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7月23日，新四军最早的女兵——丹阳籍老战士陈模去世，享年97岁。

从过去革命战争年代走来，陈模一生历经艰辛，特别是丈夫在抗战期间因病去世，曾带给她很大的打击，但自始至终，陈模却始终坚强着面对一切，并抚育子女长大成人。

陈模的子女后来回忆：母亲生前经常回忆过去战争年代的革命经历，特别是同老战友之间的深情厚谊。

其中就包括了曾任开国大将粟裕将军。

图|粟裕将军

尽管年代已经久远，但陈模的子女却始终记得粟裕将军当年对他们的照顾……

1949年4月，南京解放后，部队整齐地等候在宽阔的马路边上，静静地等待着管理处分配房屋住下。

一直到夕阳西下，所有的干部战士都被分配了住处，唯独陈模与几个孩子被遗留在原地满脸尴尬，管理处的干部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只好逐级上报，一直报到了时任第三野战军代司令员粟裕哪里。

一听说这件事，粟裕当即勃然大怒，立即派警卫员将陈模连同几个孩子一起请到家里暂住，还招待了他们吃饭，问明情况以后，粟裕立即将管理处的干部叫过来批评了一顿：

“为什么没有给他们分配房子？为什么将他们遗漏了？”

粟裕一向温和，却为了这件事，生了很大的气，他不仅命令管理处的干部马上去挑选合适的房子，第二天还专门抽出时间到东门街五号为他们看房子。

图|1961年陈模与女儿刘晓星在北京合影

陈模一度很不好意思，觉得是自己给组织上添麻烦了，但粟裕却摆了摆手对她说：

“把你们安顿好了，我才能放心。”

陈模的女儿刘晓星后来撰文怀念母亲时，还提到了这件往事，并称赞粟裕将军：

“粟司令员一贯关怀战友的家庭，始终保持着战争年代生死与共的阶级情感，他的崇高品德，使我母亲和我们姐妹深受感动。”

1939年11月，新四军军部决定为长江以南的部队设立统一的指挥部，第一、第二支队指挥机关正式合并，成立了新四军江南指挥部，陈毅任指挥、粟裕任副指挥。

也就是在江苏省溧阳县水西村光裕祠堂司令部，陈模第一次见到了粟裕将军。

图|1935年陈模于苏州女子师范

粟裕为人很和蔼，一见面就同他们几个女兵握手，那时陈模与楚青（后来成为粟裕夫人）一同被分配到司令部秘书处担任速记员，陈模觉得他作为一个司令员，却一点架子也没有，同他们几个女兵谈天说地，使得他们紧张的情绪放松了不少。

因为司令部的房子不够，粟裕就带着他们几个女兵自己动手搭建草房，陈模也是后来才听粟裕说，这是他在三年游击战争中学来的本领。

事后，粟裕为她们三人在草屋的窗口边照了一张合影。

尽管陈模与楚青等几个女兵是一同被分配到秘书处当速记员的，但陈模那时兵龄已经有一年，是最早参加新四军的4个女兵之一，而且亲身经历过战场环境的险恶，所以她对身边的战友很是照顾。

也就是在部队期间，陈模与楚青都找到了各自的归宿。

楚青后来嫁给了粟裕将军，而陈模与粟裕的老战友、时任新四军江南指挥部政治部主任的刘炎喜结连理。

图|1939年初春，陈模在新四军江南指挥部

只是战争年代的爱情故事，实在是谈不上什么浪漫，婚姻的甜蜜也很快就被战争的残酷所覆盖。

皖南事变以后，新四军重建，粟裕任新四军第一师师长，刘炎任政委。

在短短几年的时间里，两人相互配合，不仅在苏中顺利扎稳脚跟，还发展壮大了新四军第一师。

可遗憾的是，刘炎身体一直不是很好，特别是因为工作长期劳累，军医经过简单诊治后，认为刘炎很可能患上了胃癌，陈毅也认为刘炎病情严重，所以特别批准他赴上海治疗。

在地下党员吴福海的带领下，刘炎前往上海治病。

粟裕考虑到刘炎一个人在上海无人照顾，特别提出，让他的妻子陈模也一起跟随到上海，这样方便照顾。可刘炎考虑到军费开支紧张，于是婉拒了这一提议。

图|1939年11月，新四军江南指挥部，粟裕拍摄的陈模、楚青、罗伊三人在茅草屋窗户前合影

不过，经过检查后发现，刘炎患的不是胃癌，就在大家都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心里挂念着前方战事的刘炎强烈要求返回根据地，继续参与作战。于是刘炎给陈毅、粟裕写信，强烈要求出院。

为了能让刘炎受到更好的照顾，陈毅、粟裕特别提出：出院可以，但一定要有亲属陪同。

恰巧当时抗日“七君子”之一的邹韬奋急于到上海治疗耳疾，粟裕决定，让陈模以邹韬奋学生的身份，陪同一起赴上海，这样在完成任务以后，就可以直接到医院去探望丈夫。

妻子的突然到来让刘炎很是高兴，在得知事情的原委后，刘炎深受感动，盛赞老战友：

“粟裕真关心人，真会体贴人！”

图|刘炎

尽管在上海期间，刘炎、陈模夫妇几次遇险，但在上海这段时间，却是他们一生中为数不多格外安宁的日子。

遗憾的是，刘炎的病情始终在不断地恶化。

1946年6月，蒋介石撕毁和平协议，大举进攻华东解放区。中央命令新四军向北转移

那时刘炎已经病体难支，特别是右腋下的肿瘤，更是大如拳头，疼痛起来更是难以忍受。

考虑一路上行军的艰难，医生特别为刘炎准备了担架，可刘炎为了不拖累他人，一再要求骑马行军，实在疼得受不了，就躺在马背上，就这样北上一直到了山东，就在宿北战役打响之前，刘炎病情恶化。

当粟裕来看望老战友时，刘炎已经疼得说不出话，但他还是拉着老战友嘱咐了一句：

“陈模还年轻，以后如果有条件，希望组织上能够给予照顾……送她到医院，把她的病治好……大女儿建华出生一个月，就被寄养在高亚东的家里。她是个女孩，如果被人卖了，陷入火坑，就糟了……请帮我把她找回来……”

图|1940年3月，溧阳水西村新四军江南指挥部。左起：张茜、罗伊、陈模、楚青（陈毅摄）

1946年11月20日，刘炎病逝于山东临沂，享年42岁。

对老战友刘炎的嘱咐，粟裕始终放在心上。

事实上就在刘炎病种期间，妻子陈模的身体情况也不是很好。

1945年抗战胜利后，新四军军部进驻淮安县城，陈模却突然因风湿性腰椎炎瘫痪在床，因为那时医疗条件有限，一来二去拖下去，陈模的病拖延了一年也没有治疗好。

国民党军大举进攻华东解放区时，一部分后方人员转移到大连，胶济铁路打通以后，陈模被安排到大连医院治疗，可后来长达半个月的时间，也不见一个医生去询问病情。

图|1940年春，江苏溧阳水西村，左起：楚青、罗伊、陈模（速记班的亲密战友，粟裕摄）

1947年3月，陈毅派华东局组织部部长朱毅组织一批干部赴大连筹办后方基地，筹措粮食弹药，朱毅到大连以后，才发现了陈模的情况，于是紧急上报，粟裕在得知情况后，立即批示将陈模安排进一等病房。

经过医生治疗后，陈模的病情很快便有所好转，没过多久便能够自己坐起来。

可在陈模心中，却始终担心自己几个子女的下落。

刘炎、陈模夫妇的大女儿刘建华出生于1941年，因为正值抗战时期，夫妻两人都忙于工作，无暇照顾，于是就把女儿寄养在如皋高亚东家里，后来随着部队的转移，一连几年都没有消息。

1945年抗战胜利后，陈模就想把大女儿接回身边照顾，于是就派警卫员王根毛专程赴如皋去接，结果王根毛抱着一个一岁多的孩子回来后，陈模却并不认识，还以为不是自己的孩子。

王根毛坚持称是陈模的孩子，还出示了苏中军区司令员管文蔚写给她的信，陈模看了信以后才恍然大悟，原来是将她寄养在南通的二女儿刘晓星给接回来了。

“……日本鬼子刚刚投降，国民党反动派就想摘取胜利果实，我们不得已将苏中部分地区让给他们，那里的人民武装和地下党员全都撤出来了，你1943年春寄样在南通天星镇附近群众家里的小女孩儿，我已让地下党员王剑雨同志带回来了，孩子一身是病，到我家时已经奄奄一息，养了一个多月，才有好转，你寄样在如皋高亚东家的那个小孩暂时不要去找了，先把这个小孩儿带回去，好好治病，尽可能的给她增加营养。”

图|粟裕与陈毅

刘晓星是出生于1943年2月2日（农历腊月二十八），按照当地旧习俗，不能在老乡家里生孩子，寒冬腊月，天寒地冻的时节，陈模被迫转到了牛棚里生孩子，不凑巧的是，天公不作美，外面下着大雪，屋子里下着小雨，环境恶劣到了极点。

孩子出生才满月，陈模获党组织批准，跟随邹韬奋到上海去治病，顺道看望生病的丈夫，考虑到一路上不安全，照顾孩子也不方便。就把孩子寄养在一户贫苦农民家庭，因为营养不良，接回来时刘晓星面黄肌瘦，肚子胀得滚圆。

也因为那时刘炎、陈模夫妇身体也不是很好，党组织出于对他们的考虑，决定暂缓为他们去找寄样的大女儿，先把小女儿留在身边，好好补充补充营养。

丈夫病逝后，陈模一边治病，一边抚养女儿长大。

1947年春，国民党军发动对山东的重点进攻，华野在胶东的一部分后方人员也转移到大连，那时粟裕夫人楚青也身怀六甲，与当年末也生下了一个孩子，因为急于返岗工作，临走时也把孩子托付给陈模照顾，就这样陈模含辛茹苦的抚养两个孩子长大。

1948年9月，济南解放后，同年年底，江渭清赴大连公干，粟裕委托他将陈模以及孩子接来济南。

元旦这天，陈模来到济南，一见粟裕，她的泪水就像是断了线的珠子，止不住地往下流。

考虑到陈模日子过得十分艰难，粟裕特意将陈模安排在济南白求恩医院一边治疗一边工作，并鼓励她要坚强。还特地安排将她的母亲以及子女几人接到济南一起住，考虑到陈模身体情况也不是很好，粟裕还特地嘱咐兼任白求恩医院院长的宫乃泉照料。

1949年，南京解放后，陈模跟随大部队南下，被粟裕安顿在南京。

图|刘炎

这年2月，山东临沂决定修建烈士陵园，由著名建筑学家梁思成设计，粟裕听说此事后，第一个就想起了老搭档刘炎，特别批示：

“刘炎政委的遗体，应该迁入烈士陵园。”

尽管老战友逝世已经三年，但粟裕心中却依然牵挂着他，这份深情厚谊，让人不由得动容。

在南京安顿下来后，陈模想到了失联已久的大女儿刘建华，特地委托粟裕帮忙，寻找女儿的下落，粟裕将这一任务交给了时任苏南军区司令员兼无锡市军事管制委员会主任管文蔚。

粟裕、管文蔚特别关心老战友大女儿的下落，但出乎预料的是，当年寄样的高亚东夫妇，这时却不愿意把孩子还给陈模。

接到粟裕通知后，陈模连夜赶往无锡，才从管文蔚口中听说了事情的原委。

管文蔚告诉陈模：

“你大女儿和高亚东夫妇都已经找到了，高亚东夫妇非常喜爱这个孩子，因为他们没有女儿，所以便把建华当做亲生女儿一样看待，因为是从小带到大夫妻俩人对孩子的感情很深，恐怕不愿意把孩子交给你。”

图|管文蔚

陈模一时也有些着急，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管文蔚后来亲自出面，劝说高亚东夫妇，高亚东夫妇虽然也很难想通，但最终还是答应将孩子送还给她的亲生母亲，管文蔚也提出补偿高亚东抚养孩子的费用，共计折合大米20石，高亚东夫妇后来用这些米在南通开了一家米行。

就这样陈模与失散8年的大女儿重聚。

1950年春，高亚东夫妇还专程到南京探望陈模，闲聊时谈道：

“管司令员这个人真好，他既想让你们母女团聚，又很理解我们的心情，给了我们20石大米，让我们有了生计，两全其美，这样的首长真好。”

新中国成立后，陈模在南京市立师范华东海军文工团工作、海政职工科科长、妇女训练大队大队长，1955年转业后历任，上海市政府人事处干部调配科科长、北京四中党支部书记、北京市教育局机关党委副书记兼党委办公室主任。

粟裕考虑陈模孤身一人带孩子，生活上势必很难兼顾，1951年10月，粟裕告诉陈模：

“你一个人带三个孩子，工作又忙，非常不容易，你还年轻，不如我给你介绍一个人，减轻你的工作、生活压力。”

陈模一开始很抗拒，后来经家里人做工作后才勉强同意，后来粟裕为陈模介绍了时任华东军区海军司令部训练处教育科科长周乐亭。

图|粟裕与夫人楚青合影

周乐亭也是一名老红军，为人忠厚耿直，对陈模的情况也比较了解，后来两人相处期间，陈模主动对周乐亭提出一个要求，就是与刘炎的三个子女不能改姓。

周乐亭为人豁达，一听陈模的要求，当即表态：

“你放心，一切听你的，何况三个孩子是刘政委烈士的子女，我一定像对待自己亲生子女一样对待他们。”

1971年10月，陈模调任青岛市教育局副局长、顾问。1983年离休。

粟裕夫妇也始终关心着陈模的生活情况，时不时地给予一定的帮助，这让陈模十分感激老战友的恩情。粟裕因病在青岛休养期间，陈模还曾专程前往探望。

1978年，陈模到北京复查身体，还专程到粟裕夫妇居住的小院探望，那时粟裕居住的小院虽然不是很大，但院子里却种满了梨树、苹果树，后来陈模搬进了海军大院，粟裕叫管理员特意给陈模送去了枣和梨。

管理员老吴特意找来一条旧军装的裤子，将裤管扎牢后，装得满满地给陈模送来，看着老战友的深情厚谊，陈模十分感动。

1984年，粟裕将军去世，陈模十分悲痛，哀痛老战友的离世。

陈模的子女后来也一直感念粟裕将军的恩情，后来刘晓星在回忆母亲的文章中，还几次提到这一点。

“我虽失去父爱，但新四军和党组织始终给我温暖和关怀，直到保送我上哈军工，每当我在工作中做出成绩，被评为先进工作者，优秀共产党员或立功受奖时，我便想到新四军粟司令员与管司令员的恩德。”

图|1949年春南京，左起：刘晓星、刘建华、刘苏淮、陈模

陈模晚年的身体状况也一直不是很好，1983年离休后，曾动过十几次的大手术，但老人不愿意就这样休息，仍强撑着病体撰写回忆录，给部队、各大工厂、学校去做演讲，她觉得自己只有这样努力，才能对得起当年牺牲的那些首长、烈士以及战友。

尽管陈模一生历经艰辛，但也正是在像她这样千千万万的革命者努力下，我们才有了今天富饶繁荣的祖国，对此我们不应该忘记，而是应该继承他们的理想，努力让我们祖国变得更加繁荣昌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