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写好古体诗的作家不多,郁达夫算是其中一个。
那句“曾因酒醉鞭名马,生怕情多累美人”,放眼整个民国文坛,都可以算得上无双无对了。
或许这世界上很多事情,冥冥中自有注定,这两句诗倒也是郁达夫人生的真实写照。
“酒、色、才、气”这四项人之大欲,郁达夫倒是一个不缺。
一1919年的时候,郁达夫刚从日本留学归来,正值23岁的青春年少,加上家境优渥,郁达夫便整日流连于秦楼楚馆中,一方面放纵自己,另一方面也寻找写作的灵感。
见惯了人世间的莺莺燕燕,郁达夫便想找点“有趣的灵魂”,于是他反其道而行之,来到了北京的一家青楼,对老鸨说道:“给我找你们这边最丑,最老,没人会点的姑娘来。”
老鸨接到过这么多客人,可却从来没见过一个这种要求的,于是乎她就把手下的姑娘召集了起来,选了又选,最后选到了一名叫“海棠”的姑娘。
同时代的作家张爱玲曾说人生有三恨,其中之一就是海棠无香,而这名叫“海棠”的女子,仿佛冥冥中应和了张爱玲这句话,名字起的极美,样子却又丑又肥,自打来了青楼,从无一人光顾。
她抱着碰运气的心情来到了郁达夫面前,对她来说,一开始就没指望这名公子会欣赏自己,更何况这个时候,她根本不知道这人就是大名鼎鼎的郁达夫,她在心里暗暗安慰自己:或许这就是一场玩笑吧?
可是当她见到郁达夫后,出人意料地,郁达夫并没有对她容貌品头论足,而是一上来就对海棠说:“这么多年,你也很辛苦吧?”
听到郁达夫这句话,海棠的眼泪止不住流下来,这么多年她没有遇到过任何一个真心关心自己的男人,其他男人看着她的脸就唯恐避之不及,还有一部分人动不动对其冷嘲热讽,这些人不是冷漠就是嘲笑,海棠已经很久没有接受到人和人之间的善意了。
而在郁达夫的温柔下,海棠也将自己的身世对郁达夫娓娓道来。原来海棠出身并不差,她曾经是一个富家小姐,但因为相貌和身材太丑陋,所以父母为她攒了不少钱,以便于她今后使用。
可没想到的是,一伙强盗某天劫掠了海棠的家,把海棠家里的所有东西都抢走了,并且残忍杀害了海棠的父母,就这样海棠流离街头,最终成为了青楼的烟火女子。甚至都不能算烟花女子,因为海棠的外表,甚至连接待客人的资格都没有。
是的,郁达夫,是海棠的第一位客人。
在接待完郁达夫后,海棠对其询问到:“先生为何会看上小女子呢?”郁达夫笑了笑,对海棠说:“在我眼里,一个人灵魂的美,远胜过外表。”
而过了没多久,在跟海棠的接触中,找到了灵感的郁达夫,把海棠的故事写到了自己的新文章中,海棠也因为郁达夫改变了自己的人生和命运,不再是那个卑微低下的烟花女子,而是成为一名普通的,能够用自己双手养活自己的女人。
而类似的事情,在郁达夫身上,从来不止发生过一次。
二跟很多文人的出身相似,郁达夫也诞生在一个传统意义上的知识分子家庭,郁达夫的父亲四岁的时候就离开他了。
而郁达夫跟自己的两个哥哥和一个姐姐,都是母亲凭借自己双手一点一点养育长大的。
好在郁达夫的外婆家,是当地有名的大族,母亲时常能从娘家获得一些接济,所以说郁达夫的少年时代,不至于过得太过于寒酸,基本上吃饱饭是没问题。
只可惜郁达夫从小身体弱,幼年就患上了严重的肠胃病,而这个肠胃病,也伴随郁达夫走过了他的一生,始终困扰着他。
少年时代,郁达夫是敏感而阴郁的,因为家境和身体的原因,郁达夫时常沉浸在文学的海洋中,他觉得现实中的东西,很难给自己带来精神上的慰藉,唯有文学创作的海洋,那一个个生动而鲜活的文字词句,才能让他感受到自身生存的价值。
因此郁达夫在学生时代就以文笔出众著称,加上他的学习成绩一直在班级中名列前茅,因此后来被学校选拔去了蕙兰中学读书,蕙兰中学是杭州的一所名校,而在之前,郁达夫在杭州府中学堂读书的时候,还跟徐志摩变成了同学,看上去郁达夫的未来,似乎一片大好。
但1912年,郁达夫考进了杭州大学预科班后,却出了问题,因为年轻的郁达夫满腔热血,想要改变这个国家,于是他参与了学潮,反对袁世凯的专权,而这一参与不要紧,杭州大学惧怕北洋政府降下责罚,于是就将郁达夫开除了。
人生刚刚有了起色,自己就重新跌入了谷底,郁达夫不知道该怎么办,这时候他的大哥郁曼陀对弟弟说,要不然你跟我去日本碰碰运气吧?
民国时代,日本是相对中国来说更先进的国家,所以说去日本是当时知识分子的一种潮流,他们认为去了日本可以看到很多先进的东西,见识到很多不同的世界。况且日本离着中国也近,学完以后,可以更方便回到国内。
郁达夫此时也没有什么其他的想法和安排,就听从了兄长建议,跟兄长一起去了日本。在日本先是学医,后来学法,最后学经济,去的还都是特别好的学校,比如名古屋大学,还有东京大学,郁达夫的视野也在这个阶段开阔了,他看到了很多不一样的东西。
同时,也明白了自己要走的路,于是就在日本跟好友郭沫若、成仿吾、张资平、郑伯奇等人,组建了一个文学社团,叫做“创造社”,所谓“创造”,寓意就是在中国的文坛开辟出新的道路,而不是拘泥于传统的文学和审美。
那么郁达夫做到了吗?他在“创造社”组建的当年,就写出了中国现代文学史上的第一部白话短篇小说集《沉沦》,经此文章,郁达夫轰动文坛,成为了杰出的新秀。
而他的文学创作之路,也就这样开始了。
三郁达夫的文学作品很丰富,涉及的种类包括小说、诗歌、散文,几乎无所不包。
而郁达夫的感情生活,同样多姿多彩,让人“目不暇接”。
郁达夫的第一个妻子,叫做孙荃,孙荃是郁达夫家乡的一个颇有家资的士绅小姐出身,不管是品行还是相貌都很端正,照理说,跟郁达夫这个才子也般配。
可郁达夫本身性格风流,在跟孙荃订婚后,依然在日本花天酒地,他也曾自己承认,最早喜欢的人,是日本房东的女儿后藤隆子,只是最后无疾而终,为了今年这段没有结果的恋情,郁达夫甚至将自己的长子小名娶为“龙儿”。
这件事换到一般女人身上,恐怕早就已经怒不可遏,但无奈孙荃真的非常喜欢郁达夫,被他的才气深深感染了,竟然坦然接受了郁达夫性格中的这种风流。
但郁达夫却没有在这段感情中安定下来,或许对于郁达夫来说,孙荃跟自己关系,很像是好友鲁迅和妻子朱安的关系,寄托在“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背后的婚姻,本质上是对人情感的束缚。
郁达夫自命为“新时代文人”,自然是接受不了这种建立在所谓“封建道德”上价值观,所以在跟孙荃结婚后不久,郁达夫就出轨了。
文章开始说的那个海棠的故事,就发生在这个时间段,而郁达夫本身所期待的所谓“自由恋爱”,也很快猝不及防地到来了。
某天,郁达夫的一位学生,在浙江一所女校教课,而他激情洋溢宣传着的东西,就是郁达夫的“创造社”所写作的文章,这些文章深深打动了班中的一个女生——王映霞。
这个时候王映霞还不知道,自己跟郁达夫的爱情,即将于无声处诞生。
在此后不久的一个聚会上,王映霞碰到了郁达夫,当她知道眼前的这个男人就是她非常喜爱的“创造社”创始人时,心中仰慕和爱情的火花,立刻点燃了。
于是她大着胆子走到了郁达夫面前,向他询问:“郁先生,《春风沉醉的晚上》是您的作品吗?”
郁达夫自己也没有反应过来,便下意识回答:“是的,敢问小姐读过吗?”
于是,就是在这个晚上的邂逅,让命中注定的爱情开花结果,很快郁达夫发现,这个叫做王映霞的女孩子,就是自己最期待的那种类型,她有文采,有气质,还有对美的品味,喜欢文学艺术,当然,更喜欢自己。
只不过,这样一份爱情,依然没有持续很久,郁达夫是一个不会因为一朵花失去整个花园的人,而王映霞却想要把郁达夫留在自己的花园中。这是注定的冲突和矛盾,无法改变和逆转。
尤其是在郁达夫的冷落后,王映霞也没有甘于寂寞,而是寻找起了自己的“第二春”,跟军统的局长戴笠搞在了一起,在这种情况下,郁达夫无可奈何,最终只能跟王映霞和平分手。
这位才子的第二段感情,就这样也走到了尾声。
四郁达夫是个风流的人,但他同时也是个充满血性的人。
在日寇侵华的过程中,郁达夫一直奋斗在抗战的第一线,组织编撰了《抗日文艺》,而且一直奋斗在抗日的第一线,还成为了国民政府的抗日考察特使,多次冒着炮火在战争的第一线考察。
他写了一大批文章,讴歌中国人民的抗日精神和抗日思想,并且在国际的文坛上发声,利用自己的身份来为抗日摇旗呐喊。
1938年,郁达夫来到了新加坡,应新加坡的《星洲日报》邀请,前往东南亚地区宣传抗日思想,在这个阶段的郁达夫,写下了大量鼓舞人心,振奋士气的文章。
其中最知名的就是那句“中国决不会亡,抗战到底,一定胜利”,对郁达夫来说,他身虽然在东南亚,但心却一直跟祖国联系在一起,跟抗日的人民群众在一起。
而且郁达夫在南洋地区还做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那就是利用自己的特长保护华侨,郁达夫之前有过在日本留学的经历,所以他对日语很是精通,所以郁达夫利用自己的日文水平,保护了不少南洋地区的文化界人士,让他们免于受到日本人的屠杀和欺凌,在这个问题上,郁达夫可以说居功至伟了。
可惜的是,郁达夫坚持过了8年抗战,却倒在了抗战胜利的前夜,1945年8月29日,郁达夫在南洋失踪,9月17日被日本宪兵杀害于苏门答腊。
这年,他49岁。
郁达夫的一生,创作了很多杰出的文学作品,引领了中国一代的现代文学风潮,而他本人的丰富生活和传奇经历,则更是被后世的很多人所仰慕和研究。
说起来,他是那个时代的中国文学的一个骄子,他的才华和对于国家和民族命运的思考,同样肩负起了一个文人应该有的风骨。
而他的风流韵事,又很像是那个时代文人在新旧浪潮冲击下的纠结,与其用现在的眼光去看他,认为他是“渣男”,倒不如说郁达夫的思考,高于思维和观念本身,更多地是去接受一种新文化冲击下的理念。
但如果要说郁达夫人性中最闪光的地方,莫过于他在抗日战争中的一系列表现。在汉奸文人遍地的民国,郁达夫自始至终都坚持了自己作为中国人的尊严,并且利用自己的方式一直在保护和挽救着那些普通的爱国之士。
这就是郁达夫作为一个文人或者作为一个表率应该起到的作用,在私德上也许有种种会被人诟病的地方,但是在民族和家国大义上,他始终没有退缩半步。
牺牲后的郁达夫,他的名字没有被遗忘,他的作品一路流传了下来,一直到今天,还被人牢记,对于一个文学家来说,这又有什么可遗憾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