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闪电划破漆黑的雨夜,迅速坠落天际。
电闪雷鸣中,如麻绳般粗细的雨柱砸在漆黑的山洞洞口处,噼里啪啦作响,晃动的视线中,身材健硕的男人将她翻了个身,面朝向他。
夜色中,男人的面容看不清楚,热汗不断的滴落在她胸口。
甄妍发髻散乱的躺在枯草堆上,纤腰被男人牢牢掌控着,浑身动弹不得,明明很冷,可五脏六腑仿佛被沸水来回翻滚般难受。
外面忽然传来官兵搜捕声,甄妍如受惊的兔子般身子蜷缩了下,男人顺势揽着她的腰,将她抱起放在双腿上。
紧咬着的唇角被男人指尖轻巧的撬开,暗沉低哑的嗓音响在耳边:“还没够?”
甄妍被这一声惊的理智回笼了一瞬,羞耻的嘤嘤哭出声,刚要推拒男人伸出来的手,双手就被男人擒着,举过头顶。
又一道闪电滑过,伴随着雷声轰隆作响,甄妍艰难的抬起头,拼尽全力想要看清男人的脸,“你,你是谁?”
男人轻轻吐出两个字,甄妍没听清,藕臂攀着男人肩膀,头凑过去,刚要看清男人的脸。
男人微微一笑,脸部轮廓却忽然急速变形扭曲,顷刻,一个硕大的白毛狐狸头倏然冲破男人的脸。
“啊——”甄妍骇的魂飞魄散,往后仰倒在地,厉声尖叫。
下雨天,道路泥泞难行,本该停下歇息等雨停了再赶路的,可他们却耽搁不起。
司秋吩咐马夫车走慢点后,人还没回到车上,隔着车窗就听到车厢内短促的低叫声,她神色微变,忙掀开车帘,慌里慌张的钻进马车。
这会虽是傍晚天色还没黑透,可车厢里却一丝光亮都没,司秋忙把案上熄灭的烛火点燃,细瘦的青绿火焰瞬间把黑暗撕开一个大口子,她把睡在锦榻上满脸汗湿的甄妍扶坐起来,满脸疼惜的问:“又做噩梦了?”
烛光下,拥被坐在榻上的女孩,瓷白的额头上沁出一层冷汗,她眸底惊骇未散,两只小手紧抠着被沿,过了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嗯,现在什么时辰了?”
“天色还早着呢。”司秋心下一紧,想起前几天发生在女孩身上的事,猜女孩是被那场噩梦魇到了,又忍不住想掉眼泪,忙放轻声音说:“若困了,就再睡一会儿,司秋守着您。”
烛火被风吹的突忽一跳,映着女孩眼底还未散尽的惊骇之色。
女孩螓首低垂着“嗯”了声,原本迭丽有点婴儿肥的小脸,自从甄府出事这半个月光景就瘦的脱了形,双眸也不见往日灵动,可饶是如此憔悴的模样,在女孩身上却找不到一丝狼狈,甚至举手投足间还有种弱不禁风的娇弱感,令人无端想捧在手心里怜惜一番。
就算伺候女孩多年的司秋,每每看到女孩,还是会被女孩的美貌惊艳到。
可一想到前几日发生的女孩身上的事,司秋心里又如同被人灌了铅一般痛,她忙提起一口气,把桌上已经放凉的药碗递给女孩:“这个避子汤,今天还要再喝一碗。”
甄妍闻言刚缓和的脸色微变。
而司秋话说完就后悔了,可她怕节外生枝,只能这么做。
不怪司秋会这般反应。
只因半个月之前,一群锦衣卫忽然闯进安定侯府,说侯爷勾结乱党,犯下了抄家灭祖的大罪,可怜侯爷半辈子清廉,和人说话都没大声过,怎么可能勾结乱党?可锦衣卫却咬死的说确有其事,不分青红皂白直接把侯府抄个底朝天。
好在侯爷之前给小姐定了一门亲事,对方是侯爷私交多年的好友兼姑父萧博康,如今大越权倾朝野的永乐侯,连锦衣卫也不敢轻易得罪,小姐才仗着这门亲事,从那帮豺狼嘴里逃脱。
事后,他们不敢走官道,一路风餐露宿赶了大半个月的路,眼看终于快到京城了,之前一直垂涎小姐美色的纨绔子弟贾隆却带着人追了过来,这贾隆仗着他爹是皇族旁支,平日里不学无术,欺霸民女,是个十足的下流痞子,侯爷在时,贾隆不敢明目张胆的欺辱小姐,现今小姐忽然没了依仗,贾隆便变得肆无忌惮起来,竟色胆包天的带着一帮子仆从追过来抢人。
他们此次出来只六个人,和贾隆殊死抵抗中,小姐不小心中了贾隆的春药,滚下矮坡,下落不明。
就在他们心急如焚寻找小姐未果时,消失了一夜的小姐,忽然从外面回来了——
司秋永远忘不了小姐当时的模样,浑身仿佛被抽干了所有生气般疲惫尽露,不难想象这一夜小姐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她气的拎着刀就要出去砍了贾隆,小姐却一把拉着她的手,脸色平静的哑声说:“不是贾隆,是别人,是他救了我,我和他你情我愿,不存在强迫,你别自责。”
甄妍说罢,抬起头语气镇定的道:“眼下正事要紧,这件事不要告诉任何人,你赶紧帮我抓一副避子汤来。”
她纵然心如刀割,可也只得照做。
原本避子汤只喝一副即可,可她为了以防万一,便去镇上多抓了几幅,今晚这碗药,便是最后一幅。
而甄妍望着药碗,不其然又想到了三天前山洞里发生的事。
当时她中了药,意乱情迷时被一陌生男子救起,男子身体好似也不适,之后发生的事,可以说是水到渠成,比起被贾隆糟蹋,她心里虽对失身于陌生男子的事感到难堪,可比起失去性命已好太多,所以,她并不是很纠结这件事。
让她唯一感到纠结的是,当晚那名男子一直蒙面,并没以真面目示人,饶是如此,她依旧觉得男子身上的气息和行事作风,莫名很熟悉。
难道,她此前认识此人?
抑或是此人认识她?
司秋见甄妍盯着汤药不动,只以为她触汤伤怀,轻声唤:“小姐?可是嫌药苦?”
甄妍闻言蓦得从思绪中回过神来,路上逃亡的这些天,她早已不再是侯府那个娇气的女孩,知道什么事要紧,什么事可以排在后面,于是,更不愿多费心思去纠结那名陌生男子到底认不认识她这件事,所以,她几乎没任何犹豫的端起药碗,一口饮尽。
放下药碗,甄妍抬起布满血丝的双眼问:“姑母还没给我回信吗?”
司秋接过药碗,放在旁边桌上,“还没,不过应该快了吧。”
早在一天前,甄妍便写信给永乐侯府,算算脚程,加上小厮在路上耽搁的时间,这个点姑母也应该派人来接她了。
难道小厮在路上出了什么意外?
这般想着,甄妍刚平复的心绪倏然变得紧张,她绷着下颌,吩咐司秋:“让车夫走的再快点,明早之前务必赶到慕镇。”
上次贾隆被他们的人击退,走时放下狠话,骂咧咧的发誓要把小姐弄到手,小厮迟迟不回,莫不是在路上撞见了贾隆?
司秋想到这顿时打了寒颤,忙道:“我这就去,等到了慕镇,就是安乐侯府的封地了,就算给贾隆一万个单子,他也不敢追过来,我们再也不用担惊受怕了。”
提起慕镇,甄妍也松了口气,指着对面的桌案:“嗯,把奁盒拿过来,帮我梳妆,待会儿见姑母不能太失礼。”
司秋交代了车夫,回来后忙去对面箱笼里找,然,人刚迈出一步,拉车的马儿忽嘶鸣一声,车厢忽剧烈的晃动了下,司秋猝不及防半边身子重重的撞在车厢上,惨叫一声,跌摔在地。
甄妍因一直坐在榻上,情急之中抓住了被褥,这才免于摔倒,她忙跳下床榻,把司秋扶起来,扬声冲外喊:“发生什么事了?”
桌案上的烛火在刚才那一下跌落在地熄灭了,透窗而来的明明暗暗光线中,赶车的车夫一脸慌张的掀开车帘,“贾隆带了十几个人追过来了,小姐,这可怎么办——”
接着,车厢外远远的传来一声惨叫,响在漆黑的夜里格外渗人。
甄妍的脸倏然变得苍白,手哆嗦了下。
一脸惊恐的车夫朝后面看了眼,转头仓惶朝她一拱手,“小姐,对不起,对不起”。不等甄妍有所反应,自顾自的跳下马车逃命去了。
司秋见状,一脸惊惶的攥着甄妍的手腕狠狠的朝外推,“小姐你别管我了,赶紧跑。”
司秋自六岁进甄府就一直服侍甄妍,两人虽名为主仆,可私底下比亲姐妹还要亲,在这紧要关头,甄妍怎舍得不顾其他人性命自顾逃命去,甄妍一咬牙,抖着手把头上唯一的发簪拔下,上前几步狠狠刺向马屁股:“要跑一起跑,坐稳了。”
下一瞬,马儿猛地抬起前蹄嘶鸣一声,发疯似的冲进漆黑的雨幕中。
司秋差点被颠出去,忙飞身跃起抓稳床榻稳定身形。
夜色下,疾行的马车后,紧绞着十几个骑着高头大马身穿蓑衣的家仆,为首的正是贾隆。
这些天贾隆为了捉住甄妍,一路风餐露宿的受了不少罪,上次又折损了几个下人,早对甄妍不耐烦了,誓要把这些天受的罪统统从甄妍身上讨回来,骨子里什么怜香惜玉都统统抛之脑后,他对着一脸冷意拼命赶车的甄妍,发出两声桀桀怪笑:“妍妍,我的好妍妍,你就从了哥哥吧,过了今晚,哥哥让你知道知道什么是真男人,保证你以后再也想不起来你那个弱鸡未婚夫。”
此话一出,身后仆人中爆发出一阵哄笑。
甄妍从小被爹娘管束的严,从未听过这种下三滥的辱骂,只觉头脑一阵阵眩晕,若不是手里还紧紧握着缰绳,恐怕就掉下马车去,她上下牙直打颤:“你做梦。”
贾隆自小身娇肉贵何曾受过这种辱骂,当即气的脸都绿了,狠狠一夹马腹,身下高头大马猛地朝前一窜,伸手过来欲夺甄妍手中缰绳,嘴里骂咧咧的,“臭婊子,敬酒不吃吃罚酒,看小爷我今天怎么当众办了你,啊——”
众人还不知道怎么回事,便见贾隆身子一咧,从马背上重重跌摔下去,痛苦的在地上打滚,竟是刚才情急之中,被手无缚鸡之力的甄妍手中金钗刺伤。
众人大骇,当即惊在原地。
任由马车一记绝尘,消失在夜色中。
浑身沾满泥泞仿若鬼魅贾隆,捂着左胸突突往外冒鲜血的伤口,满脸苦楚嘶吼:“给我追,今晚我非要剥了这个臭婊子的皮。”
一众家仆这才有所动作,慌忙追过去。
可甄妍到底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弱女子,刚才纵然拼尽全力争得的一丝生机,可也跑不出多远,眼看那帮歹毒的家仆再次追上来,灭顶的绝望倏然传遍全身,甄妍身子摇摇欲坠,眼泪在眼眶里不停打转。
难道她拼死一搏,也逃不过命运吗?
千钧之际,司秋攥着她手臂指着前方,激动惊叫:“小姐,快看,前面好像有人。”竟是不知何时司秋从车厢里跑出来。
甄妍一愣,随即狂喜,甚至没有一丝犹豫和思考,一甩马鞭,发疯似的驱马朝那边跑去,转瞬间,及至跟前。
漆黑夜幕下,只见对方护着马车的随从“唰”的几声,抽出手中利刃,气势汹汹的朝她喝道:“来者何人?”
说话间,绣着繁复花纹的车帘一角被夜风吹的鼓动了下,一名穿着月牙色长袍的英俊男子,正襟危坐其中。
因距离较远,甄妍甚至没看清男人的面容,但只一个模糊的侧影,便令甄妍浑身如遭雷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