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福系的形成及其内幕

山雁说过去 2025-01-15 16:26:46

刘振生/文

一九一七年夏,北洋军阀首脑段祺瑞马厂暂师,讨平张勋复辟之后,重秉国政。当时对于法统有两种主张:一种是恢复旧国会,黎元洪大总统复职;另一种是仿照辛亥革命南京临时政府的办法,召集临时参议院,重新制定国会组织法及参众两院议员选举法,另行选举参众两院议员。段与黎本不相容(张勋复辟之前黎任大总统,段任国务总理,因为府院冲突,黎免段职),对旧国会更不满意,遂采用后一种办法,于是在北京有临时参议院之召集。安福系之产生,就是由这个临时参议院而来的,追述如次。

一 安福系的形成

一九一七年十一月,临时参议院于北京开会。该院议员定额每省五人,由各省军政长官推选。当时各省的督军、省长多属北洋派或接近该派的人物。他们所推选的议员,当然一唯段政府之命是听,因此很快就将国会组织法及参众两院议员选举法通过,于一九一八年春公布。该临时参议院亦同时结束。安福系这一名称始传于一九一七年冬季临时参议院开会期间。那时段派在北京西城安福胡同布置了一所较宽大的房舍,作为接近他们的议员聚会之所,名之曰梁宅。其初参加者仅十数人,如光云锦、臧荫松、刘恩格等,我亦滥竽其中。这个梁宅,既无组织,也无领导,不过参加的这些人在晚间无事的时候,随便到那里坐坐,或三五人,或十数人,彼此闲谈;有时也涉及政治问题,但没有任何会议形式,仅仅是同仁交换政见、联络情感而已。

其后参加者日渐增多,娱乐之具亦随之添设,如棋类、麻雀牌等,应有尽有。于是在一般聚会之外,兼有俱乐部之性质了。及至临时参议院要结束时,这个梁宅可就热闹起来了。因为新的参众两院议员选举法既经公布,定期召开所谓安福国会,凡是关于这次大选的事情,遂成为安福胡同梁宅商讨计议的中心课题。那时段派要人王揖唐也时常参加,策划一切。我记得有一次聚会,大家认为将来到各地方经营选举,必须有一个正式政治组织,方好号召,梁宅的名义是不行的。当时有人提议:“这个梁宅不是在安福胡同吗,安国福民,名词很好,就称为安福俱乐部吧。”与会者一致同意,于是安福胡同梁宅摇身一变,就成为安福俱乐部了。操纵中央政权两年、哄动一时的安福系,就是这样形成的。

二 阴谋得逞,掌握国会

安福俱乐部初成立的时候,它的成员虽仅数十人,可是各省的人都有。他们于一九一八年夏,分别各回本省,代表安福系经营选举。

安福国会的选举与第一届国会的选举,迥然不同。我是两届国会的众议院议员,对于两次选举的情况,知道的比较多些。第一届国会参众两院议员的选举,是在辛亥革命胜利后不久举行的;那时候政治势力影响选举还不大,金钱运动之风亦较小。那么它是真正民意吗?也不是。当时操纵选举的,是各省省议会和具议

会,所以选出的议员全系资产阶级和地主的代表人。至于安福国会之选举,就每况愈下了,金钱和政治势力各显神通,而又以官僚操纵选举最为突出。即以黑龙江省为例来说,该省参众两院议员定额各十名,参议员系由省议会选出,众议员是由人民直接选举;全省共分两个复选区,即龙江道和绥兰道,各复选区监督由

各道道尹兼任。当时绥兰道道尹谷芝瑞是直系曹锟有关的人,对于安福俱乐部活动选举,是个很大的障碍。而黑龙江督军兼省长鲍贵卿以他军政长官之地位,却全力支持安福系。在选举前夕,北京国务院假辞调谷晋京有所谘询,在谷离职期间,道尹和复选监督由该道首县县长常谷香代理。常一切听命于鲍,安福系自可颐指气使,为所欲为。由此可见,政治势力操纵选举到了什么样的程度。安福系挟官府之权威,加之以金钱的补助,那有不获全胜之理,结果二十名议员无一外人,全被囊括而去。黑龙江一省如此,其他各省也大同小异。所以全国大选揭晓之后,绝大多数议席,皆为安福系所占有。而这些议员既然是由安福系一手包办而来,当然也就不能不俯首帖耳,甘愿服从其驱使了。

一九一八年夏,安福国会在北京召集开会,新选的参众两院议员陆续到京,王揖唐被指定为安福俱乐部的领导人。该俱乐部以安福胡同原有房舍不敷应用,遂迁移太平湖新址。国会开幕后,王揖唐当选为众议院议长,李盛铎当选为参议院议长。

当时政治上第一首要任务是选举大总统。关于这个问题,段系内部意见,并不一致:有的主张举段,有的主张选徐世昌。举段一派的理由是:我们费尽气力,办成新国会,就应当选举我们的首领当大总统;而且想要搞政治,就得亲自去搞,不能假手他人。选徐一派的理由是:北洋派已经分为直、皖两系,现在直系首领冯国璋以副总统代理大总统职务,假如举段而不举冯,势必迫使直皖两系之分裂愈形变化;徐世昌为北洋派元老,无人反对,他既无实力,而又接近我们,必能为我们所用。段祺瑞本人决定采纳后一种意见,于是徐世昌不费半点气力,唾手而攫得国家元首之高位。

徐世昌本是清末的一个大官僚,与袁世凯相交最亲,是所谓嵩山四友之一,曾作过袁的国务卿,其为人老奸巨滑,八面玲珑。

他知道大总统须经国会选举,而参众两院绝大多数议员属于安福系,要当大总统就必须与段系接近。他表示,他当大总统只能一次,下次大总统必须由芝泉(芝泉是段的别号)来干。他对于议员也不甘寂寞,赠送亲笔对联和自题照片等等,以示联络。段系一部分人不察其奸谋,认为徐世昌是可以始终合作最适当的人物。

那知他一进中南海,坐上大总统的宝座,就满不是段系那些人所想象的那回事了。

徐的作法是,对段系不即不离,对直系则暗示亲近,即对关外的张作霖,也极尽拉拢之能事。他以为自己既无实力,就需要使直皖两系互相对峙,各不相下,才能巧取渔人之利。他算盘打的虽然不错,可是结果并不那末如意。直皖一战,段系失败,安福国会被解散,这位惯弄官僚手段最腐化的老头子,为时不久,也

不得不随之而去,真正名副其实,投诸东海(徐别号东海)无人过问了。

三西北筹边使

安福国会所做的第二件较为重大的事情,是通过“西北筹边使”官制案。这个官制案规定的权限,异常庞大。当时的热河、察哈尔、绥远三特别区,均属其范围之内,完全是因人设官,也就是为徐树铮而设。徐是段的亲信,尽人皆知。段为陆军总长,徐任次长;段为国务总理,徐任秘书长。徐虽系武人,颇喜文学,具有政治野心。他所学的尽是些过去的封建陈腐的东西和欧美资产阶级的政治糟粕,对于新时代的潮流和进步思想毫不注意,也可说根本不了解。他曾在福建利用王永泉的军队推倒福建督军李厚基,组织什么建国军政置制府。这个置制府的名词,就可见其守旧之一斑。他知道搞政治没有枪杆不成,完全依靠枪杆也不成,所以他在北京创设成达中学,并计划改为大学。这一点在北洋派的军人中是罕见的。但是北洋军阀统兵的高级军官,多属保定军官出身,而他是日本士官毕业,却依仗段之信任,看不起一般粗野无文的同僚,因此,赞成他的少,反对他的多。他看到各省地盘已为捷足者先登,无法染指,西北地大物博,尚未开发,前途大有可为。当时的中央政府以他说服外蒙取消独立,对于经营西北,也认为适当,遂提出西北筹边使官制案。

西北筹边使官制案一经提出,更招各派之疑忌。首先直系恨之刺骨,唆使接近他们的议员群起反对。东北的张作霖对此也有所不满。直系便从中挑拨,说徐之经营西北,是为并吞东北创造基础。张作霖在愤怒之下,授意东三省六十余名议员投票反对。

这个官制案,虽获勉强通过,可是直皖两系之磨擦从此日益加甚段张之关系从此日渐疏远,而北京的政局也从此动荡不安,迄无宁日。一个官制案本算不了什么,但是它对当时政局影响之巨大是无可否认的。

四 南北和平会议

安福国会所做第三件有关政治的事情,是南北议和问题。当时北京政府主张武力统一,派遣吴佩孚率军南下,攻占长沙,直趋衡阳。由于直皖内部发生问题,吴佩孚逗留衡阳,不再南进,不久即与广东护法政府勾通,倡议主和。北京政府鉴于前线统兵将领既不听命,武力统一之迷梦不能实现,遂被迫同意在上海召开南北和平会议。

双方各派代表十人。南方总代表为唐绍仪。北方总代表为朱启钤。代表当中,安福系议员占去不少,如刘恩格、江绍杰等。

会议经过的时间很久,没有得到任何进展。后来朱辞总代表,而以安福国会首脑王揖唐代之。但是,朱也好,王也好,都无和平诚意。双方所提条件相去又远,谈判经年,一无成就,延续至直皖战争,这个南北和平会议,也就烟消云散了。

五 安福俱乐部

安福国会窃据国家立法机关二年之久,影响当时政局之重大者,不过上述的二三事。其他如通过国务员和议决国家预决算案等,那不过是一些照例文章。

安福俱乐部拥有参众两院绝对多数的议席,在表面上看来,是个独一无二的大政党,若一分析其内容,却空空如也。它没有政治纲领,也没有党章,更谈不到什么主义之信仰。其组织比任何党派都不健全,不要说基层组织,就连各省市也没有分支机关之设置,仅仅在北京太平湖有一个总部而已。它的领导人名义上是王揖唐,幕后支配这个俱乐部的,则大有人在,如段的亲信徐树铮、李思浩、姚震等均系操纵指使的有名人物。遇有应办事件,他们计议之后,安福俱乐部不过在形式上加以执行。有时也召开大会,由领导人发表几篇演说,以粉饰门面;即或提出什么讨论案件,还不是一唱百和,表决通过。至于参加这个俱乐部的议员,多半是些热心个人名利之辈,只要现在有议员可当,将来有官好做,就一切不问,什么都干。

说老实话,无论是安福国会,也无论是安福俱乐部,虽然声势烜赫,盛极一时,究其实,纯粹是段系运用政治的一种工具。

段系一经失败,这一群乌合之众,自然冰消瓦解。其后于一九二四年张作霖同冯玉祥等拥戴段祺瑞为临时执政的时候,凡昔日属于安福俱乐部的人,要想参加政治活动,必其人与段系权要有关,方能被援引;否则直同路人,欲求一面,不啻登天。由此可见,即段系本身,早已不承认这个安福俱乐部了。外人不明真相,以为段系即安福,安福即段系,那是不对的。安福俱乐部,不过是段系把持政权过程中的一幕丑剧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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