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众志成城·雇晋察冀推广地雷战、地道战
一 穿越正太路
1941年秋天,我在八路军一二九师仍任工兵主任代二十八团团长。我的部队驻在山西辽县的桐峪、麻田一带。部队在刘、邓首长的指挥下,对日作战又快一年了。
晋察冀根据地的聂荣臻司令员到桐峪村八路军总部汇报工作。因为这一时期晋察冀地区的军民在聂司令员的领导下政治、军事、经济各方面都是模范区,但对日作战中缺少坑道和爆破方面的工兵专家进行指导。聂司令员找刘、邓首长商量要我去晋察冀工作。邓政委不同意我去,说这里的工作很重,有许多战斗都离不开我。彭德怀副总指挥说,王耀南是老工兵,调动的问题要和朱总司令商议。聂司令员拍电报请示朱总司令,说明晋察冀确实需要工兵专家指导工作。朱老总回电说,同意。王耀南调到哪里,都是为党工作。当时工作忙,我未能随聂司令员一起走。他打电报催了几次,又专门派十九团政治处主任杨世民带着该团三营到晋东南来接我,并领回总部兵工厂发的一批掷弹筒和炮弹。彭老总把他叫来,交代说:“你这次的任务,可要完成好,王耀南同志是你们聂司令员亲自点名要的,你要是护送不到地方,就是我不找你算账,你们聂司令也饶不了你哟。”
彭老总最后几句诙谐的话,把我们大家都说笑了。杨世民向老总保证说:“请彭老总放心,我一定完成任务。”我也握着杨世民的手说:“我也要和你配合好,行军打仗中有什么用得着我的地方,你尽管说。”
彭老总听我说罢,又立即对杨世民说:“王耀南同志是个老红军了,在这里是工兵主任,又是二十八团的团长,作战经验丰富,行军打仗要听他的指挥。”杨世民听后非常高兴,要求我领导他们作战。晚上,正好赶上总部演话剧《雷雨》。彭老总工作太忙,没有时间去看,就叫电台台长陪我们看。我们在老乡的麦垛边找了个空地就坐下了。当时条件太差,露天,但是演员们用席子围圈,点上汽灯,穿上粗布衣服,就上台演出了。可是我心里还是热乎乎的。离开老总到新的岗位上工作,我也是舍不得首长和战友们呀。
第二天,我要上路了,左权参谋长送我时说:’‘王耀南,送一匹骡子给你。你腹部受过伤,一定要多保重。”我赶紧说:“不要,不要,我有一匹马,够用了,这匹骡子还是留下吧。”左参谋长说:“你爱人曾林同志也需要,快牵走吧。”他又叫警备员拿些食品和苦瓜让我路上吃。这可是好东西,南方人有这东西还真下饭。彭老总说:“王耀南呀,一路上要注意安全。我这里还有个马搭子你拿走,这仗一打起来,要见面就不容易了。”我真不好意思要,但彭老总说出了话,我只有执行。这时杨世民来到彭老总和左参谋长面前,握了手后,便带着三营,携带掷弹筒、炮弹,从桐峪出发了。
部队准备从芹泉过正太铁路,经寿阳、盂县去晋察冀边区。总部命令二十八团护送我们过正太铁路。当时正处于日本鬼子对我华北各解放区发动大规模“扫荡”的后期,在各解放区的外围,“扫荡”与反“扫荡”的斗争仍然极为频繁、激烈。我们刚到芹泉附近,就被敌人发现了,一千多日伪军紧追着我们不放,企图堵截我们于正太铁路以南。
为了摆脱“包袱”,变被动为主动,我们经研究后,决定杀敌人一个回马枪。于是便在正太铁路附近的一片山地里埋伏,诱使敌人上钩后,打了敌人一个措手不及,顺势摆脱了敌人。越过了正太铁路,向寿阳北进发。二十八团牵制住了追赶来的敌人,所以我们摆脱敌人后的第一天行军还算顺利。
但是第二天,我们由正太铁路路南冲到路北,当我们强行军至寿阳县解愁乡王子台村时,就被敌人盯上了。敌人集中了寿阳、宗艾、黄母沟、孟县、西郭揪据点的日伪军,分数路向我们合围。在边缘区,由于敌人多次进行强化治安运动,纠集一批汉奸分子,建立起了伪政权和情报网,鬼子称之为“肉电杆”和“活电话”。我们的活动常常被这些人发现而报告给鬼子,使我们的行动极为困难。白天不能进村,只有人夜后,才能派一部分人到村里弄些吃的,还得赶快返回部队。而且由于携带的东西多,行军不便,战斗力被削弱了,所以一直跳不出鬼子的包围圈。常常是白天在山里休息,夜晚行军向前进发。但部队行动不多时,就会遇到敌人的阻击。遇上小股敌人就打上一阵,顺势歼灭;遇上大股敌人就边打边撤;不得已时,留下一部分同志断后,掩护主力外撤。就这样走走打打,打打走走,有时一天也走不出一二十里。经半月时间后,才在敌人的包围中,到了寿阳北边不远的地方。
为了摆脱敌人的围追堵截,在孟县寿家坪村,我们狠狠地和鬼子打了一仗。当晚到达盂县太阳岩村,我命令把一部分掷弹筒和炮弹埋藏起来,等以后形势好转时再取走。三营按命令轻装前进,行军速度快了,战斗力也增强了。这时,寿阳县大队的大队长李文学,带着100多人来接应我们,战斗力又得到了加强,小股敌人已不敢接近我们。
可是,寿阳的敌人很快也出来了,与原来追在我们屁股后边的敌人一起围攻我们,并统一了指挥,紧缩包围圈,把我们围在一片山地里。当时情况已十分紧急了,周围的敌人一千几百人。指挥三营的个别领导存有轻敌情绪,以为十几天来,日本鬼子层层包围,也没有怎么样我们,现在部队已经轻装,又有寿阳县大队,还能突不出去。于是主张力拼,全体朝一个方向突围。
待到傍晚,部队朝一个山口突击,敌人立即用机枪射击,封死了山口。冲到山口边的十几个同志都牺牲了。接着又组织了第二次突围,由几个机枪射手向两侧山头射击,压制敌人的火力,部队往外冲,但由于敌人的机枪位置选择得十分隐蔽,已将山口封得死死的。
两次突围受挫,敌人的包围圈越缩越小,四面八方布满了敌人,情况万分紧急,再突围不出去,就有全部被歼灭的危险。这时我立即命令杨世民率三营一个连向敌封锁相反的方向佯攻突围,并交代他,不要可惜子弹,要吹冲锋号。因为打击的方向相反,而且特别突然,使敌人误以为杨世民率队是主力,便把兵力向相反的方向调动。
这里,四周枪声仍然“僻僻叭叭”作响,弹雨横飞。我们派出去攻击的部队,在嘹亮的冲锋号声中,还在不断地向敌人发起攻击。
李文学是本地人,熟悉这一带的地形,又非常善于打游击,作战勇敢。于是我命令他率县大队队员带领十九团各连采取小股多路的方法突围,这样目标小,不易被敌人发现。同时杨世民带部队已经吸引了敌人,并规定突围后到盂县西北的西烟集结。
部队很快组成了数路突围小分队,每个小分队都由熟悉地形的同志带领,准备见机突围。
部署就绪,由三营和寿阳县大队各抽出一部分组成的掩护小分队,瞅准敌人一个比较薄弱的环节猛烈地进攻。他们故意虚张声势,弄得枪声大作,做主力突围状。
敌人果然上当,以为真是我主力突围,急忙调集在各个方向包围我们的人马,向这里增援。我主力便分小股多路,乘虚而出,基本没有遇到什么大的阻击。有的即使遇到了敌人,也被当成是我们派出的掩护主力撤退的牵制部队,不和我们纠缠,急忙向前围歼我们的“主力”去了。就这样,主力部队安然无恙地突出了重围
再说我佯装主力、牵制敌人的小分队,把各个路口据险把守的敌人都吸引到了一片开阔地周围后,估计我主力已全部突围,趁敌人从各个路口赶来,立足未稳,气喘吁吁之机,对准两股敌人结合部的薄弱环节,组织起一个尖刀小组,配上驳壳枪、机枪、手榴弹,来了一个猛冲,打了敌人一个措手不及,当面之敌纷纷倒下。他们趁机从两股敌人中间穿了过去。紧接着,后边的战士也冲了出来。他们冲出一个山口,看着敌人仍在穷追不舍,为了给敌人一点教训,变被动为主动,并给我主力部队多赢得点时间,又迅速占领山口两侧的小山包,架起了机枪。敌人还以为他们穿过山口向外跑了,仍然毫无戒备地向山口冲来。几十个日伪军冲至山口时,他们立即一阵猛打,机关枪、手榴弹落到了敌人头上,这帮家伙立即见了阎王。后面的敌人一看中了埋伏,不敢向前。他们就来了个延伸射击,把敌人打出好远以后,冲下了山包。待敌人追出山口时,他们早已无影无踪了。
突围后的第二天和第三天,各支突围小分队陆续来到了西烟村集结。经清点人数,损失不大。
部队刚刚集结完毕,正当我们准备出发的时候,又被敌人紧紧咬上了。我们当时摸不清敌人的意图和人数,只有迅速抢占附近山头,占领有利地形,等待敌人逼进时,用手榴弹消灭他们。趁敌人还未组织反抗时,又主动撤下山头,向东北方向退走。敌人翻过山头,又紧追了上来。这样我们边走边打,才把敌人甩掉。
部队一天未吃饭,加上这些天来战斗频繁,战士们饥一顿,饱一顿,身体虚弱,有些人已感到支持不住了。我们就赶紧筹粮做饭。经过较短的时间休息后,我命令部队分散突围。我率小分队跟随李文学到达赛头后村。我和曾林住在堡垒户杨振山家。三天后,我率小分队经过寿阳的解愁乡西林葡萄沟、羊摩寺直插西郭漱村,穿过敌人封锁的公路,顺西山突围。山很陡,曾林怀孕,她不肯留在老乡家,坚持和部队一起行军。天快亮时,我们进到狗窝村准备休息,忽然村外传来一阵枪声。我们以为敌人又追了上来,顾不得吃饭,立即整队,准备战斗。刚出村口,只见一支部队约300来人,向村里撤来,穿的都是便衣。为首的一个身材魁梧,左手握枪,右胳膊只有袖子在随风摆动,看到我们是八路军,马上问:“你们是不是十九团的?”我们答:“是。”他马上跑上来,说:“我们是河南支队的,我是支队长,叫何能斌,上级派我带人来接应你们。想不到敌人发现后,紧追不放,一直追到了这里。不想在这里和你们见面了。”何能斌在晋东一带非常有名,我早就听说过,知道他的胳膊也是被敌人打断的。他所领导的河南支队作战勇敢,屡次打败敌人,威震滤沱河南岸。
我对何能斌的印象极好,立即将他介绍给杨世民和李文学,他们也都听说何能斌的大名,又觉得何能斌熟悉当面之敌情况,当即要求他统一指挥部突围。当时敌情正紧,何能斌谦让了两句,看看我们几个人态度都很诚恳,就不再推辞。他简略地向我们介绍了当面之敌的情况,说是敌人约1000多,尾追他们而来。刚介绍完,两边又响起了枪声,我估计是尾追的敌人听见枪声后赶来,就把这个情况向何能斌作了介绍。他听后,立即用征询的目光看着我们:“现在两股敌人加起来两千多,又是白天不易突围,我们现在先利用村子坚守,等天黑后再打出去。”我们一致同意了他的意见。
部队利用房屋作掩护向敌人射击,阻止敌人进村。同时又派人把群众转移到村子中间安全的地方。敌人进村不得,气得指挥官哇哇乱叫,只得依仗其优势火力,用机枪、步枪、手雷、掷弹筒,对准房屋乱打一气。只见子弹射得屋顶上的瓦乱飞,墙壁上弹洞累累。有些草屋被打着了火。但由于我们据屋坚守,敌人稍一前进,立即便被我火力杀伤,怕死的退了回去;不怕死的,冲向前来,投手雷和掷弹筒。我们坚守在房屋里,向敌人射击。所以,敌人虽然数倍于我,却奈何我们不得。
敌我双方对峙着,战斗打得异常激烈。
将近黄昏时,敌人怕我天黑后突围,从村子四面向我们发起了多路的集群冲锋。每路数百人,配上充足的掷弹筒和手雷,冒着我军的枪林弹雨,在没有地形可以掩护的情况下向我硬冲,前边的敌人很快就倒在了我步枪和机枪的射击中。
敌人吃了亏后,不甘心失败,瞅准我火力点,拼命用轻重机枪压制。我方的机枪射手接连伤亡多人。有一路敌人趁着我机枪射手换人之机,来了一个猛冲,接近了外围的房屋,用手雷和掷弹筒一齐向我们打来。一些房屋被炸塌,一些同志也牺牲了。但我们也立即重新组织力量,利用各种火器,将接近之敌消灭。敌人组织了多次冲锋,妄图在天黑之前冲进村里,但始终没有得逞。
天逐渐黑了下来,敌人的围攻丝毫没有减弱,相反更加疯狂。
何能斌立即命三营一个连,分散在外围房屋上准备掩护主力突围,然后命令所有部队将敌人放近一些后来个猛打。敌人向我冲锋时没有遇到多大打击,以为我已撤退,毫无顾忌地向前冲击。一个伪军头目还在不住地吓唬:“快追快追,别让八路逃跑了!”等敌人冲到了房屋附近时,我各种火器一齐开火,一阵狠打。敌人由于没有任何戒备,又无火力掩护,一下子被我们打了个稀里哗啦,有的抱头鼠窜,有的赶紧就地卧倒。我主力便趁机向东北方向撤去。等敌人清醒过来追赶时,立即遭到了我负责掩护部队的有力阻击。主力乘着夜暗,跳出了敌人的包围圈。
我们甩掉敌人不久,负责掩护主力的那个连也跟了上来。大家不顾一天的战斗疲劳,连夜行军。第二天天亮时,我们来到了晋察冀军区二分区所在地上社村。十九团是二分区所属的部队。军分区司令员郭天民、政委赵尔陆迎接了我们。并向我详细了解了一路上的战斗情况。帮助何、李所部总结了这次转战的经验教训,对几支部队积极主动的配合,互相支援,团结战斗完成护送任对,给予了表扬,然后派人送我去军区所在地—河北阜平的北寨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