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曼是一名初一女生,家庭条件优越,父亲是家具厂的人事部经理,母亲是一家外企员工,有一个刚考上清华大学的哥哥。寒假前后她判若两人,以前很乖巧、品学兼优,现在经常迟到、不完成作业、上课睡觉、成绩急剧下滑。班主任多次教育后并未作出任何改变,反而更加严重。联系家长,约见家长后,问题仍未得到解决。阿曼母亲在官网预约了面诊时间后,和她一起来到了中心。
见面的时候,我发现她很冷漠,情绪十分沮丧低落,眼睛黯淡无光,总是低着头说话。我发现,她对父亲请假陪同她上学、放学以及父亲的担忧表现得很高兴,于是我尝试从家庭入手了解她,我发现她心里流淌着太多由家庭带来的痛苦。
原来,当时为了能够顺利地把她生下来,父母假装离异,但是自从假离异后,父亲就有了外遇,直到她四年级的时候父母才再次结婚。在假装离异这一段时间里,他们一家四口如正常家庭一样一起生活,但是母亲整天以泪洗面。“阿曼,你一定要争口气啊!我只有你们这两兄妹了。”这是阿曼童年生活里,母亲对她说得多的一句话。于是,“从我记事起,便开始讨厌父亲。”
“这几年,父亲一直对我的母亲很好,我也渐渐放下了对他的恨。但我不知道,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罢了。去年,他抱回了一个几个月的小婴儿,谎称是他一个远房亲戚的孩子。我毫不知情,还抱了抱她。婴儿是很可爱的小女孩。当我们正喜气洋洋地过新年时,他却带着那个小婴儿和一个陌生的阿姨来到我的面前,说她是我的妹妹!我居然不知道,我多了个妹妹。呵!同父异母的妹妹呢!多可笑。”父亲对家庭的再次背叛,让阿曼对父亲的怨恨疯狂滋长。于是她开始制造各种各样的问题,如早早从家里出门,但是迟迟不到学校,作业不做或做了也不交,上课睡觉,为的就是让父亲多花些时间来观察她,而有时间却没有去看望那个阿姨和妹妹。让父母多一些时间在一起,让母亲能够开心点。
为了不让同学、朋友发现这个秘密,阿曼对同学、朋友撒谎说这个阿姨与小女孩是她的亲戚。为了不让同学们发现家庭出现的背叛与危机,她一直对外表现出母爱父疼的温馨,制造家庭幸福的假象。为了不让班主任家访时发现秘密,她安排了所有大人一起失踪。“我害怕朋友用那种嫌弃、同情的目光看着我,所以我选择独自承受。但是每次听到朋友羡慕地说我有一个好父亲时,我的心就更痛,这是爱吗?这是补偿!” 由于要不断地伪装,阿曼的心灵备受折磨,生怕哪一天谎言被拆穿,遭到周围朋友、同学的嫌弃、议论。
“如果我没有出生,他们就不会离异,对吗?一切的不幸也不会发生,对吗?上天赐给我生命、健康、聪明才智,那为什么不赐给我一个和睦的家庭呢?我很羡慕那些充满欢乐的家庭。如果我没有出生,父亲、母亲还有哥哥应该是多么幸福的一家三口,母亲就不会经常偷偷哭泣,这该多好啊。”在恨的同时,阿曼也有很重的负罪感,觉得家庭的一切不幸,都是因为她的出生而造成的,如果没有她的存在,幸福应该是属于这个家庭的。因此,她充满了内疚与自责。
通过对阿曼的了解,我发现她在复习上表现出来的问题是病理性记忆而引发的。她背负了太多家庭的重担,她对父亲的恨来源于母亲对父亲的恨。病理性记忆使她出现各种负面的行为习惯,如迟到、不做或不交作业、上课睡觉等,这些都是她想通过自己的努力去维持父母关系的一种表现。在长期和谐家庭外表下,她的情绪受到压抑,使得她在生活中表现得冷漠、沮丧和低落。在努力无果的情况下,她把家庭的种种问题归咎于自己,使得她内疚、自责,产生了强烈的自卑感与负罪感。
阿曼来到中心的时候,情绪低落,愁容满面,眼睛失去光泽。总是低着头。这表示她的内心非常焦虑、痛苦和迷茫,不敢也不愿意向别人倾诉自己内心的痛楚。
我鼓励她释放自己的情绪。对于一个长期压抑自己情绪的人来说,能够使积压的情绪得到很好地释放。当我问到“寒假时,家里发生了什么事”的时候,阿曼开始哭泣,我鼓励她大声地哭出来,并没有接下去问她。十分钟后,她慢慢收起了哭泣,告诉我她并不是坏学生,她也曾成绩优异,是老师心目中的好学生,对此我表示认同。
当我再次问到“寒假时,家里发生了什么事”时,阿曼还是哭,边哭边讲述父亲对家庭的背叛,表达她对父亲的憎恨。我鼓励阿曼将积压在内心的故事都讲出来。父亲对家庭的背叛,这对于一个花季少女来说是一件丢人和痛苦的事情,她不敢向他人倾诉。当她把这件事情说出来后,情绪缓和了很多,脸上出现了从未有过的轻松。
我通过记忆重组干预,她再次哭泣,一边哭一边诉说着这些年来她内心的恐惧、痛苦与怨恨。当她说完,情绪稳定后,阿曼才慢慢地说出:“其实我爸也不容易,他也很难。母亲很唠叨,他们关系很差,虽然他们不在我面前吵架,但是我知道他们并不开心。”于是我引导她接受父亲外遇的事实,原谅父亲对家庭的不忠,放下心中的怨恨。在阿曼慢慢接受父亲,放下对父亲的怨恨后,她变得轻松起来。“刘老师,我从来都不敢和我妈说一句不好,我生怕会伤害到她,她已经很受伤了,可是我觉得她应该勇敢一点。”
我通过场景重建干预,引导她明白并不是她带来了父亲的背叛,更不是她带来了家庭的不幸。让她学会理智地认识这一切,学会放弃它,学会以合理的思维来认识家庭的变化。引导她认识到过去她一直在代替母亲怨恨父亲,她的内心在充当一个“妻子”的角色,在承受这一切。使其明白父母之间的感情问题是他们两个人的事情,他们已经成年,有权决定自己的人生该怎样过,当然亦有责任承受自己决定的后果。让她不要背负太多的重担,从而不再为此内疚、自责,让她一步步去体验父亲、母亲对她的关心与爱护,特别是体会到父亲对她的关爱并不是出自补偿,而是源于亲情,从而提升她的价值感。
我与阿曼父母进行了一次交流,我向他们说明阿曼在学业上表现出来的负面行为与家庭有很大关系,告知家庭支持的重要性,并说服他们为了阿曼的健康成长与孩子敞开心扉地进行一次面对面的交流。父亲与母亲对阿曼表示,无论发生什么事,父母对她的爱都不会改变。
任何孩子与父母的关系,在孩子心里,都是一份无可代替、不能动摇的关系。在孩子的潜意识里,这份关系是十分珍贵、不可侵犯的。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他们都不愿这份关系受到伤害。同时,他们愿意做任何事,做出任何牺牲,去保持这份关系。因此当父母关系紧张时,孩子就会制造出各种问题,如复习上的负面行为、态度逆反、情绪不稳定等,企图以此将父母的注意力转移到自己身上。当这些尝试无果后,他们又会将父母的问题揽在自己身上,看作是因为自己的不好而造成父母关系不好。如果没有及时加以干预,可能就会使小孩变得自暴自弃,缺乏自我价值感。
记忆重组干预两个多月后,阿曼改正了在学业上的负面行为习惯,变得自信、大方、乐观,再次成了一个品学兼优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