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低谷,《平凡的世界》伴我重生

放羊老生活 2024-12-16 20:56:38

一部《平凡的世界》,我曾经读了又读,根本都不记得自己究竟读了多少遍,就只记得历时整整十四年。

这或许让人觉得不可理喻,可说的却是大实话。

我有过特殊的经历,在那个特定的环境,特定的情况下,就连日复一日记背《新华字典》的人都有,一遍又一遍无休止地反复阅读一部著作,真的不足为奇,更何况我读的还是路遥的《平凡的世界》。

是的,那个特殊的环境就是监狱,那段特殊的经历就是服刑改造。

是的,我犯过罪,坐过牢。

犯的还是重罪,运输毒品;判的还是重刑,死刑缓期二年执行。

我出生在西南边陲山区农村,父母都是土里刨食的山区农民。

偏僻闭塞的客观环境,思想观念往往愚昧落后,人们普遍越穷越生,家里越生越穷,父母亲也一样。

年代饥馑,就两个人干活挣公分,却要养活一个十口之家,一个家就如同树丫衩上的鸟窝,我们八个弟兄姐妹就是巢中张着黄嘴,“唧唧”喊饿的雏鸟,任凭双亲在凄风苦雨中如何辛勤地穿梭往来,都改观不了家庭风雨飘摇的严酷现实。

那段岁月,家里物质生活虽然贫寒,但如果从精神层面上看,却不乏温馨、温暖,和爱。诚如《平凡的世界》中孙少安和孙少平家,即便贫穷,却有着浓浓的亲情维系。

遗憾的是,吃怕了苦的我,太过注重品味嘴里噙满了的化不开的苦,忽略了苦中的回味,生活的天平上,物质生活和精神追求严重失衡。以至于在求学中耽于对丰裕的物质生活的幻想,疏于学业的钻研,和在求学时吃不饱穿不暖,却依然对知识充满了渴望的孙少平成了鲜明的对比。

毫无疑问,高中毕业后,我就步入社会,成了另一个对外面的世界充满了好奇和向往,离开家乡去闯荡的孙少平。

走上和孙少平同一条路,遭遇着孙少安遭遇的种种困难和挫折,所不同的是孙少安在砖厂倒闭后没有一蹶不振,而是重新振作起来;孙少平在煤矿工作中面临危险和艰苦的环境,依然坚守岗位。孙少平和孙少安都坚韧不屈,因为他们明白生活中的挫折只是暂时的,只要不放弃,总有希望。而我却无法驱散眼前的迷雾,看到风雨后的彩虹,企图火中取栗一朝暴富,铤而走险,踏上了毒品犯罪的不归路。

在我的犯罪预备中,只有两种结局,一种是成堆的钞票,一种是死刑,偏偏结局是出乎预料的第三种——死刑缓期二年执行!

就是因为不甘心贫寒的生活,才把珍贵的生命当作赌注押上赌桌的,监狱里的服刑改造生活,比之贫寒的山村生活,比之闯社会的漂泊动荡,都有着天壤之别,更何况失去的还远远不止于这些。

难以接受严酷的现实,我没有为一息尚存而庆幸,相反一心想要迎向死亡,一死以寻求彻底的解脱。怎奈监狱把自杀和行凶、脱逃等同起来,把“三防”(防行凶、防脱逃、防自杀)工作列为重中之重,到了监狱,就连想死都是万难了。

万念俱灰,投入监狱服刑改造后,我一开始就沉默寡言,向隅独悲。包干警察为了让我转移注意力,缓解不堪负荷的精神压力,送了我一套书,送的就是路遥的《平凡的世界》。

其实,这部书原先我就曾经买过一套,所不同的是自己买的那一套,买了好多年了,一直都是簇新的,而包干警察送的这一套,本来就不是新的,到了我手上,磨损更是日甚一日。

此后,工(课)余时间,人们在观看电视,我在阅读《平凡的世界》;人们在闲聊,我在阅读《平凡的世界》;人们在参加文体娱乐活动消遣,我还是在阅读《平凡的世界》。

我也说不清究竟是这部书对自己有着一种魔力,还是自己把这部书,当作了野鸡受到惊吓时,把头扎进去躲藏的那丛茅草。若说没有魔力,何以自己总也放不下它?要说它有魔力,魔力又何在?要是把它引为逃避现实的工具,监狱里好歹也有图书阅览室,为何自己却对这部书情有独钟?或许,是把孙少安孙少平当作镜子,试图映照出自身种种?

总之,于自觉和不自觉间,阅读《平凡的世界》已然成痴,但有闲暇就会本能地伸手捧起,翻开。看了一遍又一遍,看了一月又一月一年又一年。

在监狱同为服刑犯,比起太多劣行累累陋习斑斑的同伴,我还是属于比较出众的类型。为此,连入监集训带过劳动关不足一年,我就被选拔为事务犯,此后改造岗位一直都在后勤。

做事务犯搞后勤,只要不出意外,就不用参加生产劳动,刑却不会少减,多少人削尖脑袋往里钻,而我干了几年就主动地极力请求投入到了生产一线,不为别的,就只为养成劳动习惯,磨练吃苦耐劳负重前行的韧性。

对于很多的服刑犯来说,出狱之日就是重生之时,可对一些为数不少的人来说,回到社会只是投入一段更为艰难的改造。

出狱后,我信心满满,做了太多创业的尝试,结果不言自明,创业路上,成功往往只是调剂品,主打菜通常都是挫折和失败。

最初,我是和先我出狱的一个黄姓同伴合伙,从山间产地往省城倒卖野生菌。其间价差可想而知,的确值得倒腾,可其间变数也尽多,终归还是玩砸了。

倒菌玩砸了,同伴急于扳本,撺掇我跟他穿着新鞋走老路,我非但坚决拒绝参与,还竭力劝说,试图阻止他。

劝阻无效,同伴一意孤行,折了。

不久后,我又和一个苏姓同伴,合作倒腾松花粉,我是自己采集加工卖给他,挣点辛苦钱,他是广开门路买卖。嫌利润菲薄,来钱太慢,他运输环节在松花粉中夹带了毒品,也再次栽了。

这两个同伴血淋淋的悲剧,就在我眼前活生生地重演,至于更多曾经一起服刑的人,和他们唱同一首悲歌,重蹈覆辙的消息,不时就有传来,可谓不绝于耳。

当年,我与这些人一样,都是急功近利才踏上了畏途。如今,他们故态复萌,重蹈覆辙,而我同样急切地渴求财富,却能不屈从于同样的诱惑,说穿了是得益于《平凡的世界》的长期反复阅读。频繁的本能阅读,虽说并不是有明显指向性的阅读,但开卷有益,于潜移默化间还是不断汲取了养分,滋养了我的精神我的灵魂。

我觉得我们处身的世界,诚如路遥这部著作的名称,原本就是个平凡的世界,只是平凡中蕴藏着不平凡,人们生活的真谛,就是于平凡中寻求不平凡,创造不平凡。

经商逐利,艰难创业,实现财富的从无到有是不平凡,路途的拓宽财富的积累更是不平凡。

告别十几年的服刑改造,重新回到自由社会,这也是自己打拼下的一个不平凡。但接下来,自己可以自甘平凡,有一个不平凡却是必须实现,保持的。那就是把法律准则和社会公德、伦理道德的红线拧成自己不可触碰,不可逾越的底线,一生恒久坚守。

这是根本,守住了这一根本就一切皆有可能,反之失去了这一根本,一切都无从谈起。

这一理念使我得以洁身自好。

接下来,我还曾在创业路上继续艰难打拼,在艰难打拼中继续饱尝挫折和失败。

到了在挫折和失败中再也坚持不下去的那一天,我居然没感到太多的失落,回到山村老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早晚和家里人分担繁杂的农活,日间上山放牧,偶遇山路上拦路的荆棘,公路心边坡落石或风雨摧折的树木影响交通,顺便加以劈削、清除,沉浸在亲情、友情、乡情之中,竟然也甘之如饴。

至此,我终于真正意识到平凡和不凡是相互的,和谐并存的。同时也知道曾经迷失自我的自己,从此在人世间这个平凡的世界,获得了真实意义上的重生。

回想重生路上的种种,当我因世间没有后悔药可买而噬脐莫及时,却意外获赠了一剂良药。这剂药如同云南白药一般,虽不能作为后悔药的代用品消弥悔恨,却足以止血,消炎,疗伤;这剂药,正是路遥的著作《平凡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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