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过天命之年,往往会回忆童年,而且越来越清晰,我就是其中的一个。小学,我是在“文革”中度过的,那时候上课时间少,造反时间多,我最大的希望就是能成为一名红小兵。由于我的积极努力,学校准备吸纳我,先是考验,后是考察。正当学校准备给我发红领巾的时候,我的爷爷被拉去游街,高年级学生喊出了打倒我爷爷的口号。因而,我的红小兵梦化为云烟。我自动同同学们划了界线,自认低人一等,无精打采,自暴自弃,经常逃学。
一天,我的班主任武老师把我找到他的办公室。
“近来为什么缺课?”他绷着脸问。
我心里“砰砰”直跳,不敢面对他,只低着头,摆弄桌上的一根粉笔。见我不说话,他笑了:“如果没猜错的话,你是因为你的爷爷。”
我被说中了,委屈的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他掏出手绢,帮我擦了擦,一只手扭着我的腮说:“小小年纪,想这么多干啥?你爷爷是你爷爷,你是你。这叫出身不由己,道路可选择。”停了一下,他又说:“你的语文成绩很好,应当多看些书。听说你很爱《三国演义》?”
我点了点头说:“常听爷爷讲《三国演义》。”
他听了,从抽屉里掏出一套《三国演义》连环画,说:“这个送你,好好看吧。记住:一切都是假的,只有好好学习,才是学生的出路。”
我抱着一叠连环画,出了他的办公室,如饥似渴地看了起来,一切的烦恼都烟消云散了。
过了不久,我竟看起《三国演义》大部头书来。我当时的文化程度,看《三国演义》太费劲了,字不认识,还能查字典,句话不懂,就无能为力了,只好向武老师请教。武老师极有兴致,他随手翻了一页说:“推其致乱之由,殆始于桓、灵二帝。‘推’就是推断,‘其’是代词,它的。‘致’是造成,‘由’是理由,这句话的意思就是说,推断造成东汉末年大乱的理由,它的根源应当在桓灵二帝时就开始了。”他像上语文课一样地讲解,渐渐地我真的能看懂《三国演义》了。
虽然学习能缓解我郁闷的心情,但外部干扰始终不断,一些高年级学生经常在我面前喊打倒我爷爷,我气愤不过,便组织了一只有十人组成的“武工队”,专门对付他们。结果打了架,我被大队民兵关了起来。正当我在大队土监狱里,日夜啼哭的时候,武老师来了,他把我从小黑屋里领了出来,没有批评我,而是笑眯眯地说:“行,有组织能力和领导能力。只是组织起来的人不能去打架,而是做些有益的事,比如唱唱歌呀,学学毛选呀,背背书呀,帮助生产队干点活呀。”
我按他说的做了,结果受到了公社书记的表扬。
有一回,大队开会,武老师鼓励我,特意让我写篇稿子,上台发言。我怕写不好挨批评,心里惴惴的,把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写的稿子递给了他。结果他没有批评我,而是鼓励我说,写得很好,明天能参加大会的发言。
会场就在学校的操场上,坐满了黑压压的人群。我坐在最前面,同武老师坐在一起,因为要发言,所以座位距主席台近一些。发言的人一个接一个,我开始还注意听人家说话,随着我发言的时间越来越近,我的心情紧张起来,以至于听不见别人在说什么。当主持人喊到我的名字的时候,我心里一紧,“砰砰”地跳了起来,有些驾驭不了自己。但在武老师的鼓励下,我还是走上了主席台,把嘴巴捧在桌子上(因为我太矮,桌子太高)。我掏出稿子,双手开始发抖,心里更慌乱了,预先准备好的台词全忘了,只好照着原稿读。不知怎么的,我的嘴特别不听使唤,结结巴巴的,老是念错字。所好的,台下的群众支持我,没有一个笑我的,或者喝倒彩的。我用了两分钟时间,念完了我精心准备了三天的稿子,背上浸出了汗水。
走下讲台,武老师说,不错,讲得很好。他把我的稿子用毛笔写在白纸上,贴在墙上,让全校学生学习。从这次尝试后,坚定了我的信心,课堂积极发言,课外认真阅读,学习成绩更好了。后来,我上中学、大学,以至于参加工作所取得的成绩,都得益于武老师的启蒙教育,他给了我三大法宝:一是遇事坚强,找出解决的办法;而是因势利导,让坏事变好;三是积极争取,找准机会,取得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