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70年出生,来自江淮之间丘陵地带的一个小村庄,可能是我父母有点文化吧,所以他们没有秉承“多子多福”这个传统观念,就生我和弟弟2个孩子。
说实话,孩子少的家庭条件还是不一样,虽然我父母也是靠土里刨食的农民,但我没有经历过粮食接不上吃、连菜汤都要抢着拌饭的艰苦日子。
相反,我们家还时不时称斤把瘦肉,剁剁蒸汤喝。
记得那时候父亲总是对我母亲说:“两个孩子都在长身体,要加强营养,‘吃了身子,不愁金子’。”
而在衣着打扮上,我们姐弟俩很明显穿的比其他家里4、5个孩子的也要好的多,我是我们村同龄小伙伴中,最早穿花裙子、塑料凉鞋的人。
同样,在接受教育方面更是如此,我不但顺利读完初中,在考中专落榜后,父母让我接着上高中,将来考大学。
让女娃读高中,这在我们村也是凤毛麟角,所以村里有几个妇女酸溜溜的在我母亲跟前说:“就看你们家裴丽从‘鸡窝里飞出金凤凰’了!”
高中离我们家大约有12里地,那时候家里还没买自行车,每个礼拜六下午放学和礼拜一返校,我只能步行。
住校条件也是很艰苦的,女生寝室一共三个房间,每个房间都有十多个人,大家统一在学校食堂用铝质饭盒蒸饭吃,菜大部分都是从家用罐头瓶带过来的小咸菜。
担心我营养不良,每个星期临出门,母亲都要给我2块钱,让我在食堂打点新鲜蔬菜吃。
可我只打过几次菜,就再也不去了,因为每天食堂打菜的人多,大都是男生,我懒得去挤。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想给父母节省点钱,毕竟我还有一个小4岁的弟弟,将来肯定也得读高中,一个普通农户家庭,供两个孩子读书不容易。
我其实天资并不聪颖,就是有股子勤奋劲,所以读初中时在同学中还算佼佼者,但到了高中明显跟不上了,尤其是理科方面。
好在在读高二上学期我们就分科了,我毫不犹豫的选择文科。
我们那时候住校生每天早上要去操场跑步、做操,然后再去教室上早读课,这对于我这个从小就喜欢赖床的人来说,非常为难。
出于我们女生的安全考虑,学校将女生寝室安排在教师家属区中间那个院子里,可这样利害并行。
这里说一个发生在我和同桌赵小云身上的一个糗事。
高一下学期的一个凌晨,早锻炼的铃声早就响了,但我困的眼皮睁不开,心想再睡一会儿吧。然后听着寝室里其他同学叮铃咚隆洗漱声,我又睡着了!
其实即便睡,也睡不踏实,我还下意识的用脚踢踢赵小云,发现她也没起来,于是索性接着睡。
“嗬~你们俩睡得还挺乖啊!真是‘糊涂军师保糊涂大王’!别人早就上早读去了,你们俩还在呼呼大睡!”
不知什么时候,老校长掀开蚊帐,厉声呵斥着,一下子把我和赵小云都惊醒了!
(写到这里,大家别多想哈,老校长其实是个慈眉善目的老人家,人特别好,就像家里的父母一样。)
美梦被老校长打扰醒后,我和赵小云乖乖的赶紧起床,直奔教室去早读。
但从此后,我和赵小云睡懒觉被老校长喊醒的糗事不胫而走。但我们那时候没有玻璃心,心理素质好的很,说就说呗,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进入高中虽然学习紧张,但每星期学校安排两节体育课。
体育老师姓郭,是我升高二时刚分配来的师范生。
郭老师一来,仿佛给暮气沉沉的学校注入了新鲜血液,那时候每天晚上回寝室,几个女生叽叽喳喳的谈论的话题都是围绕着这个郭老师。
有的夸他投篮动作酷,有的说他走路的姿势很特别,有的说他穿衣会搭配,甚至还有人说他声音富有磁性……
总之,郭老师被夸的哪哪都优秀,仿佛拨动着一颗颗少女的芳心,但我对此全不感兴趣,原因就是我不爱好运动。
不爱运动,自然就不喜欢上体育课;不喜欢上体育课,怎么可能对体育老师感兴趣?
就这样,只要到体育课,我都磨磨蹭蹭待在教室不想去,有那个时间还不如读一本琼瑶小说呢。
但郭老师这人比较讨厌,每堂课第一件事就是在操场列队报数,报数的时候他还煞有介事的拿着一个本子核对人数,估计也是在认人。
我挺佩服郭老师的记忆力,因为不到一个月时间,他就能喊出许多同学的名字!
要知道,高一、高二年级那么多班的体育课,可都是他一个人啊。
所以我在心里暗暗想:不是说学体育的人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吗?可郭老师看上去并不笨啊。
可能是我的懒散给郭老师留下的印象不好吧,感觉每次他的眼睛就盯着我,有时候想中途开溜也不容易。
我遗传我母亲的一个不太好的生理特征,就是每次来例假肚子疼,量多还不太准,所以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不好受,尤其是到了夏天。
我们那时候妇女的卫生用品哪有现在这么高级?只有粗糙的粉色卫生纸,几乎每堂课就得往厕所跑一次换纸。
可即便特殊时期,偏偏就能跟体育课撞个正着。
记得那节体育课是上午的第三节课,天不是太热,同学们在操场的树荫下集合报完数后,按老规矩,每几个一组去自行活动。
体育是我的弱项,打排球身高不够,扔铅球臂力不行,更别说跳远和单杠了,我敬而远之。只有打乒乓球还凑合,可偏偏那天几个乒乓球桌被男生占领了,我索性坐在树荫下不想动。
“裴丽!上体育课不想动弹算什么运动?每次就数你不自觉!”
郭老师不知什么时候站到我跟前,劈头盖脸的训斥着。
我虽然对郭老师有成见,但该有的尊重还是要有的,于是我一骨碌站起来,红着脸、低着头,不敢看他。
“一让你锻炼就当落后分子,这不行、那不行的,跑步总会吧?顺着操场跑一圈,跑完回教室去!”
郭老师不依不饶还在一旁嘚啵嘚,惹得同学们都朝这边看来,我当时恨不得有个地缝钻进去。
既然老师让顺着操场跑一圈,我也不好意思跟他解释说我不能跑啊,所以一赌气,扭脸就开始往操场跑,边跑边骂这家伙不近人情。
可能是刚刚坐起来速度快的缘故,加之又让我跑步,结果没跑十几米,肚子里就开始“咕咕”的往外涌液体。
我一想:不好,可千万别出洋相啊,关键那天穿的是一条银灰色的的确良裤子。
想到这,我脚步放慢了,但似乎没什么用,该出来的全一股脑的出来了,还伴有一种湿湿的感觉,我只好停下来,慢慢的走,心里莫名的委屈。
好不容易等我连跑、带走一圈下来后,我急着要回去,虽然郭老师站在不远处跟几个男生在说话,但我一生气,走在他身边我也没跟他打招呼,低着头继续往前走。
“你,等等!”
突然,身后又响起郭老师的声音,我以为他又在给我找茬,认为我刚刚跑的一圈不合格呢,如果他还让我接着重新来一圈,这次说啥也不答应。
“喏,用衣服把后面围起来,系上!”
郭老师话音刚落,一团深蓝色的衣服就“嗖”一下扔过来,我下意识的用手接住。
但当时的我有点懵,手里拿着衣服、心里还在琢磨郭老师刚刚说的话是啥意思。
难怪有人说女生参加考试时,尽量避免别来例假,一是麻烦,其次就是那几天智商不在线,这是经过科学论证的。
我站在原地足足停留了近10秒,才猛然意识到:该不会我裤子殷出来了吧?从操场到班级,要经过教室办公室一条长廊;去女生寝室那就更远了,不但要绕过几个年级的教室,还得打学校食堂门口过,估计那个时候师傅们也在往外抬蒸笼……
直到这个时候,我终于明白郭老师把衣服扔给我是啥意思了!
就这样,我红着脸,快速的将郭老师那件运动服的两只袖子往腰间一系,急匆匆的往寝室的方向跑,我要赶紧回去换衣服去,否则丑就出大了!
等我把衣服换下来一看,可不嘛,裤子后面殷了一大块!唉,我顿时脸火辣辣的烫,也不知道被哪些人看到了哟!
本来还准备把郭老师的衣服洗洗再还给他的,但一想那么做不妥,堂而皇之的在女生院子里晒男教师的衣服,那不是在制造花边新闻吗?何况有那几个女生虎视眈眈的无时无刻不在盯着郭老师,我可不能给自己惹麻烦。
那天中午我找了个机会,悄悄的把衣服送到郭老师手里,低着头道了声“谢谢”,赶紧跑开了。
本以为自己做的天衣无缝,可还是被好事者挖出来了,有天居然有个女生在我面前阴阳怪气的说了几句,但我假装听不见,不想越描越黑。
不知为什么,自打那次郭老师甩给我衣服,替我化解尴尬后,我内心升起一种莫名的情感,后来只要看到郭老师,我心都“砰砰”跳,脸也不自觉的红起来。
原来不想上的体育课,也有兴趣上了,甚至觉得一个星期安排两节课有点少。
少女的芳心就是这么神奇,只不过当时是我自己的一厢情愿。
我那时候学习成绩还行,加上刻苦勤奋,每次考试在全年级200多号应届生中,至少排前20名。
我高二班主任吴老师曾鼓励我说,稍加努力,掌握好学习方法,一炮打响非常有可能。
有一个星期天回家,在乡政府上班的堂叔对我父亲说,县上有几个厂在招工呢,只不过要花3千多块钱买户口,好几个在读生都准备走这条路,因为不需要千军万马挤独木桥参加高考,直接当工人就能拿工资了。
父亲闻听未置可否,倒是母亲有些心动。
但我自己就否定了堂叔的好意,说3千多块钱太多,我们家买不起。
其实我有自己的小算盘,我想考大学,而且要考师范大学!我想把跟郭老师的师生关系,变成同事关系,然后……
带着这个理想和信念,我学习更加刻苦了,别人9点半下晚自习就回寝室,我却继续秉烛夜战到11、2点。
郭老师还是帅帅的、凶巴巴的样子,但我的内心变柔软了,每天晚上枕着某人的名字入眠,盼望着自己高考能如愿上岸。
那样,我的美梦就成真了!
功夫不负有心人,88年我有惊无险的达上大专分数线,我之前所有的志愿填报的全是清一色的师范。
最后,我被省内一所师范学院录取了。
在接到录取通知书后,我特意去了一趟母校,跟所有的任课教师道谢。
当然,我给郭老师特意准备了一本粉红色的笔记本,在笔记本的扉页,我夹了一片梧桐树叶,树叶上还特意用圆规尖扎了一连串数字。
那一串数字就是郭老师扔给我上衣“救驾”的日子,因为被我写在日记里了。
当我红着脸,调皮的让郭老师猜树叶上的数字是什么意思的时候,他却一脸的茫然,但我霸道的让他好好想,想起来了到时候写信告诉我。
就这样,几年的大学生涯,我跟郭老师鸿雁传书,每个寒暑假我都会到学校看望他。
俗话讲:男追女,隔层山;女追男,隔层纱。何况我觉得自己长的不难看,担心夜长梦多,我可不想等毕业了再向郭老师敞开心扉,我要先下手为强。
后面正如我当年所愿,毕业后我顺利的分配到母校,成了曾经老师们的同事,也成了郭老师的未婚妻。
转眼间我和郭老师的婚姻携手走过了快30年了,他也由曾经风流倜傥的英俊小生,变成了油腻大叔,而我也由苗条淑女,变成发福的大妈,但他对我的呵护一如既往。
我时常开玩笑的对他说:“老郭同志,当年你是装糊涂还是真不知道我在学生时期就对你好呀?”
他假模假样的说道:“天地良心,我真不知道,如果发现你那么早熟,说啥我也要阻止你,不能让你分心,否则考不上大学的。万幸万幸,居然让你蒙上了,要不我责任可大了!”
我撇撇嘴,白了他一眼,道:“但我没觉得那份感情影响到我学习,反而促进我更加刻苦,因为我怕考不上而配不上你!”
听到这,老郭满脸的骄傲,他感叹道:“不是我吹,当年我确实是一表人才哈,说不定还是其他女生心怡的对象呢,却偏偏栽在你的手里,怪我当初的‘怜香惜玉’啊!”
哼哼哼~德行!这辈子就赖上你了,跑也跑不了!别人是“花为媒”,而我和老郭是“衣为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