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晚上十一点多，我刚把小宝哄睡，老公赵雷打来电话，急促地说他爸出事了！

他爸跟同村一女的滚床单，被人老公发现，把他打了一顿，还要他拿一万块钱，否则就要告他。

赵雷怕这件事闹大丢人，催我回趟老家，送一万块钱，破财免灾，息事宁人。

我一听是公公的事，直接拒绝。

赵雷央求道：“我这几天实在忙得脱不开身，你就跑一趟吧，就当是替我做的。”

他知道我对公公有心结，所以公公的事他一向没有麻烦过我。要不是实在没辙，他也不会开这个口，我不想让他为难就答应了：“天太晚了，不能留小宝一个人在家，我明天再去。”

赵雷嘱咐我一定要送他爸去医院检查一下。

挂了电话，我没了睡意，五年前的往事泛着沉渣浮出水面。我想起了早早夭折的妞妞，鼻子一酸，眼泪不受控制地倾泻而出。

2

妞妞是我和赵雷的第一个孩子，刚刚两岁就意外身亡。这件事是我心里的疙瘩，公公当年的做法使我无论如何不能原谅他！

赵雷和我是自由恋爱。公婆觉得赵雷二十几岁就能带一帮工人承包工程，很是了不起，像我这种普通家庭的姑娘是万万配不上他的。

婚后，公婆对我各种嫌弃，天天拿着放大镜挑我的毛病，到处跟人说我高攀了他们家。

我常常气得暗暗流泪，赵雷总劝我忍耐，等我们攒够了钱买房搬出去就好了。

一次，赵雷谈了一笔省城的业务，他带着几个工人去干活，说要几个月后才能回来。

公婆提议让我去给工人们做饭，这样一趟活干下来至少能省下三万左右的开支，妞妞留在家里，他们帮忙看着。

我也着急买房搬出去，就没有反对。

两个月后，婆婆突然打来电话带着哭腔说，妞妞出事了！她说，午饭后公公出去打牌，她睡午觉的功夫，女儿吃了她的降压药。

这个消息如同巨浪，瞬间把我打懵了。

赵雷带着我着急忙慌往家赶，我坐在车上直哆嗦，公婆是有多疏忽大意，才会让妞妞摸到了药瓶子！人都躺在地上没有知觉了，婆婆才发现，医生来的时候孩子已经没了心跳。

到了家门口，赵雷一踩刹车，我迫不及待跳下去，趔趄着冲进卧室，一眼就看到妞妞躺在小床上一动不动。我手脚发软，眼泪瞬间决了堤。

我像被看不见的绳索勒住了咽喉，憋得喘不过气，痛到极致，整个人都空了。

我盼呀盼，一天天数着跟女儿见面的日子，没想到竟是永远不能再见……我抹一把泪，回头死死盯着婆婆：“我走的时候还好好的，为什么会这样？你是怎么照顾她的？”

婆婆一脸愧疚，搓着手说：“都是我不好，我实在太困了，就想眯一眼，谁知道一下子睡过去了……”

我心里痛得滴血，肠子都悔青了！如果我哪儿也不去，就在家守着妞妞就好了，公婆两个人还看不好一个孩子，还不是因为不上心！满腔的悔恨和愤怒憋得我要爆炸！

婆婆还在喋喋不休：“你说说这孩子也真是不懂事，药她也吃，都不知道苦？我早知道她会吃我的降压药，我就把药盒子放高了……”

她的话“嘭”地点燃了我的怒火，我指着她声嘶力竭地喊：“她才两岁，能有多懂事！命都没了，你还在指责她！”

我气得发狂，满腔的怒火没处发泄，急得团团转，看到桌上的保温壶，我一把抓起来摔到地上，又伸手把桌上的东西全部扫荡在地，乒乒乓乓一阵响，这还不解气，我又抱起电视，高高举起……

婆婆急了：“你发什么疯？”她伸手就来抢夺，我一个闪身，用力过猛，无意中把婆婆撞倒在地。

一见此景，蹲在门口的公公一个箭步蹿过来，狠狠揪住我的头发，一巴掌甩到我脸上，嘴里骂骂咧咧：“真是反了天了，连你婆婆都敢打！今天我就教教你怎样做人！”

刚进门的赵雷一把抱住他的腰，大声劝阻：“爸，你体谅一下苹苹的心情吧！”

公公挣了两下没挣开，铁青着脸骂赵雷不孝。

我拿出手机要报警，赵雷对我百般哀求：“我妈也不想妞妞出事。这只是个意外，就算让她去坐牢，妞妞也醒不过来了。你还有我！你还有我呀！”

接下来的日子，我天天以泪洗面，懊悔和自责像海水一样把我淹没，整天不吃也不睡，只想随女儿去了。

恍恍惚惚中，我听到公婆撺掇赵雷和我离婚，以他的条件，有大把的姑娘由着他挑。

赵雷只闷头抽烟，死活不答应，公婆骂他一根筋，被屎糊了眼。

赵雷说我这样不吃不喝，总熬着不是办法，他带我去市医院看心理医生。医生诊断我是重度抑郁症，在医生的建议下，我在医院住了几个月。等我恢复正常，已经是第二年的春天了。

出院那天，赵雷来接我，他站在病房门口冲我笑，眼里却有泪光闪烁。我发现他竟然有了星星点点的白发，短短几个月，他像是老了好几岁，可见他心里的痛并不比我少！

赵雷说，在我住院治疗这段时间，他在县城买了一套二手房，已经重新装修，买了新家具，一切都布置好了。我们一会儿直接去新家。

我小声问他：“妞妞的东西都搬来了吗？”

他一僵：“你……”

我闷闷地说：“也许我们和她的缘分只有这短短几年吧，这段时间我只顾着伤心，辛苦你了。”

我抽时间回了一趟老家，把女儿的东西都收到一个箱子里，这是女儿来过的痕迹，余生我会好好珍藏。也许有一天还会在另外一个地方见到她，我会细细告诉她，爸爸妈妈对她的思念。

妞妞出事是意外，但我没法原谅公婆事后的做法，公公的一巴掌更让我寒心。生而不同，不必强融！

我再次回到老家，是在婆婆脑溢血去世的时候。

3

在婆婆的葬礼上，赵雷的几个姐姐想让公公搬去城里和我们同住，我沉默拒绝。

年纪最轻的小姑姐牙尖嘴利，说出的话又快又急：“你不会是因为妞妞的事，还记恨咱爸吧？那就是一个意外，现在你不是又怀上了吗，也算有了寄托，别再想着以前的事了，放过自己也放过别人。”

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当年但凡公婆对妞妞稍微上点心，怎么会发生那样的祸事？过后，他们连点有诚意的愧疚都没有，我怎能不恨？

办完婆婆的葬礼，我和赵雷就回城了。

几个月后，我生下小宝，日子开始忙碌起来。赵雷白天要出去干活，晚上我想让他帮忙看一下小宝，公公的电话一个又一个打来，总是有事叫他回去。

自从婆婆去世，公公就变成了巨婴，大小事都要赵雷回去伺候。有时说衣服脏了没人洗，有时是打牌到深夜，抱怨屋里冷锅冷灶，让赵雷给他送饭。

公公说自己一个人在家孤单，赵雷是他的儿子，理应在家陪着他，还怪我阻拦他来城里同住，他就是要折腾赵雷，还理直气壮地说：“儿子伺候老子天经地义！”

上个月，朋友给赵雷介绍了一单北京的生意，他带几个工人前脚刚走，公公后脚就出了这事。

4

第二天，我回了老家，公公还被扣在人家卧室里。他狼狈地窝在墙角，两颊被人打得高高肿起，嘴角还有未干涸的血迹，一张脸皱成苦瓜，满是痛苦和难堪。

我拿出一万块钱递给他，并且告诉他，这一万块要从他以后的生活费里扣。他惊得瞬间掀起耷拉着的眼皮，恨恨地爆了句粗口，可是又无可奈何。

事情解决后，我开车拉着他去了医院，一番检查，小腿骨折，幸好没有错位。医生固定后，给开了药，让他回家养着。

回程的路上，他问我：“你要把我拉到哪儿去？”

我冷冷地说：“我给你联系了一家养老院，那里有护工。”

他瞬间火冒三丈：“我有儿子，不去养老院！赵雷呢，让他回来伺候我！”

我冷哼一声：“你儿子不赚钱，拿啥填你这些烂帐!”

他的气焰瞬间矮了一截，却仍嘴硬道：“反正我不去养老院，我宁愿回家饿死也不去。”说完把车门拍得砰砰响，嚷着要下车。

不得已，我把他拉回老家，又去给他找了护工。隔天，公公就说护工伺候得不尽心，嚷着要换人，我又给他找了两个护工，他都把人骂走了。

我气得想撒手不管，赵雷几个姐姐轮番登门，说公公骨折了，行动不便，难免脾气暴躁。

大姑姐说公公是老一辈的思想，不愿去养老院，只想跟着自己的儿子，让公公搬来我家再请护工，他肯定会同意。

我只是摇头，无论如何我都不能原谅当年公公对我的伤害，我绝不会和他生活在同一屋檐下。我现在肯处理他的事都是替赵雷做的，公公对我来说就是一个陌生人。

小姑姐埋怨我油盐不进：“你看看你说的像话吗，没有老的哪来小的？赵雷一年几十万的收入你拿着，还不知足，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也值得一提？”

我气得两肋生疼：“想让我忘了，除非我死！”

小姑姐柳眉倒竖，指着我的鼻子骂：“你不敬公婆就是不孝!”

我冷笑：“你孝顺，那你把你爸接走伺候，我不拦着！”

小姑姐连忙推诿说公公不愿去她家。我心里明白她不想管公公，却仗着人多势众向我施压。

5

连日的愤怒委屈使我情绪不稳。等赵雷回来，看到我的情形不好，带我去看医生，在医生的嘱咐下调整了药量。

等小姑姐再回娘家，赵雷气恼地埋怨她：“我愿意顺着咱爸是因为他是长辈。咱妈去世以后，爸怎样折腾我，我都没有怨言，你们怎么能合起伙来欺负苹苹？医生说她的病复发一次，恢复得就会差一点，是不是我的家散了，你们才开心？”

小姑姐是哭着走的，公公看赵雷铁了心要送他走，心不甘情不愿去了养老院。

一段时间后，赵雷去看公公，他的心态平和多了，说那里伙食也好，啥都有人伺候到手边，还能跟同龄人聊聊天，打打牌，比自己一个人在家有意思多了。

我提着的心也落了地，当初我选这家养老院，就是看重这里有思想指导，可以疏导老年人“我是长辈我有理”的思想误区，明白两代人都是独立的个体，要互相尊重。现在看来，我没有选错。

这些年，赵雷对我不离不弃。为了我们的小家，我也希望公公有一个安稳的晚年。公公安稳了，我和赵雷的生活才会安稳。

父母和子女之间，要靠爱来传递爱，而不是靠血缘关系道德绑架。如果父母只是把子女当成私有物品一味索取，总有一天会榨干所有的亲情。如果养老只剩下责任和义务，该是多么可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