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1年12月29日,北京。
深冬的气候依然寒冷,而聂荣臻元帅家里却热闹非凡,这天是聂帅92岁生日。
图|聂荣臻与邓小平合影
有道是人生七十古来稀,聂帅90多岁高龄,走过了风风雨雨的革命岁月,走过了新中国忙碌的建设时期,一直到晚年仍然心心念念国家建设。
聂帅家里的电话也“叮铃铃”地响个不停,不少当年的老战友都打来电话,祝福他生日快乐,这些老战友大多数也都是年逾八旬,尽管精神状态已不如年轻时候,但他们还是在这样一个时刻为这位共和国的功勋元帅送上祝福。
不过,更让聂帅想不到的是,邓小平的夫人卓琳携子女专程上门祝贺,并代表老战友向聂帅表达嘱咐,邓榕(毛毛)更是手捧一束鲜花,亲自送到了聂帅的房间里。
聂帅笑容满面的接过来,只见鲜花上面的丝带上还写着:
“祝荣臻同志健康长寿!邓小平、卓琳率全家。”
聂帅也很挂念老战友邓小平的身体,还特意嘱咐了一句:
“你们回去替我问小平同志好。”
图|邓小平与夫人卓琳合影
一晃几十年过去,当年所经历的难忘岁月,至今依然在眼前,眼看身边的子女后代也都已经人过中年,聂帅也忍不住有些感慨,他拉着邓榕的手说:
“毛毛,我还没有和你聊天呢。”
原来就在之前,邓榕就曾向聂帅请教过,希望他能把当年同父亲在一起时的革命历程讲给她听,尽管聂帅身体情况已经大不如前,但他依然没有忘记这件事。
“一晃眼,我同你父亲认识已经要72年了。”
……
一时光易逝,岁月如梭。72年时光如弹指一瞬间闪过。
邓小平与聂荣臻的缘分,还要追溯到当年赴法勤工俭学的那艘船上。
邓小平是四川广安人,而聂荣臻是四川江津人。
图|聂荣臻年轻时
作为一名有志青年,他们也渴望为中华民族寻找一条崭新的大道。
不过,在到法国的时间上,聂荣臻要比邓小平早一年时间。
1919年11月,因为参加江津中学的学生运动,在江津军政当局的压迫下,学校开除了聂荣臻等一大批学生,但当时在新思潮的影响下,聂荣臻与这些同学一道,踏上了远渡重洋寻找救国之路的办法。
当时,聂荣臻心里抱定了“实业救国”的想法。
可在法国留学期间,聂荣臻结识了周恩来、蔡和森、向警予、陈毅等志同道合的青年,在他们的影响下阅读了很多进步书籍,并逐渐转变了想法。
1922年6月,周恩来、赵世炎在法国发起成立了旅欧少年共产党(后改称旅欧共产主义青年团),聂荣臻也在赵世炎和刘伯坚介绍下加入了旅欧少年共产党。
也几乎就是在同时,邓小平也参加了旅欧少年共产党,并同聂荣臻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图|邓小平
1923年夏,聂荣臻、邓小平参加了旅欧共青团支部的工作,彻底转变为一个终身的职业革命家。
大革命时期,国共合作后,聂荣臻在党组织安排下于1925年回国,并担任黄埔军校政治部主任兼政治教官。在校期间,聂荣臻十分重视军校的政治宣传和组织工作,并亲自撰写讲义。
邓小平在党组织安排下,又在苏联莫斯科东方大学学习,一直到1927年春回国。
两位好友天各一方,一直到7年后才又重逢。
1931年2月,根据中央的命令,邓小平离开红七军前往上海党中央汇报工作,8月在党组织安排下,前往江西中央苏区,任中共瑞金县委书记、会昌县委书记。同年12月,因顾顺章叛变革命,当时参加中央特科工作的聂荣臻已经不适合留在上海,考虑到毛主席领导的井冈山革命根据地缺乏军事人才,于是特意调聂荣臻到江西中央苏区,出任中国工农红军总政治部副主任。
历经艰难复杂时局的洗礼,两人都已经积累了丰富的革命经验。
不过,邓小平与聂荣臻真正在一起共事,还是在长征时期。
图|1924年中国社会主义青年团旅欧支部部分成员在巴黎合影(左一为聂荣臻﹔后排右三为邓小平)
1935年1月遵义会议后,邓小平调任红一军团政治部宣传部长,而当时任红一军团政委的就是聂荣臻。
邓小平任红一军团政治部宣传部长后,对长征的宣传工作格外重视,对于加强红一军团政治领导力量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许多红一军团的老将军、老战士都对邓小平领导的政治宣传工作很有影响。
作为红军长征时30名女战士之一的刘英就曾对毛毛说过一个故事。
“长征刚刚开始时,我和你爸爸他们常常在一路。只要有休息时间,我们大家就常常凑在一起,没事干,就吹牛。大家开玩笑,成立了一个牛皮公司,陈云是总经理,你爸爸是副总经理。没有吃的,就吹吃的,精神会餐。你爸爸老讲四川菜好吃。到了四川边界,我就对他说:‘四川有什么?只有醪糟!’他就说:‘这里是边区!’反正是四川菜好。你爸爸很开朗,很风趣。那时候大家都是年轻人,都是乐乐观观的。”
图|邓小平
罗荣桓元帅的夫人林月琴也告诉毛毛:
“罗伯伯和你爸爸两个人,一个人一匹马,1935年长征时一直在一起。那时候天天就是行军,罗伯伯这个人不爱说话,而你爸爸就经常说笑,哈哈地笑。他们这些人在一起就经常—块吹牛,吹牛吹什么呢?就是说什么好吃。说辣椒好吃,一说辣椒就直流口水。说回锅肉好吃,一个说四川的回锅肉好,一个说湖南的回锅肉好。反正没有吃的,就精神会餐嘛!那时候他们没有烟抽,就沿路找点破纸,找点干树叶子,拿破纸包上树叶子当烟抽。你爸爸还说:‘我是香烟厂制烟的!’过草地的时候,他们两个人还在河沟里洗澡,特别爱干净。”
总而言之,邓小平在红一军团工作时期,积极配合工作,并参与东征、山城堡战役等指挥工作。
不过,尽管革命意志大于天,但身体上的创伤却也是实实在在的。
二1936年年底,西安事变前,邓小平随红一军团在甘肃庆阳,突然得了非常严重的伤寒病,病重时一度昏迷不醒,生命垂危。
图|前左起:王首道、杨尚昆、聂荣臻、徐海东。后左起:罗瑞卿、程子华、陈光、邓小平
以当时红军的情况,就连吃的穿的也很缺,更不要说什么医药、营养品。好在当时红军同东北军打了几战后,在共同的诉求下搞了抗日统一战线,东北军给了红军一批救命的物资,解了红军燃眉之急。
得知邓小平病重的消息后,聂荣臻也很焦急,他注意到了张学良送来的两卡车物资中,有不少灌装奶粉,于是特意下令:
“一定要将全部的牛奶留给邓小平用。”
也正是在这些牛奶的作用下,邓小平最终撑过了难关。
不过,随着后来抗战爆发后,红军改编为八路军开赴抗日战场,聂荣臻任115师副师长、政委,于1937年年底开赴晋察冀开辟抗日根据地,而邓小平则是担任八路军政治部副主任,在129师政委张浩因病回延安休养后,出任了129师政委。
尽管因为战局缘故而天各一方,但两位老战友的内心始终记挂着彼此。
图|1940年春,邓小平(前排右二)与聂荣臻、朱德、刘伯承等在山西辽县桐峪镇八路军总部
1952年,邓小平被调回北京工作,组织上给他安排的住处在北京景山东北角一条小胡同里,恰好就在聂荣臻隔壁。
据两家人回忆,当时两家之间只有一道不高的围墙挡着,中间还有一扇小门,打开这扇小门,两家人就变成一家人。
因为战争年代的创伤,聂荣臻的身体一直不是很好,特别是在建国后受命担任代总参谋长,负责主持总参谋部的工作时,又赶上了抗美援朝,聂荣臻一面主抓军队建设,一面又负责志愿军出国作战的一应部署,以至于劳累过度。
1952年秋,聂荣臻紧张忙碌时,突然昏倒在办公室,被紧急送往医院治疗。经过医生检查后,聂荣臻患上了脑平衡神经失调、高血压、心脏病。
可住院不久后,聂荣臻身体稍稍有些好转,就又要急着出院工作。
一直到抗美援朝战争结束,聂荣臻才辞去总参谋长职务,奉令休息养病。
图|1952年,中央人民政府人民革命军事委员会部分委员在中南海颐年堂合影。二排左四为邓小平
在聂荣臻养病的三年多时间里,邓小平时常前去探望,到1956年10月,聂荣臻身体好的差不多了,邓小平才代表组织找聂荣臻谈话。当时中央考虑三个工作给聂荣臻,分别是国防科技、国防工业以及担任北京市市长职务。
当着老友的们,聂荣臻沉思了一阵,诚恳的谈了自己的看法:
“我不想当市长。对科学技术工作我倒是很感兴趣。我们国家太落后,也迫切需要开展这方面的工作。国防工业与科学技术有密切联系,可能的话,将来兼顾也可以。但是,还是请中央决定。”
邓小平做事的风格一贯雷厉风行,他见聂荣臻主意已定,当即表示同意:
“那就这样定了,我上报中央批准后任命。”
1956年11月,在全国人大第五十一次常务会议上,决定任命聂荣臻为国务院副总理,主抓科学技术工作。
图|聂荣臻
尽管日常工作十分忙碌,聂荣臻还是会抽出时间来,与老友重聚,一起打网球、爬山。
两家住在隔壁的那段时期,因为离得近,只有一扇小门,两家之间那是经常串门。那时聂帅特别爱打网球,所以秘书特意在两家院子里平整出一个网球场,邓小平在闲暇时也会同聂荣臻打球锻炼身体。
据邓榕回忆:
“晚饭后,只要有时间,聂伯伯、张妈妈总要和我们的父母亲一起去散步。在北海公园那湖光塔影之畔,在景山公园那苍郁翠绿之中,留下了多少他们轻松的脚步和欢快的笑声。我和弟弟飞飞才上幼儿园,放学后,从来是问都不用问,开门就钻进聂伯伯家的院子,去爬假山,去钻山洞,去摘藤萝架上长满了的长豆角。
邓榕后来还谈到一件事,聂帅与妻子张瑞华只有一个女儿聂力,不像邓小平家里子女众多,所以聂帅有时很喜欢同老战友家里的孩子亲近,特别是年龄最小的邓榕(毛毛)和邓质方(飞飞)。
邓榕后来也坦言:
“在我们心里,从小就把聂伯伯和张妈妈看成和自己的爸爸妈妈一个样儿。”
图|聂荣臻
因为聂帅身体情况一直不是很好,所以他很注意日常生活中的锻炼,除了在家里散步外,一旦有空,就会约上邓小平一家或者是罗荣桓(罗帅那时身体也不是很好)一家一起到长城或者是十三陵郊游,一起爬山、爬长城。
不过,到了1956年10月以后,聂荣臻工作逐渐忙碌起来,网球基本上没时间打了,甚至到后来,他把借来的台球桌也还给了有关单位,唯一的体育运动,也就只剩下了散布,加上到了第二年,邓小平也搬了家。
可据邓榕回忆,虽然两家人那时已住在一起,但只要有一些时间,还是会聚在一起,邓小平那时就经常带着全家一起到聂荣臻家里做客,当然他们吃的也不是什么高级的大鱼大肉,就是一碗四川传统的豆花。
“你们聂伯伯家里的豆花最地道。”
每次邓小平一来,聂荣臻都很高兴,因为家里人丁少,平时很冷清,但邓小平一来,都是带着全家一大帮子人来,给这个冷清的小院平添了不少生机。
在两家子女中,聂帅的女儿聂力无疑是最大的那个,1962年聂力结婚后,不久后就生了一个可爱的女儿——非非,这也是两家人中第一个诞生的第三代人,作为爷爷辈儿的聂荣臻与邓小平,自然对这个新出生的小生命由衷的喜爱。
图|1958年9月,聂荣臻在全科协一大做报告
在最困难的年代里,邓小平与聂荣臻始终相互扶持。
1973年3月,邓小平回到北京,重新参与中央和军委的领导工作,就在回来的当月,邓小平就携全家一起到聂帅家里探望。
聂帅那时身体并不好,邓小平到家后只见到了聂帅的夫人张瑞华,一问才知道,聂帅因为心脏病住进了301医院,当天下午,邓小平一家就驱车赶往医院探望,聂荣臻躺在病床上,听闻邓小平已经工作,心里十分高兴。第二天,聂帅出院以后,就忙不迭的到邓小平住处探望,两位老人始终有说不完的话,聂帅还与邓小平还约定第二天(即4月1日),由他做东在家中吃饭。
邓小平依约在第二天到了聂帅家,聂荣臻特意嘱咐厨师,准备邓小平最爱吃的四川美食——豆花。
一直到临走时,两位老人又约定,第三天晚上一起到三座门去看美国电影《巴顿将军》。
三1976年12月,邓小平因前列腺炎住进301医院动了手术,聂荣臻得知情况后,拎着一个大西瓜就去探望。
尽管是在病痛中,但见到老友后,邓小平还是表示,自己想出来工作。聂帅也不耽搁,第二天就直奔叶剑英的家里。
在叶帅的安排下,邓小平住进了西山军委招待所25号楼,那时三位老帅都住在招待所里,彼此离的很近,经常聚在一起沟通交流,为国家的建设大计劳心劳力。
图|聂荣臻
1977年7月,党的十届三中全会上,恢复了邓小平中央委员、中央政治局委员、常委、中央副主席、中央军委副主席、国务院副总理、解放军总参谋长的全部职务,同一月,邓小平携全家搬进了米粮库胡同新家。
有趣的是,当时聂帅居住的吉安所有巷也住得不远,两家就只隔着一条马路。
在新的时期,聂帅始终支持邓小平的工作,而邓小平也很重视发挥聂帅的作用。
1979年6月17日,邓小平就找到聂帅,两人聊到了军队建设的问题,考虑到当前军队高级干部的年龄普遍偏大,下一步的重点工作是军队的精简和整编,邓小平希望聂帅能够出面牵头办这件事。
聂帅接到任务后,更是毫不迟疑,立即召集总政领导干部开会,在配齐了军队各级领导班子后,聂帅又马不停蹄的投入到精简整编的工作中。
图|1986年5月,聂荣臻在北京住所亲切会见美穗子(聂帅在抗战时期搭救的日本小姑娘)
1980年4月,邓小平办公室传来一份军委关于精简整编的的文件,聂帅十分赞同,还在文件上批示:
“这次精简整编必须按邓副主席原来的设想方案,即全军保留450万人(解放军总人数“文化大革命”时期最高曾达到656万人,这次精简时,实有人数仍达599万人,保留450万,即要减149万人),应加速进行,不能再动摇拖延了。”
聂帅积极贯彻中央的指示,为军队现代化建设做了大量的工作。
到1985年,聂帅已经是86岁高龄,为了响应中央号召,聂帅主动给中央写信,希望能退出中央领导机构。
1986年夏,王震来找聂帅,谈到了邓小平希望在十三大上退休的要求,聂帅沉吟再三后却表示:
“我认为,现在是过渡期,局面还不稳,小平同志暂时还不能全退,他可以不参加常委会。他全退了,不当军委主席,一旦有事,他怎么号令全军?只有他能镇得住,他在,军队就不会乱。所以,小平同志不能全退。”
在王震将军离开后,聂帅还写了一个具体的意见托付王震带到了北戴河。
图|邓小平
尽管年事已高,但已至耄耋之年的聂帅,仍然心心念念着国家建设,这份精神让人动容。
邓小平晚年退休后,已不大出门,聂帅也是疾病缠身,但两位老友依然像许多年前那样,相互串门拜访。
1990年10月,已经86岁的邓小平专程到聂帅家中去探望,两人聊起年龄时,邓小平还忍不住调侃:
“过了90岁就是胜利。”
1992年初,邓小平视察南方时发表重要谈话,聂帅当时在家里听秘书念了三遍后,听到高兴处,老帅直接说了一句:
“小平同志了不起!这个谈话对中国的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事业有着重大而深远的意义。中国能加快改革开放的步伐,能集中精力把经济搞上去,就是因为坚持了小平同志的思想。按照小平同志的思想搞下去,我国的改革开放就会有更大的发展。”
图|聂荣臻
叶挺将军之子叶华明也回忆称:
“聂帅多次说过,深圳的发展道路是对的,小平同志的决策是正确的。小平同志了不起。”
历经70年,聂帅与邓小平之间深厚情谊,让人不禁动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