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爸爸赶出家门的那天晚上，
我和妈妈死于一场大雨中的车祸。
那时，爸爸正在陪他白月光的女儿过生日。
她穿着我的冰蓝色纱裙，戴着我的小皇冠，像个名副其实的小公主。
而我和妈妈的遗体躺在一片冰冷的红色里，无人认领。
警局给爸爸打电话：”请问你是苏昕的丈夫吗？“
“抱歉，已经离婚了，她就算死在外面，也与我关。”
爸爸说完，直接挂断了电话。
……
1
可是爸爸，妈妈和我，是真的死了。
倾盆大雨，很快冲淡了地上的斑斑血迹。
交替闪亮的红蓝色灯光，在雨夜里，像是梦幻的彩虹，看上去很美。
妈妈的遗体已经扭曲到看不出本来的模样，而她怀里紧紧抱着的我，表情却很平静。
很多穿着制服的叔叔阿姨，围着我们忙了一阵子，最后把我们的遗体搬上了警车。
妈妈伸手遮住了我的眼睛，“暖暖，别看。”
她怕吓到我，可是妈妈，我们已经变成鬼魂了，我不怕。
我牵住她的手，抬头看她：“妈妈，爸爸是不是不要我们了？”
妈妈低头看我，青灰色的脸上，落下两道泪痕。
我伸手给她擦泪，安慰她，“妈妈，你别哭。暖暖会永远陪着你的。”
她擦掉眼泪，终于露出了笑容。
我抬起手，举起一幅画，这是我临死时一直抓在手里的。
“妈妈，我想把它送给爸爸。”
妈妈的眼圈又红了，“暖暖乖，你是不是想爸爸了？妈妈带你去找他。”
她牵起我的手，带我飞回了家。
可刚到家门口，就听见门内传来欢快的生日歌。
妈妈带我穿门而入，餐桌前坐着三个人，爸爸、姜阿姨和姜阿姨的女儿黎苏苏。
他们看上去就像一家三口，围着桌上的草莓生日蛋糕，正准备吹蜡烛。
我愣住了，坐在正中的黎苏苏，她穿着我的冰蓝色公主裙，戴着我的小皇冠。
她紧闭双眼，双手合拢，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正在对着蜡烛许愿。
而爸爸坐在她旁边，笑着说：“苏苏，来，我们一起吹蜡烛。”
我很久没听到爸爸这么温柔的说话了。
我心底突然升起一团怒火，不知不觉间，我已经来到黎苏苏面前。
我伸手向她头上的皇冠抓去，可手像空气一样，穿过了皇冠，什么都没抓住。
我又抓向她的裙子，抓她的蛋糕，她的蜡烛。
我疯了一样在她身边穿来穿去，想把她从爸爸身边推开。
直到妈妈冲过来，抱住了我。
我躲在妈妈怀里，泣不成声。
“那是我的裙子，我的皇冠，我的生日，我的……爸爸。”
三天前，本是我的六岁生日，每年生日的时候，爸爸都会为我买一条小公主裙。
再亲手为我戴上小皇冠，和我一起许愿，吹蜡烛。
我很期待六岁生日，因为我马上就要变成一名小学生了。
可爸爸却迟迟没有回来。
妈妈提着一个大礼盒袋子，小心翼翼地告诉我，是爸爸托她买的公主裙。
我知道，他俩冷战很久了，这是妈妈买的，她是怕我伤心，才这么说的。
没关系，我也很开心，穿上了妈妈给我买的冰蓝色公主裙，坐在桌前。
桌上是妈妈亲手做的，满满一桌子我爱吃的菜，还有我最喜欢的草莓生日蛋糕。
时钟走到八点，我插上了金色的数字六蜡烛，摆好点火器。
时钟走到十点，已经过了我的睡觉时间，妈妈看了看我期盼的眼神。
什么都没说，和保姆张阿姨一起把菜拿到厨房，重新热了一遍。
妈妈劝我吃了点东西，我看出来她很不开心，为了让她能高兴点儿，我就吃了饭。
蛋糕留着，等爸爸回来一起吹蜡烛许愿就好了。
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实在是太困了，躺在妈妈怀里睡着了。
2
爸妈激烈的争吵声，吵醒了我。
我看了看床头的闹钟，凌晨一点钟了。
我跑到客厅，躲在墙后面偷偷看，爸爸好像是刚回家，还没换衣服，坐在沙发上，冷着脸。
桌上的蛋糕都快化了，数字蜡烛六歪倒在一边。
“今天是暖暖的生日。你竟然还去陪那个女人！暖暖为了等你回来，她都没吹蜡烛，没吃生日蛋糕！”妈妈对着爸爸喊道。
爸爸皱眉，烦躁地说：“不就是过个生日嘛！陪她过了那么多次了，少一次又能怎样？”
“苏苏很可怜，她从小到大的愿望就是想要一条公主裙，我去带她买裙子了，怎么了？”
我使劲攥着睡衣的一角，感觉心里难过，每年生日，爸爸不都是陪我买公主裙吗？
“周子乔！你不配吃暖暖的生日蛋糕！你也不配做她的爸爸！”
妈妈走到桌边，拿起桌上塌掉的蛋糕，扔进垃圾桶。
爸爸站起身，冷冷一笑：“苏昕，我是暖暖的亲生父亲，还轮不到你来说我配不配。倒是你，你看看你自己这副无理取闹的样子，像个泼妇。真怕女儿跟着你学坏了。”
爸爸妈妈又吵架了，我悄悄跑回房间，拿起桌子上的一幅画，这是我画的爸爸，准备在生日这天送给爸爸的礼物。
我拿着画，跑回客厅，想着把它送给爸爸，让爸爸开心一点，不要再跟妈妈吵架了。
因为每次他们吵架，我就很害怕，害怕他们分开。
我不想离开妈妈，也不想离开爸爸，我好想回到以前，爸爸、妈妈和我，一家人开开心心的日子。
可当我拿着画跑回客厅的时候。
妈妈已经拿出了一个文件本，放在爸爸面前。
“周子乔，我们离婚吧。”
爸爸目光扫了一下文件名《离婚协议书》，冷笑一声：“苏昕，拿离婚威胁我？你以为我怕你们苏家？离就离。”
情急之下，我大叫一声：“我不要爸爸妈妈分开！”
妈妈转头看见我，急走几步来到我身边，抱起我，声音哽咽。
“对不起，暖暖。妈妈要和爸爸分开了。”
爸爸看都没看我一眼，转身向门外走去。
“你带着暖暖回你们苏家老宅吧。我会让律师联系你的。”
门在他身后关上，发出一声巨响。
遮盖了我的喊声：“爸爸……”
第二天，妈妈收拾了行李，带着我离开了家。
飞机飞了三个多小时，我们降落在了南方妈妈的老家。
刚上出租车，天空就下起了暴雨，雨刷开到最大，车前窗的玻璃上还是会被雨覆盖。
我困了，躺在妈妈怀里想睡觉。
突然一束强光穿透我的眼皮，耳边响起一阵刺耳的鸣笛声。
随后一声巨响，我的身体被妈妈紧紧抱着，飞了出去。
剧烈的疼痛感，从全身四面八方传来。
很快，痛感消失，我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飞速流逝，我变得很轻。
“爸爸。”
一声清脆的童声，把我拉回现在。
黎苏苏拉着我爸爸的手臂，又拉起秦阿姨的手臂。
三个人一起吹灭了生日蛋糕上的蜡烛。
这时，爸爸的电话突然响了。
“喂，请问您是苏昕女士的丈夫吗？苏昕女士她……”
“不是，我们已经离婚了。她就算死在外面，也与我关。请不要再给我打电话了。”
爸爸说完直接挂掉电话，把手机扔在一边。
姜阿姨看见，温柔地问：“你要不要问问？是不是苏姐姐有什么事儿？她一个人带着个孩子也不容易。”
爸爸犹豫了一下，伸手想拿手机，又看到旁边桌子上放着的《离婚协议书》，皱了皱眉，伸出去的手，又收回来了。
“不用，她已经跟我没关系了。”
黎苏苏马上抓住爸爸的手，把切蛋糕的刀递给他：“来，爸爸。苏苏想让爸爸帮我切蛋糕。”
看着爸爸露出温柔的神色，为黎苏苏切蛋糕，我心里突然感觉很疼。
为什么，为什么她要抢我的爸爸！
3
我第一次注意到黎苏苏，是在我们幼儿园的运动会上。
老师说运动会最好让爸爸来，因为要跟爸爸一起上场比赛。
爸爸工作很忙，从来没参加过我的家长会，所以我回家特意告诉了妈妈。
晚上就听见妈妈跟爸爸打电话。
“暖暖从上了幼儿园，你还一次都没去过她学校呢。她幼儿园都快毕业了，你就不能抽出一天时间，陪陪孩子？”
我凑过去，把耳朵贴在电话听筒上，就听见听筒里传来爸爸的声音：
“不是我不去，我出差了，实在没办法。下次我一定去。”
“下次，没有下次了！”妈妈生气地挂断电话。
我扯了扯妈妈的衣袖，努力挤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妈妈，没关系。你别生气。妈妈陪暖暖去，暖暖也很开心。”
妈妈摸着我的头，把我抱在怀里，“我们暖暖真是妈妈的小天使。”
其实我心里也很失落，但我不想看爸爸妈妈吵架，爸爸一定是太忙了，我安慰自己。
可第二天，我就在学校操场上，看见了爸爸。
他坐在隔壁班黎苏苏小朋友的身边，笑着跟她说话，摸了摸她的头。
黎苏苏身边还坐着一个阿姨，她看着爸爸和黎苏苏，脸上露出微笑。
爸爸不是出差了吗？为什么会来我们学校，还坐在黎苏苏旁边？
妈妈抓着我的手，突然变紧了。
我抬头看妈妈，她也发现了，正盯着爸爸看。
我心里暗暗生气，爸爸是个大骗子！这次他必须要跟我道歉，我才能原谅他！
爸爸似乎也注意到我们的视线，他朝我们这边转头看过来，一眼看见我和妈妈，愣在当场。
我发现，在他身后的那个阿姨，也向我们看过来，但她脸上依旧挂着微笑，好像她早就认识妈妈。
这时，老师过来喊我去表演开幕式的节目。
妈妈没再看爸爸，带着我到了后台。
那个阿姨，也带着黎苏苏来到后台。
她们向我们走过来，那个阿姨对我妈笑了笑，“不好意思，我有事来不了，才拜托子乔的。谁知临时又有空了。真不好意思啊，你可不要怪子乔。”
妈妈脸色暗沉，根本不想理她。
她虽然脸上带着笑，我却不喜欢她，总觉得爸爸去陪黎苏苏，跟她有关系。
黎苏苏恶狠狠地盯着我，我也回瞪她，我讨厌死她了，凭什么她能抢走爸爸。
下一个节目，我跟黎苏苏一起上台表演。
变幻队形的时候，黎苏苏跑到我后面，我记得她的位置不在我后面。
我还没来得及细想，她突然在后面猛推了我一把，当时我正在舞台的边缘。
又在做动作，站不稳。被她猛地一推，我从舞台上滚了下去。
我脚很疼，动都动不了，哇哇大哭。
妈妈和爸爸都跑过来围着我，我拽住爸爸的衣袖，对他说：“爸爸，黎苏苏，她推我！”
爸爸向台上看去，突然放下我，往舞台上跑。
我看见黎苏苏也倒在舞台上，她妈妈哭着求爸爸救黎苏苏。
爸爸马上抱起黎苏苏，往外跑去。
我看着爸爸急匆匆的背影，停止了哭声。
我们俩个一起被送到了医院，我扭了脚，只有妈妈一直陪着我。
爸爸呢？爸爸为什么要去照顾黎苏苏？我想见爸爸。
直到从医院出来，回了家，爸爸才回来。
我很想问问他，为什么去帮黎苏苏开运动会，为什么骗我。
可爸爸和妈妈又在吵架了。
“周子乔！你不是说你出差了吗？”
“姜燕她一个人，又要上班，又要带孩子，不容易。我不过是给她帮个忙。”
“她不容易跟你有什么关系？你知道你是暖暖的爸爸吗？暖暖幼儿园都快毕业了，你怕是连她在哪儿上学都不知道吧！要不然也不会闹这么一场笑话！”
“苏昕，你能不能别这么蛮横？亏得姜燕还一直跟我面前夸你。”
“滚！你怎么不问问她女儿为什么把暖暖推下舞台？”
“可苏苏说，她是被暖暖撞了一下，才摔倒的。苏苏是不会说谎的。”
“你难道不相信自己的女儿？好好好！我这就给学校打电话，调监控，让你看看这对母女的嘴脸。”
妈妈拿起手机，就要打电话，爸爸一手夺了过去，狠狠把手机摔在地上。
“苏昕！你有什么火，冲我来。苏苏还是个孩子，她性格柔弱乖巧，不可能去推暖暖的。”
妈妈很生气，我看到她手指都在发抖。
“周子乔！我就不明白了，你没脑子吗？一个破坏别人家庭的第三者，你竟然为了她！伤害自己的女儿！”
啪，爸爸打了妈妈一巴掌，如果不是亲眼看见，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妈妈好委屈，爸爸变了，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苏昕，如果我没记错。你才是插足我和姜燕的第三者！”
我哭着跑过去，妈妈把我紧紧抱在怀里，用手捂住了我的耳朵，可我还是能听妈妈说的话。
“周子乔！当初是你自己做的选择，既然选择了我，那她就是第三者！你不想尽一个父亲的责任，但我不会让暖暖受委屈，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妈妈说完，抱起我，就上了楼。
那天晚上她哭了很久。
我不知道第三者是什么意思，但我知道，就是因为黎苏苏和她的妈妈，爸爸才会变坏了！我讨厌她们。
4
第二天，妈妈就带我去了学校，调出监控，监控上看得很清楚，是黎苏苏推了我。
妈妈跟校长说：“张校长，我希望学校能重视这件事，万一摔到是我女儿的头，后果不敢设想。她必须承认错误，给我女儿道歉。”
这时，爸爸也来了，不过他是和黎苏苏的妈妈一起来的。
爸爸也和校长问好，“你好，张校长。我是暖暖的爸爸。”
黎苏苏的妈妈，红着眼圈，“不好意思啊校长。苏苏昨天也摔倒了，等她病好了。我一定好好教育她。”
我心情激动，爸爸终于来帮我了，可他下一句却帮黎苏苏说话。
“苏苏妈妈，你不用自责。小孩子打闹而已，没那么严重。校长，我看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吧。”
我心里很难过，为什么爸爸不帮我，我哭着说：“就是黎苏苏推了我！”
爸爸突然出声呵斥我：“暖暖！你怎么这么不懂事！”
爸爸从来没凶过我，我又没做错事，我心里委屈，哭得更厉害了。
“周子乔！你为什么要让暖暖受委屈！”妈妈心疼地说。
黎苏苏的妈妈，走过来，拉起我的手：“暖暖小朋友，不好意思。姜阿姨替苏苏给你道歉，好不好？”
这个讨厌的阿姨！我甩开她的手，不想理她！
爸爸把黎苏苏的妈妈拉了回去，“我说了，不用道歉，这件事就这么算了！”
说完，他拉着黎苏苏的妈妈，走出了校长办公室。
从那以后，爸爸就很少回家了。妈妈好像也开始讨厌爸爸，我好担心他们会分开。
我努力让自己变得乖巧懂事，我以为这样就可以让爸爸妈妈和好如初。
可最后，他们还是分开了。
变成魂魄的我，看着爸爸、姜阿姨和黎苏苏。
三个人一起吃着蛋糕，一边聊天一边笑着，仿佛我和妈妈不存在，仿佛他们才是真正的一家人。
我忽然明白了第三者的意思，是姜阿姨抢走了爸爸。
我心里升起一股怒火，这样的爸爸，他不是我的爸爸，我把手里的那副画，扔在了地上。
然后，牢牢牵住了妈妈的手，“妈妈，我不想要爸爸了。”
妈妈摸了摸我的头，笑了。可我看见她眼里有泪花闪过。
我每天跟着妈妈在家里游荡，但我能感觉到，她很难过，有时候她还背着我，偷偷哭。
我不知道妈妈为什么要留在这个伤心的地方，我只知道我要陪着妈妈。
有一天，爸爸突然拿起桌子上我的画，看了很久。
画上那个大大的爱心，如今看起来，十分刺眼。
他手指划过右下角，那里是我刚刚学会写的名字，歪歪扭扭的。
张阿姨走过来，说：“不知道谁扔在地上的，我捡起来了。想问问你需不需要扔掉。”
爸爸把画递给张阿姨，“把它放到书房里我的书桌上。”
然后拿出手机，拨通了妈妈的号码。
电话通了，但是直到响起人工提示音，都没人接。
爸爸又连续拨过去好几次，都是如此。
接连几天，他在每天的不同时间点，都会拿起手机拨打妈妈的电话。
有一次，凌晨他喝了很多酒，一遍一遍不停拨着妈妈的电话。
最后，把手机摔在地上。
“苏昕，你真狠心。”
姜阿姨站在他身后，看着他，皱了皱眉。
等走到爸爸身前，她又换上了笑脸，“子乔，你要是担心苏姐姐，就去苏家老宅看看她们母女吧。”
她经常这样变脸，我都见怪不怪了。
爸爸低垂着头，好像喝醉了，嘴里还嘟囔着，“我不去那个鬼地方，一辈子都不想去。”
我问妈妈：“爸爸是不喜欢外公吗？”
我印象里，外公在世的时候，他虽然很严肃，但是对我很好。
妈妈摸了摸我的头，“可能是吧，外公对爸爸比较严格。”
我听不太懂。
这时，爸爸的手机突然响了，上面显示的是妈妈的名字。
爸爸马上按下接听键，电话那头响起一个男人的声音。
“周子乔！你马上滚回苏家来！”男人的吼声，穿透听筒，在房间里回荡。
我认得这个声音，是叶叔叔，以前我在外公家的时候，见过他几次，他经常偷偷给我塞糖吃。
妈妈告诉我，叶叔叔是她的好朋友。
“苏昕呢？让她接电话。”爸爸手握着手机，绷直了身子。
长久的沉默，接着是低低的呜咽声，“苏昕和暖暖……车祸，去世了……”
爸爸一下子愣住了，他看了看自己的手机，又凑近听筒：“不可能……你骗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