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雀想飞上枝头变凤凰，最快的方法就是种一棵树，这是我在怡红楼多年学到的唯一东西。
姐妹们傍上大款纷纷上岸。
可我长得丑，又没有才艺，这条路行不通。
于是我用身上所有的体己钱，在十里亭边上的小路开了个茶摊，那是前往京城科考的必经之路。
寒门学子什么的最知恩图报了，保不齐还能混个状元夫人当当。
可事情好像往奇怪的方向发展了。
一、
我叫乔沅，一个貌若无盐，既无才又没钱的，青楼女子。
胡妈妈对于捡我回来这事，后悔了足足十六年，最后叹了口气，把我扔到后院去干杂活。
看着姐妹们一个个找了人傻钱多的富家子弟，纷纷上岸当少奶奶，我眼馋得很。
于是我掏出全副家当，为自己赎了身，在十里亭边上开了家茶摊。
这条是学子们上京赶考的必经之路，其中肯定不乏盘缠不够的寒门子弟，我与他们签订契约，资助他们路费，若日后高中，便要回来娶我。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第一天我就被打了脸。
开张半个月，除了零星几个樵夫路过，用奇怪的眼神打量我以外，半个学子都没见着。
“怎么回事？”我百思不得其解。
找人一打听，才知道附近山头有个山寨，里头的山贼个个凶神恶煞，平日里老是拦路打劫，搞得这里人烟稀少。
我一叉腰，脑子一热，抄起炉灶旁的锅铲就要上山。
“武功绝顶寨”五个大字歪歪扭扭地映入眼帘。
这什么鬼名字啊？字还这么丑？
第二章 2
二、
我气势汹汹地冲进去，片刻后，就被两个膘肥体壮的山贼扔了出来。
左边胡子拉碴的是二当家，右边满脸横肉的是三当家。
“大当家不在，你下回再来。”
他们把我往地上一丢，疼得我屁股都碎成了四瓣，三当家离去的时候，背上的腱子肉吓得我立马噤声。
我揉了揉屁股，拾起锅铲，嘴里骂骂咧咧地下山去了。
“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我嘟囔着把茶摊往远处挪了两里地。
不知道是不是这地儿风水不好，不仅没有生意，当晚我还捡到了个血迹斑斑的人。
第三章 3
三、
收摊的时候，那人就躺在不远处的草丛里，奄奄一息，伸出的手还给我拌了一跤。
“摔死老娘了！”我爬起来，差点没吓死。
扒开草丛一看，是个伤痕累累的男子，俯卧着，似乎受了很重的伤。
“不关我事，不管不管。”我自我催眠着转身欲走，那只手却一把抓住了我的脚。
我又摔了一跤。
这不得给他救醒，讹他点医药费？我愤愤地爬起身，把那人扛回了家。
给他上了药，接了断骨，没想到他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拜我为师。
“高手！你是高手！”男子咳出两口血，一把抓住我的手，“这是什么神奇的疗伤大法？”
力气还挺大，我挣脱不得，只能随口编了个高大上的名字。
起死回生之活死人肉白骨大法。
眼看着他的眼睛一瞬间瞪得老大，惊喜得像捡到宝一样，朝我扑过来。
“我不是，你放手啊喂！男女授受不亲！”我甩了几下，真的要生气了。
他见我面色带着愠怒，也微微红了脸，松开了掣肘我的手。
“这么厉害的功法我从未听过，你肯定是高手。”他频频点头，目光坚定，“请高手收我为徒。”
这不过是在怡红楼多年，见的人多了，学习到一些皮毛，平日里受些小磕小碰，也能省下看大夫的钱。
他非要说这是疗伤圣法，非要跪下来给我磕头拜师。
眼前的男子皮肤黝黑，满脸络腮胡，身上肌肉健壮得很，怎么就凑不出一个脑子呢？
我推拒不得，只得扶额苦笑，想着先应和下来，后面再慢慢与他解释。
我象征性地问了他的名字。
他说他叫高守，这个名字怎么既搞笑又熟悉的？
“我是武功绝顶寨的大当家。”高守说这话的时候满脸自豪，扬起脸眉飞色舞。
下一秒，就被我一锅铲敲晕，扔回了那个草丛里。
“呸，死山贼，害我没生意。”临走前还踹了一脚，他的脸在月光下抽搐了下。
第四章 4
四、
为了躲高守，我又把茶摊挪远了点，总算是有了点生意。
跟学子们签好契约，付了银子，他们千恩万谢地离开，许诺一旦高中，便会回来娶我。
“你听说了吗？隔壁山寨那个大当家又搞事了？”
桌旁坐了两个赶路的行脚商人，正在我茶摊歇脚，大声议论着什么。
我侧耳八卦，发现说的是高守，便留了个耳朵。
“那个武痴？他又弄什么幺蛾子了？”
“听说他下山到处找人决斗，已经端了两个武馆了。人家好好做生意，怎的就遭了无妄之灾呢？”
那两个行脚商摇摇头，无奈地继续喝茶。
难怪他当日非缠着我要学什么绝世武功？原来是个没脑子的武痴。
幸好我搬离了原来的地方，否则肯定要被他缠死，我还沾沾自喜自己有先见之明时，第二日就啪啪打脸。
高守不知找了多久，鞋底都磨破了，终于在一块大石头后面找到了我的摊子。
一上来又要拜师。
“不是，大哥，你怎么跟冤鬼似的？”我欲哭无泪，转身欲跑却被一把揪住衣领。
“高手，你就把绝世武功传授与我吧！”他一脸诚恳，络腮胡上一双眼澄澈中透着愚蠢。
“我真不会武功，要不我给爷磕两个，你当我是个屁，把我放了吧。”我百口莫辩。
他依然坚定地相信自己的直觉。
我说破天去，他都不信。
“好，我带你去找绝世武功。”
既然如此，就别怪老娘无情了，我一脸坏笑。
第五章 5
五、
“呐，这里的武功秘笈任你挑选。”
我领着他跑到集市上，指着角落里那个蓬头垢面的乞丐。
一本正经地告诉他，高人都是深藏不露的，一般来说，穿得越破烂武功越高。
他信了，信得双眼发光，那乞丐看着他鼓囊囊的钱袋子，双眼也发光了。
“我看你你骨骼清奇，是百年难得一遇的练武奇才，我这里有几本秘籍你要不要？”
说罢便从破烂的衣襟处掏出几本同样破烂的书，隐约能看到封皮上的字。
高守激动地看向我，我随手指了一本，他兴高采烈地付了钱，如获至宝。
我又带他去路边买了些所谓“神丹”，其实就是面粉拌了各种草药汁搓成的丸子。
除了拉肚子，应该也没别的副作用了吧！
“武功秘笈你回去好好练，神丹一日三次饭后服用，没啥事别来找我，我要闭关了。”
我丢下这句话，趁他还沉浸在欢喜中没注意，一溜烟地跑了。
接下来好些日子，他都没再来烦我，再次听到他的消息，是山寨的小弟前来找我。
“大当家已经拉了五天了。”
“他还说要噶了自己，神功大成。”
我这才想起来，那本秘籍封面上写的是—
《葵花宝典》。
第六章 6
六、
我一脚踹开房门时，高守正举着刀，对着自己的裆下踟蹰不定。
飞起又是一脚，将他手里的刀踢飞。
他看我来了，一脸迷茫地瞧着我，脸色青白眼圈凹陷，嘴唇没有半点血色。
真是拉了五天啊！
“这本秘笈不适合你，扔了吧！”我随便编了个借口，夺过他的书塞到腰间。
“可这是你给我选的。”他一脸无辜。
“我回去想了想，觉得不妥。”
我告诉他，他体质阳刚，这本秘籍功法阴柔，如果非要强行练习，就是逆天而行，容易走火入魔。
看他那个鬼样子，我心中愧疚，脑子一热答应了亲身传授功法。
自那以后，他便每日一早在我摆摊的位置蹲守，无论我搬到哪里，都必定能被找到。
瘦弱的学子刚打算坐下，抬眼便瞧见路边站着一个满面胡茬，扛着大刀，凶神恶煞的人。
抄起包袱转身就跑。
“这是你吓跑的，第十八个客人了。”
一刻都忍不下去了，我叉着腰跑到他跟前，指着鼻子开骂。
他很委屈，不知道做错了什么。
“大哥，你这身打扮，谁还敢来我摊子歇脚啊？”我扯了扯他的胡子，又弹弹他的大刀。
他挠挠头，似懂非懂，然后跑到远处，站在草垛里朝我挥挥手。
笑起来，满脸络腮胡一瞬间舒展开了，仿佛在问我，这个位置可以吗？
我叹了口气，打不过也说不通，只能由着他去。
没想到当晚，还是他救了我一命。
第七章 7
七、
夜色隐匿中，我渐渐看不见高守的身影了。
心想着，他待累了也许就回山寨去了，便没再理会，自顾自地算起账来。
那几个歹人偷偷靠近时，我一点都没发现。
“还真有个小娘子在此摆摊啊！”
“今儿个遇到哥几个，算你不走运了！”
“虽然丑了点，但好也是一顿，坏也是一顿，哥几个上吧。”
他们淫笑着就要朝我扑来，后背抵着桌杌，身子被禁锢着动弹不得，眼看就要遭殃。
我在青楼里守了十六年的清白啊！
一个黝黑的身影也夜色中飞快掠过。
“咣当”、“咣当”几声，三名歹人应声倒地，都被那人用刀背拍晕，一个接一个扔到草丛里。
“高守，你还没走？”那人转过身来，我惊诧地开口。
他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方才蹲着睡着了，不然就能早一些救我了。
我摆摆手，连连道谢，对之前坑骗他的事情感到更愧疚了。
“喝茶喝茶。”我将茶碗放在他面前，碗里漂着细碎的茶叶末。
以此来掩饰我的心虚和愧疚。
他似乎渴极了，捧起碗一饮而尽，又意犹未尽地舔舔嘴唇，像是没喝够。
我掀开茶叶罐瞧了一眼，里头空空如也，临近科考，这几日路过的学子越来越多，茶叶很快就见了底。
忍痛将摊子底下的酒坛子取出来，那是我珍藏多年的女儿红。
“算我请你的，谢谢你今日救了我。”
高守“嘿嘿”两声，吸吸鼻子，酒香弥漫引得他咽了咽口水。
捧起一坛子酒“咕咚咕咚”灌下。
我也自顾自斟饮起来。
他酒量并不好，很快就有了醉意，迷迷糊糊间告诉我，他的梦想是成为武功天下第一。
打小就是孤儿，在寺庙吃百家饭长大，后来为学武艺下了山，到处找人打架，边打边学，才有了这身武功。
“武功绝顶寨，你是怎么想出这个名字的？”我托着脸问他。
他说这个名字寄托了他的梦想，是二当家写的，因为他不识字，连武功秘笈都是小人书。
他平日里并不常在山寨里待着，拦路打劫这些事都是由二当家和三当家安排的。
那俩业务能力杠杠的，相反自己更像是个摆设。
“所以你在寨子里，算是个镇寨之宝了？”我抿了一口酒，酒气有些上头。
他愣了愣，咀嚼着我话里的意思，片刻后又点点头表示同意。
“挺好。”半坛酒下肚，我神志也有些不清醒了，“我的梦想很简单，就想着能遇到个知恩图报的，高中状元回来娶我。”
脑子昏昏沉沉的，我伏在桌上合上了双眼。
迷蒙间，仿佛听见那人嘟囔了句什么话，没有力气抬头去问，就已经失去了意识。
不知何时被扛回了住处，醒来时已经是日上三竿，突然想起今日是恩科放榜的日子。
我一拍脑门，抱着名册冲出家门。
“杜令衿，陈若南，岑竹…”我一边照着名册对照放榜名单，眉头越蹙越高，接连在名册上画下一个又一个红叉。
等放榜的人越来越多，我被挤出了前排，眼看着就要挤得摔倒在地。
一条黝黑发亮的手臂挡在身前，来人大喝一声，将散发着寒光的大刀插进地里，众人纷纷退开一片。
是高守，身上还有未散去的酒气。
“谁推她，我剁谁！”他一手揽住我的肩头，一手拦住蜂拥而至的人群。
低下头，憨厚地朝我笑笑。
我脸色微微发热，挣扎了下肩膀，他这才不好意思地松了手。
再度挤到人群最前头，有了高守的护卫，没人敢阻拦。
“江晏…江晏？”我对照着名单，眼前一亮。
放榜名单上，江晏的名字赫然其上，他中了进士，虽然不是前三甲，但好歹也是入了殿试，在皇帝面前露过脸的。
“我成功了我成功了！”我欢欣雀跃地跳起来，抱住高守的脖子，把男女之防都抛在脑后。
完全没察觉他的呼吸瞬间停滞。
那几日我都没再摆摊，直到打听到了江晏的消息。
听说皇上很是赏识他的才华，当下便封了五品官赐了府邸，很是前途无量。
我心中大喜，这就要成贵妇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