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为女将军》
我与继妹同时爱上太傅之子谢恪,家人却只骂我不知廉耻。
他们将我扔进军中,托将军叔父用军中规矩调教我。
三年后,谢恪与继妹大婚,他们这才想起我,将我接回。
我布衣之下满身伤痕,面容粗糙瘦削。
所有人都很满意,觉得我受了苦,理应卑微听话。
可他们不知道,封我为开国第一女将军的圣旨,已经在送来的路上……
他们欺压的我越狠,犯的罪就越重。
1
谢恪与继妹许凝大婚之前,许家派人将我从军中接回。
我一身布衣,头发也学男子式样挽了个髻,许凝一见我,便假惺惺道:
「听说,军营里的妇人,不仅要不分昼夜给那些汉子洗衣做饭,有时候还要被凌辱虐待。」
「一别三年,也不知姐姐的身子如何了,若是被那些粗人玷污……」
她伸手想掀开我的衣袖,我眼疾手快,一巴掌拍开她的手。
「别碰我。」我冷冷道。
彻底醒悟之后,我看着这个家的每个人,都感觉无比恶心。
许凝却仿佛受了天大委屈似的,眼圈一红,便往继母李韵的怀里扑:
「娘!我只是想关心姐姐,没有别的意思!」
「姐姐莫非还在怨我抢了她的心上人?若是这样,我把夫君让给姐姐就是!」
一旁的父亲皱着眉看向许凝,眼神仍不失慈爱:
「说什么胡话!你与谢恪的婚事早就定下,岂容变动!」
他打量我时,便是满满的嫌弃与厌恶:
「你一身布衣,盘发也不合规矩,这么打扮,是想教众人都知道,我许泰有你这么个丢人的女儿?」
「还敢顶撞你妹妹,如此顽劣不堪,就该把你留在军中,训到听话为止!」
「依我看,你叔父真是白教你了!」
一柄戒尺,重重往我头上打来。
放在三年前,我一定躲闪不及,任由戒尺打在头上身上,也乖乖的不吭声。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
我空手接住戒尺,稍一用力,便将那根木棒子折成了两节。
我对上父亲一双惊愕又愤怒的眼,不卑不亢道:
「叔父许昌武已为国捐躯了,如今,我才是新的大将军。」
「另外,陛下有旨,朝中五品以上官员都要为叔父守灵三月,妹妹与谢恪的婚期,还是另行商议吧。」
我说完话,无视在场所有人,便往门外走。
陛下在京城中最好的地段为我赐了宅子,我正要去监工呢。
可还没走远,便听到父亲在身后暴怒地喊道:
「来人!还不快给我把这畜生抓住!」
七八个身量高大的家丁冲上来,我手无寸铁,反抗不及,终究还是被压在了地上。
父亲冲上来便扇了我一巴掌:
「真是给你胆子了!连朝中大员的生死都敢胡说!」
「你可知,你妹妹的大婚就在两日之后?还敢说这些不吉利的话!」
继母摇着扇子走过来,不经意间用鞋踩着我的手指:
「我朝开国以来就没有女将军,小昭若不是在军中受了苦,发了癔症?还是找个郎中看看为好。」
「看什么郎中!」父亲满脸不耐,「拉进祠堂打一顿,就老实了!」
2
我被父亲身旁的家丁拖进祠堂,趴在一个个牌位面前。
我冷眼看去,没有我已故的母亲,夏清荷的名字。
父亲身边的平安掌刑,他高举大大的乌木板子,狠狠朝我腰上一落。
「啊!!」我发出杀猪般的尖叫。
一旁的父亲与继母继妹,都露出满意的神色。
我和平安交换一个眼色,他又是一板子重重挥下!
「啊!!」我继续大叫。
父亲一扬手:「现在知道疼了?平安,不打三十板子不许松手,让她长长记性!」
平安:「是!」
没人知道,我其实一点也不疼。
平安是父亲的心腹,来军营接我时,对我这个不受宠的大小姐颐指气使。
马车上,还不知好歹地想要侵犯我。
他凑近剥我衣服,我一把匕首抵在他下面那处:
「再敢动一下,我让你下半辈子都碰不了女人。」
他这才吓得屁滚尿流,跪在我面前连连磕头:
「小姐饶命!小姐饶命!」
如今父亲要打我三十板子,平安一不敢违抗家主之命,二不敢惹我。
板子高高举起,看似用尽全力,实则轻轻落下,擦不破我一点皮。
我只要,配合着演出很痛的样子就好了。
一家人走远,平安立刻就停了手。
我冷冷一眼过去,他立刻跪下了:
「小姐饶命!平安听小姐的,什么话都不会说出去的!」
我冷哼一声,吹了声呼哨。
洛晓从牌位后面溜出来,将一只冒着香气的纸包塞进我怀里。
她看着我通身朴素打扮,缓缓道:「封你为将军的圣旨明天才能拟好,他们现在,一定还不信你的身份吧?」
我打开纸包,撕下一只鹅腿,狠狠啃了一口,「是啊。」
「不过,我也暂时不会走。」
「我巴不得他们『欺负』我,越狠越好。」
洛晓眨眨眼,立刻明白我的计划。
「你眼下可是坊间口口相传的巾帼英雄,圣上跟前的红人,敢欺负你的,都是不要命的。」
「我这就把你今天在府上挨打的事,往外传一传。」
洛晓是我在军中,一手培植的副将。
这三年来,我和手底下的女兵同吃同住,早已习惯朴素打扮,绫罗绸缎反而穿不惯。
满身伤痕不是洗衣做饭遭人凌辱的结果,而是上阵杀敌,带兵打仗留下的。
所有人都以为,我在军中学了规矩。
出来就会变成他们想要的,一个听话的工具人。
但我马上就会用实际行动告诉所有人,他们大错特错。
我才不是卑怯懦弱的菟丝花。
我是涅槃重生的凤凰。
3
回到许府的第一晚,我躺在粗糙的硬板床上。
想起刚才路过继母房中,听到许凝哭哭啼啼。
「许昌武那个老东西真的死了!谁要为他守灵啊!」
「娘亲,这下我和恪哥哥的婚事,就又要延期了……怎么办呀……」
继母语气焦躁:
「这不是明天就请了谢恪和谢夫人过府商议么?你以为我不急?」
「你舅舅给了我五十万,让我帮他谋个官,我还指着你和谢恪成婚之后,疏通一下谢家的关系呢!」
「不过你放心,就算你与谢恪婚事不成,也绝不会让你那个废物姐姐得逞!」
我反复回味着这些话,忍不住偷笑。
我从前还以为,谢恪和许凝真是心心相印,情深似海。
如今看来,也不过是一番利益交换。
只不过……本朝买卖官员,可是杀头大罪。
不知道素有温润清俊之名的谢恪知道了,会怎么想呢?
我悠悠入眠,梦回许多年前。
我和许凝一道心仪太傅之子谢恪,我却为了成全继妹,将自己的心意深深藏起。
及笄那日,我正准备掩埋,自己给谢恪的所有情书。
却被许凝撞见。
她抢过我手上的信笺,哭哭啼啼告到父亲与继母跟前。
于是,我失去了及笄礼,换来的是父亲对我动用家法。
他们骂我不知廉耻,不懂谦让,不守妇道,棍子往我身上抽。
谢恪一向待我温和,却在看过那些情书之后冷下脸。
谁都知道许凝在家受宠,他不愿娶我这个灰头土脸的长女,急声道:「我对许昭绝没有半点心思!许凝才是我今生唯一的夫人!」
为了证明自己对许凝的一往情深,他还当众划破了我的脸。
我满脸鲜血,谢恪指着我,满目嫌弃。
「许昭都变成了那样的丑女,我又怎会喜欢?」
后来,全家人把我送到叔父许昌武跟前。
叔父是出了名的「酒肉将军」,能打胜仗的同时,作风糜烂,好酒好色。
父亲赔着笑。
「昌武啊,我这个女儿从小不听话,送到你这里,你尽管教训!」
「她不听话,你便叫手下人用鞭子抽她!用军法伺候她!」
叔父一双猥琐的小眼睛上下打量着我,不一会儿露出淫靡的笑。
「好啊,我定当……不辱使命!」
那天,恰巧下了暴雨。
我在大雨里拎着臭气熏天的恭桶,整整走了三里地。
回到军营,留给我的吃食只剩泔水。
我的衣服全被打湿,叔父的大手直往我胸前摸。
我崩溃到极点,终于忍无可忍,失去理智。
抽出贴身带着的匕首,穿透了叔父的手背。
那天,我挨了今生以来最毒的一顿打,差点没了命。
却也让我知道,奋起反抗,到底有多爽。
我失去了娘亲留给我最后的遗物,换来了为自己而活的勇气。
4
第二日,谢夫人和谢恪来府上重议婚期。
众人一身素袍,只有我穿着昨日的布衣,格格不入。
一张圆桌五个座位,许凝看着在一旁没地方坐的我,翘着兰花指道:
「哎呀,原是我忘了,如今姐姐回来,该给姐姐也加个座位才是。」
「定是那帮下人贪懒,按照惯例布置了!等我一会儿重罚他们!」
我懒得理这种显而易见的奚落,正准备落座,只听父亲一声:
「等等。」
他不满意地打量着我:
「昨日让人给你送去的衣服,今天怎么没换上?」
我淡淡答道:
「军中待久了,穿不惯那么繁复的样式和料子。」
父亲气得一拍桌子,一旁的谢恪却提前起身,殷切地望着我:
「小昭,这几年在军营,你受苦了。」
他一定看见了我瘦削的面庞,和手背上若隐若现的伤痕。
「如今你已是尚书府大小姐,穿衣打扮自该合乎礼节,你若嫌繁复,叫人伺候你就是。」
他一副理中客的样子,好声好气哄着我。
换作从前的许昭,一定感激涕零,心动不已。
可我现在看着他虚情假意怜悯我的样子,恶心得直想吐。
许凝满脸嫉妒地发狂,在一边幽幽开口:
「恪哥哥一片好心,姐姐可别辜负了。」
继母也皱着眉吩咐身边的婢女:
「去,领大小姐下去换身衣服。」
有人上前拉我,我偏偏巍然不动。
父亲愈发气恼:
「反了天了!穿成这样现眼,以为自己很可怜是不是?我看你是卑鄙!无耻!」
「不愿意换是吧?来人,给我把她衣服撕了!我看她还换不换!」
平安站在一旁,畏畏缩缩不敢动手。
父亲气红了脸:「上啊!谁能教她学会这规矩,我赏谁!」
几个家丁不知道我的实力,一听有赏,纷纷饿虎扑食般冲上来。
我的外衣被一件件剥下,谢恪还想劝阻,却也只是站起身张了张嘴,又坐下了。
我看着他畏缩不决的样子,想起我及笄时,他也是为了自己,不惜用刀割我的脸。
真够贱的!
突然,一块玉佩从我身上落下。
继母指着它叫道:
「这不是圣上御赐给许将军的玉佩吗?怎么会在你身上?」
父亲起身,看清了那落在地上的玉佩,一巴掌甩在我脸上:
「连你叔父的东西都敢偷?你真是和你那小门小户出身的娘一样,不堪入目!」
「从此,我许家没有你这样的女儿!」
他指挥家丁:「给我把她剥光了衣服,扔去大街上!」
可还没等那群人有所动作,前门远远传来传旨太监的通报:
「圣旨到——」
5
继母慌乱起来:「怎么会有圣旨?」
父亲立马又甩了我一巴掌,「说!是不是你在外又惹了什么大麻烦,败了我的名声!」
我来不及回答,传旨一行人早已浩浩荡荡地走了进来。
父亲走上前,一撩丧服,领着全家跪下磕头,「参见公公!」
公公满脸堆笑:「咱家是奉皇上之命,请各位一道进宫听旨的。」
父亲更慌了,起身就从怀里摸出一把金瓜子,塞进面前的公公手里。
「还请公公提点,圣上如此急召,到底所为何事……」
皇上身边哪个不是人精,公公收下金瓜子,摸了摸胡须,却只说了一句:「还请许大人放心。」
他让开一条道,父亲习惯性就要往最前面走,公公却瞬间沉下了脸,拦住了父亲的去路。
反而将视线落在我身上:「大人请。」
这下,众人皆惊。
我衣衫不整,隐隐露出贴身的金丝软甲。
脸上,还有两个红红的大巴掌印。
父亲急忙道:「小女衣衫不整,不宜面圣,不如让她留在府上,为父代她接旨……」
「陛下有令,要许昭许大人,携亲眷一同进宫听旨。」
「至于衣着,宫中已经备下许大人的朝服,面圣前更衣即可。」
公公看着我的狼狈模样,眼中亦有错愕。
大概他也想不到,在外战功赫赫的将军,回了家,竟被人凌辱至此。
我勉强整理好衣服,抬脚走在最前面。
谢恪望着我,眼中显而易见闪过一抹惊艳。
许凝则是跟在继母身侧,语气嫉妒:「娘,这是怎么回事?那公公怎么管许昭叫大人,还让她走在前面?」
李韵不明所以,但也压低声音训斥道:「这没你说话的地儿!」
马车一路进宫,前头那辆我一人独乘,父亲、继母与继妹挤在后头。
金銮殿前,父亲带着继母与继妹跪在一旁,大气也不敢出。
我换上簇新的朝服,被赐了座,洛晓跟在我身侧。
只听龙椅之上,皇上悠悠开口:「许泰,朕听闻,你想将许昭从家族中除名?」
父亲哐哐磕头。
「许昭她……她无才无德!不知廉耻!性情恶劣!」
「这等屡教不改的孽子,臣也只能将她赶出家去,以免她为祸他人啊!」
继母在一边附和:「是啊!许昭身为长姐,欺凌继妹,违背父命,实在是教不好了!」
皇帝冷哼一声:「你们不要这女儿?朕要。」
所有人都惊恐地抬起了头。
太监宣旨:「许昭精忠卫国,退敌有功,于阳山关一战中,率三千兵马破敌五万,军功显赫。」
「特赐国姓燕,封一品巾帼将军,享万石俸禄,官位世袭,可持刀上殿,钦此——」
许凝控制不住地叫出了声:「什么?」
洛晓同我低声道:「将军,善恶有报,这一切,都是你应得的。」
我想起昔日在战场上,我用尽浑身解数,持刀杀敌的情景,点了点头。
上前接旨时,我又装作身体虚弱的样子,不小心摔了一跤。
皇上立马关切地问我:「许将军可还安好?」
一旁的公公立刻找补:「奴才前往许家宣旨时,许尚书不知为何,竟叫人撕了将军的衣服,扔在大街上……」
「许尚书还扇了将军两巴掌……」
6
父亲在一旁脸色白成了纸,只好磕头:「是许昭有错在先,我这个做爹的也只是小惩大诫……」
皇帝冷冷的声音传来:「你管这叫小惩大诫?」
「朕还听闻坊间传言,许家长女被扔去军营学规矩三年,回府第一天就被押在祠堂打了三十板子,此事可属实?」
父亲慌得冷汗直流,却也只能结结巴巴答道:「属……属实。」
皇帝怒声道:「放肆!」
「虎毒尚且不食子,你为人父虐待亲女,为人臣祸害忠良,我看你这官也别做了!」
父亲拼了几十年,又借着我母家的东风,才拼来了个尚书之位。
如今听了这话,全家人更是抖如筛糠。
继母爬到我脚边,抱住我的大腿。
「小昭,小昭,我们错了,我们错了啊!」
「你救救你爹,救救你爹!」
我一脚踹开继母,露出满身伤痕,冷冷道:「现在知道错了?」
「我在军营中摸爬滚打,和那群男人肉搏,以求一线生机的时候,你们在哪?」
「我拼死拼活立下军功,身上中了箭也要杀敌取胜的时候,你们在哪?」
「我带人深入腹地,中了埋伏,被毒气迷晕,被敌人俘虏的时候,你们又在哪?」
「现在倒知道让我救!我等的,就是你们在我脚下求饶的今天!」
皇上曾亲笔写信问过我,三年,我从军中千人骑万人压的洗衣妇,坐上将军之位,靠的是什么?
我回信时毫无保留地答,靠的是,多年不公对待积攒下来的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