已经有所怀疑,如果一切真如自己猜测的那样,那就得加快速度了。
赴宴前,她又试着拿起手机,可是结果还是令人失望。。
隔壁人已经到齐了,祝大哥难得没去钓鱼,夫妻俩做了一大桌子菜,其乐融融。
胡灿坐下后,看到对面坐着的那姑娘,心里突然一悸。
那姑娘纤瘦文弱,全程腼腆地笑着,脸上那种纯真的表情,让胡灿想起自己的孩子。
这本该在学校读书的年纪,花一般的青春,却要在灯镇这种地方,嫁给祝强这种人。
看到胡灿盯着自己,那姑娘不好意思地点了一下头,算作招呼。
胡灿在外奔波了一天,此时却一点胃口也没有。
从他们的谈话中,她了解到,这姑娘不是本地人,今年刚满二十岁。父母意外去世后,来灯镇投奔亲戚,刚到没几天。
胡灿眼底一片潮湿,胸中的母性光辉突然亮了起来,唐突地开口说:
“姑娘,你知道灯镇有个叫拍喜的习俗吗?”
话一落地,全场寂静。
通过姑娘脸上的表情,胡灿痛心地认识到,任何人都没有把这事告诉过她。
不管她嫁给灯镇的哪个人,在一年后的同一天,她都会迎来一顿意料之外的毒打。
这顿饭的后半段吃得喜气洋洋。
胡灿在问出那句话后,并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装作啥事没有,那姑娘也不好问,这个小插曲就这么神不知鬼不觉地过去了。
接着,祝大嫂单刀直入,直接给他们指定了订婚的日子,似乎怕夜长梦多,快得令人咋舌。
反观当事人祝强,却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而祝大哥,更是如在梦里,全程几乎一言不发,神思恍惚。
姑娘一下子成了未过门的儿媳,祝大嫂越看越称心,进屋拿了个红包出来。
“来,拿着。”
祝强斜着眼看两人互相客气,眼里满是不屑。不小心对上胡灿的眼睛,眼里的冷意让胡灿心底一寒。
一个如毒蛇般的人,会因为几句责备动手伤人的人,绝对不会在一年后轻易放过这个女孩。
散场的时候,胡灿跟着东家,把姑娘送到门外。
告别过程也是亲情洋溢,胡灿最后主动伸出手,姑娘害羞地握了上去,脸色却微微一变。
这顿饭算是结束了,祝家人满意得不得了,只有胡灿还在等待。
那姑娘直到踏进家门,才把揣了一路的手从口袋里伸出来,汗涔涔的手心里,藏着一张小纸条。
那是握手告别时,那个姓胡的阿姨偷偷塞给她的。
她打开被汗水洇湿的纸条,深吸一口气。
上面只简单写着:姑娘,快跑!
第二天艳阳高照,光是暖洋洋的日头,就足够让人心情舒畅。
可是祝大嫂却独自坐在门口生闷气。
“怎么啦嫂子?”胡灿主动和她打招呼,心里已经猜出了些许。
祝大嫂拉着脸说:“这人哪,真是捉摸不透。昨天还好好的,一晚上,全变啦!”
“啊?怎么啦?谁变了?”
“昨天那小姑娘呗,吃饭的时候说得好好的,结果今天,突然说要离开灯镇了,你说说,这叫什么话,要走,你昨天怎么不说?还好红包没送出去!哼,也不知道吹到了什么妖风……”
说着,斜了胡灿一眼。
胡灿知道,祝大嫂准是想到了她昨晚那句多嘴,她也没什么好辩驳的,安慰了几句,便要上街。
“诶?我一直没好好问过你,你在灯镇到处走,到底在找什么?”祝大嫂突然问道。
胡灿回头,看到她眼里毫不掩饰的怀疑,笑着说:“难得来一个地方,可不得好好走个遍么?”
“是么?”祝大嫂撇撇嘴,一抬头看到祝强出现在街角,脸上顿时充满了得意:“我觉得年纪大了啊,还是不应该一个人出门,你看我,要是想出门旅行,我儿子肯定时时刻刻陪在身边。”
胡灿嘴角挂着讥讽的笑说:“我没你这样的好福气。”
祝强走了过来,无视胡灿,对着母亲一顿牢骚。
“妈,你能不能别瞎给我介绍了,一个不如一个,你瞧,刚刚一顿饭吃掉我半个月工资!”
胡灿心里又是惊讶又是好笑,这祝大嫂到底多怕儿子娶不到媳妇,昨晚刚跑了一个,今天就续上了。
祝大嫂忙掏出手机鼓捣了一阵,祝强的手机传来清脆的钱币声。
祝强懒洋洋看了一眼,接着发牢骚:“妈,你能不能跟媒婆说一下,我好歹有样貌有工作,身体也不差,就不能介绍几个质量高点的?不能因为我结过婚就这样糊弄吧!”
祝大嫂还没开口,胡灿猛然间扯住祝强的衣袖:“你、你结过婚?”
祝强被她吓了一跳,茫然道:“怎么了?”
胡灿越说越急:“你媳妇呢?”
“离了啊。”祝强倒是老实回答,一旁的祝大嫂不干了。
“我说妹子,你什么意思?这年头离过婚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吗,值得这样嚷嚷?”
胡灿没有理她,依旧扯着祝强:“你媳妇在哪?”
“有毛病!”祝强也被她弄烦了,一把扯回衣袖,进屋嘭地关上了门。
胡灿出神般看着紧闭的房门,一脸梦游似的表情。
祝大嫂不再理她,把凳子搬了回去,留胡灿一个人在外面。
胡灿没有疯也没有傻,她突然情绪变化,完全是因为心里的猜想被证实了。
胡灿又一次站到了算命婆子的面前,婆子两眼直勾勾看着她,胡灿在里面读到了贪婪、虚伪、麻木。
就和这里的人一样。
胡灿这次没有扔钱,而是直接坐了下来。
婆子失望地叹口气,把脸转向别处。
“阿婆,最近生意可好?”
那婆子咳了一声,往地上吐出一口浓痰,回过脸双眼浑浊地看向胡灿:“天天西北风都喝饱啦。”
她的脸上深刻着无数皱纹,像一颗核桃。
胡灿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票子,扔到小桌上。
婆子的脸一下子亮得堪比天上的日头,仿佛这张钱本就属于她,失而复得似的急忙拿到手里,胸有成竹地说:“妹妹这次要问什么,老身定知无不言。”
另一边,祝大嫂早已从窗口看到了胡灿和算命婆子之间的交易,心下觉得奇怪。
这婆子嘴里的话,听上几句就知道不靠谱,胡灿怎么会一再前去光顾?
难道是看她可怜,不为算命,只为给钱?
这胡灿,这两天变得有点不太对,她到底搞的什么鬼?
接了钱的婆子开始絮絮叨叨说个没完,偶尔还向祝大嫂家的屋子瞥一眼,祝大嫂油然而生一种不祥的预感,推门走了出去。
婆子说到一半,看到祝大嫂过来,忙截住话头,装模作样地给胡灿看起了面相。
背对着大街的胡灿见婆子这副样子,便知道有人来了。
但没关系,她想知道的,已经知道了。
祝大嫂来到胡灿身后,假装热络地说:“哟,看相呐?阿婆,你可得给我这妹妹看准喽!”
胡灿站了起来,转过身直视着祝大嫂的眼睛,脸上再无笑容。
“我不是你妹妹,祝大嫂,或者说……”她顿了一下,“亲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