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女主重生后才知道自己是被派来作任务的,然后她就开始躺平,兢兢业业的培养皇弟男主,男主他就在这个过程中离不开女主,由于小时候缺少在爱的环境里长大,便对女主很痴情很疯,对女主真的很爱!但是女主实在太多追求者,男主很卑微,也很可怜,很怕失去女主!
【文章片段】
一抹属于利刃的冰凉便架在了她细嫩的脖颈上。
他的剑一向出鞘无声。
她不用回头都能想象到身后冰冷的、如视死物般的眼神。
盛婳知道自己不该在这种时候产生什么不合时宜的情绪,但她就是莫名想笑,笑他猫儿一样的敏锐,笑自己早已抛诸九霄云外的戒备心。
重来一世,她差点忘了,他不是上辈子那个对她掏心掏肺、甘愿为她付出生命的祁歇。哪怕现在还是一个正在成长中的杀手,他也有着鹰隼一般出色的五感和反应能力。有人靠近,他怎么会不知道?
也许在他们踏入这间寺庙的那一刻起,他就察觉到了。
还是她大意了。
盛婳知道自己无论说什么,此时处于戒备状态的他一个字都不会信。只能用眼神稳住对面不掩焦急的两个人,示意他们别过来。
时隔多年,她竟还记得祁歇那不允许任何陌生人靠近的臭毛病,如今仅仅只是把剑架在她的脖子上没有下一步动作已经是手下留情,那两个人要是再过来,她的脖子必定会被利剑划破留下一道血线。
他与她间隔不到一尺。其实如果她不是来救他的,这会儿她大可以把手用力按在他鲜血淋漓的大腿上,让他吃痛松开。
但盛婳来这里可不是为了加重他的伤势的。
倏然间灵光一闪,一个想法在她脑子里渐渐成型。
她记得他怕痒。
一旦叫人挠到了痒处,便握不住任何东西,包括剑。
想到这个软肋,盛婳于是装作一个弱质纤纤的大小姐被这变故吓到,毫无形象似地跌坐在地,稍微避开了那道剑刃,而手侧刚好是他的腰际。
这里没受伤。
她伸出手指,隔着春日轻薄的衣物轻轻挠了挠。
少年反应极大地颤了一下,长剑坠地的同时他也猛地侧过身,却不小心拉扯到了腿上的伤口。
盛婳听到一声极轻的闷哼,像捕捉到一丝漂浮在空中的絮雨。
到底还是个十岁的孩子,怎么会不怕痛?
她有些懊恼,早知道他反应这么大,刚才就试着谈判一下了。
而趁着这个间隙,宿一宿二也立马抓紧机会上前,一脚踢开少年的剑。
他们年岁要稍长许多,身材也比祁歇高大不少,很快就制住了他。
盛婳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裙角沾染上了一丝血迹,她没管,只是看着地上被摁住还在奋力挣扎的少年:
“别动了,一动血流得更多,力气也消失得更快。”
少年果真不动了,面巾在刚刚的挣扎中掉落,露出一张隽秀非常的苍白面容,鼻若孤峰,鬓若刀裁,只是全身上下瘦得出奇,看上去还没二两肉。
那双漂亮的凤眸正冷冰冰地盯着盛婳,仿佛要用眼神杀死她这个图谋不轨的恶人。
盛婳却觉得他这副倔强的神态很像一只明明已经半死不活却还要虚张声势的小兽,跟上辈子她记忆中那个古井无波的祁歇大不相同,不由得心下一软,安慰道:
“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你的。”她掸掸衣袖,吩咐宿二:
“给他看看腿上的伤吧,动作快些。”
说着,盛婳朝外张望了一眼,虽然系统说落星阁的杀手不会那么快赶到,但这种箭在弦上的感觉还是令盛婳有些许不安。
宿二提着医箱欲言又止,即便不理解公主大老远过来就是为了救一个明显不熟的少年,他还是蹲下来为祁歇检查起了伤势。
片刻后,祁歇小腿上的伤口附近被剪去了多余的布料,露出一条狰狞且狭长的伤疤,其势深可见骨,边缘血肉翻绽,仍在往外渗血,难以想象他是如何拖着受伤如此严重的一条腿暂时躲过了落星阁的追杀。
盛婳只看了一眼,便于心不忍地转移了视线:
“宿一,去马车上把担架搬过来。”
“……是。”
宿一犹豫着放开了钳制祁歇的手。离开之前,他特地在转角处静候了一会儿,发现那个少年并没有暴起的迹象,便速速离开了。
他一边往外走,一边在心里嘀咕:
怎么公主这么放心这个人,好像一点都不怕他会伤害她。
祁歇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被摆弄的腿,仿佛生怕一错神就会被人下毒手。
毕竟对待的不是自家主子,祁歇又不是娇滴滴的小娘子,宿二便没怎么注意手下的力度。
而祁歇即使疼得拳头紧攥,额角渗出薄汗,却再也没有从唇缝间挤出一声痛吟。
盛婳心道:年纪不小,倒还挺能忍。
白昼昏黄,余晖渐退,月牙悄悄挂上了淡蓝色的天际。
郊外风大,尤其在这种四面漏风的破败庙宇里,仿佛连地砖缝隙都渗出了阴冷的气息。
盛婳刚好面对祁歇站在风口,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祁歇的目光便不由自主地从自己的伤口移到视野前方那角颤动的裙袂。
看上去价值不菲的布料那么干净、那么明亮,明明与这方冷僻的天地格格不入,此时却沾上了血与灰。
他垂下眼眸,开始推测这群人的来历。
有仆从,有马车,谈吐利落,着装不俗,应该是来自大户人家。从那侍卫随身携带的药箱和马车上的担架来看,应是有备而来。
只是……
祁歇低头,俊俏脸庞隐在阴影中,面色古怪。
在这女子靠近之时,他似乎听到她与一个神秘之人交谈,但睁开眼睛,却发现身前只有她一人,而那时她的侍从离得有些距离,根本不是那道声音的主人。
是他听错了吗?可是那么长的一段话,还有“宿主”这个从未听过的怪异称呼,总不可能是他凭空臆想出来的罢?
而且这女子吩咐“动作快些”,就好像她知道他身后有人在追杀他,莫非也是那道声音告诉她的?
还没等他想出答案,宿二便为他处理好了伤口,宿一也拿着担架靠近,暂时打断了他的思路。
两个侍卫吭哧吭哧将祁歇抬上了马车,一行人也正式启程离开了这座阴风阵阵的庙宇。
天色渐晚,月色愈浓,为了赶在宵禁之前进城,车夫加快了脚程,颠簸的路面让马车也行驶得磕磕绊绊。
盛婳把唯一宽敞的位置让给了伤号,自己则坐在狭窄的座位上,扶着车厢才不至于让自己东倒西歪。
好在她白天睡得够久,这会儿倒也不是很困。
虽然马车摇摇晃晃,但祁歇兴许是累极,在最开始警惕地盯了一会儿盛婳,没发现她除看书以外的动作之后,终于还是渐渐昏睡过去。
察觉到祁歇终于没有把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盛婳放下书,轻叹了一声:
这小屁孩的戒备心真不是一般的重。
这么颠簸的路程,她怎么可能看得进书。还不是因为如果自己不找点事做,到时候他肯定以为她在想什么阴谋诡计亦或是憋着什么坏水,便又要竖起身上的尖刺一直盯着她,片刻也不肯休息了。
或许是因为多活了几十年,盛婳看待这个时候尚有些青涩的祁歇就像看着比自己小一个辈分的弟弟,下意识地想迁就他。
她百无聊赖地撑着脸,看窗外不断更替的风景。
月如镜新磨,带着泥土气息的晚风扑面而来,盛婳的心里却在计划着该如何安排好祁歇。
夜阑人静,天色青暗,马车赶在宵禁前抵达了公主府,自后门低调驶入。
盛婳在离开之前就已经让下人把一方地处幽静、风水极佳的偏苑打扫干净,做好了万全准备。她命人将祁歇安置在那里,柔声叮嘱他好生歇息,便打着哈欠回去补觉了。
宿二最后给祁歇检查了一下伤势,确认没有恶化后也离开了。
盛婳知道祁歇喜静,不喜欢不相干的人与他呆在一处,所以特地吩咐让仆人守在门口,没有贴身随侍,房中顿时只剩下了祁歇一人。
窗外晚风轻拂,带动檐铃作响。室内窗边便是塌,上置金丝柳叶锦褥与流云纹碧玉竹枕,白罗绮纱制的床幔随风而动,处处透着精致典雅的气息。
祁歇注视着这间帐暖生香、烛灯如星的寝间,却没有欣赏这方雅致的心情,只是细细地扫过一遍屋内的布景以及任何可能藏有猫腻的角落,确认无误后,才慢慢地、有些不适应地在柔软如云的床塌上躺下。
在落星阁的这五年里,他在满是脏灰的犄角旮旯里蜷缩过,在爬着虫鼠的地牢里睡过,好一点的时候有一块硬邦邦的床板,却独独没有睡过如此舒适的地方。
这让他对于自己刚刚结束的杀手生涯更加恍惚。
在逃出落星阁之前,他想过自己的去处。如果顺利躲过了追杀,也苟活了下来,那么天大地大,一人一剑便足够他远走高飞,浪迹天涯。
但他从未想过会在这种时候出现在这般灯火通明、杏花满园的大院深宅里。
曲折廊道,暖阁庭庑,如雕栏玉砌的天上宫阙,就连穿行其间的小厮仆人也都相貌堂堂,举止端正,井然有序,美好得不甚真实。
而且,看他那位突然冒出来的表姐、皇帝最宠爱的华朝公主所言,他似乎还得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
她说,她是受他母亲所托,还说,让他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一样不必拘束。
母亲?家?
祁歇只觉得可笑。
从他进入落星阁起——不,远在他出生起,他便从未体验过家的感觉。在被掳走前,他居于深宫,虽为皇子,却处处受制,因为那位的冷眼相待,他小小年纪便见惯了那座幽深宫墙内踩高捧低、见风使舵的人情冷暖;母亲在他受欺负的时候从不出现,一看到他只有狰狞可憎的面目和状若恶鬼的抓挠,每每掐住他脖颈的力道大得仿佛他是什么罪孽深重的不详之物。
在被掳走后,只剩下日复一日刀光剑影的枯燥训练陪伴着他,一旦懈怠就会毫不留情落在身上的狠厉鞭打,让他在生死之间来回走一遭时,也曾怨恨为何世间没有他的一席容身之地。
尝遍世间炎凉,他早已对“母亲”“家”这两个字眼没有任何期待,所以,对于盛婳在马车上说的话,他只觉得可笑,一个字都不会相信。
留在这里,也不过是想找个暂时的疗伤之地,顺便看看这位名义上的表姐究竟在打什么算盘,以及她到底有哪里值得他那位冷情冷性的父亲喜欢。等养好伤,揪出她的狐狸尾巴,他便即刻遁走,天高地远,叫她再也无法得逞。
祁歇如是想道。
“叩叩——”
一阵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门外传来侍女的软言细语:
“祁公子,公主临睡前想起你还未进食,命我来为你送些吃的。”
祁歇坐起身来,淡声道:“进来吧。”
侍女应声而入,目不斜视,呈到他眼前的漆盘上放着一碗点缀着肉丝和葱花的白粥以及几碟开胃爽口的小菜,似是知道他不喜外人,她把食物放在床边的镂雕小几上便退出去了。
祁歇垂眸,先是拿出随身携带的银针试了一下——作为一个成长中的杀手,身上的暗器必不可少。
确认无毒后,他犹豫片刻,还是端起那碗粥慢慢舀了一勺。
温热的、鲜气四溢的食物瞬间抚慰了他饿了两天两夜的肚胃,也令他那长期被单一干瘪的面食养废的五脏庙重新活了过来。
他心想,他这表姐倒是很懂打一棒给颗甜枣的道理。就是不知道那一棒,会在什么时候落下来。
祁歇病得昏昏沉沉。
更深露重,春寒料峭。其实在昨夜风从窗柩涌进室内的时候,他就有预感自己会着凉,但因为腿受了伤、上了药,变得僵硬不堪,他压根下不了床。
又因为一股莫名的坚持,他没有叫外面守候的侍从进来关窗。
仿佛只要他不开口求助,不主动要求什么,他就可以继续坚守着自己的防线,在面对盛婳的叵测居心时有理由不屈服不配合。
腿部用细布缠着的伤口因他的动作复又渗出血色,他下意识不想把干净的被褥弄脏,便只虚虚盖了一角。
果不其然,今早醒来,浑身上下便传来阵热阵冷的感觉,令他头痛欲裂。意识如同漂浮在云端,起落浮沉。
他有些分不清今夕何夕。
好似又回到了还在皇宫时,母后将发烧的他丢在雪地里不管不顾,任由他哭哑了嗓子,高大的殿门也依然狠心紧闭着,仿佛要看着他的身躯渐渐被雪地掩埋,冻成一具僵直的尸体。
最后他被一个心软的老宫人捡回去,才不至于死在那个凛冽刺骨的寒冬里。
记忆深处那张冷漠的面容让他禁不住牙关打颤,如置冰窟。
那种被人无情丢弃的滋味相隔数年也依然让他的心备尝锋镝之苦。
他想不明白,既然没有人期待自己的出生,为什么还要让他诞生在这世上。
这个问题困得他睡梦中都不得安宁,心脏传来一阵难以抑制的绞痛感。
少年的眼角不住渗出晶莹的泪水,唇畔呼出的热气仿佛要将周遭的皮肤烫伤。
恍惚间,似有一只细腻如温玉的手轻轻拂开他鬓边微湿的发,用柔软芳香的帕子为他擦去额上的汗珠。
接着那只手心覆于其上,似乎在试探他的体温。
还真有点烫。
盛婳收回手,看着祁歇这副病恹恹的可怜模样,心中微叹,转头吩咐宿一:
“去看看药煎好了没。”
清冽的女音如破开迷障的晨光,祁歇勉力睁开眼眸,半阖的视野里除了氤氲的水雾,还有一张难掩担忧的姣美面容。那张脸虽稚气未脱,却有着不输大人的沉稳。
她怎么来了……
感觉到眼尾的湿润,祁歇皱了皱眉,往床榻里头缩了缩,本能地不想让她看见自己这般脆弱无助的模样。
盛婳还以为他冷,便起身为他掖了掖被角。
“公主,药来了。”
伴随着一阵又快又稳的脚步声,宿二踏进里屋。
盛婳接过了药,先是被扑面而来的苦味熏得一蹙眉,她看了一眼碗里浓稠如墨的药汁,又让春舟去取些蜜饯过来。
趁这个间隙,祁歇将头埋进了被子里,用袖子拭去自己懦弱的证据。
“祁歇,起来喝药了。”
“……”
盛婳又耐心地重复了一遍。
“……我不喝。”
拱起的一团被窝里传出来的声音闷闷的,带着浓重的鼻音。
病中的人心防变弱,反应也会相应地迟钝一些,祁歇还没有意识到自己此刻的行为有点像恃宠而骄的小孩子在闹脾气。
但在此时的盛婳眼里看来却稀罕极了。
谁能想到上一世那个杀人不眨眼的冷酷杀手会因为不想喝药而把自己像只小鹌鹑一样埋在被窝里呢?
这股反差让盛婳的心里似有某处软软塌陷下来,她不由得放柔了语调,哄孩子似的:
“药凉了可不好,起来吧,我喂你。”
祁歇还是不应声。
盛婳接连哄了几句都没得到回应,倒也不生气,想了想还是决定先妥协一步,以退为进:
“你喝了,我就答应你一件事,只要不是放你走,什么都可以。”
一旁的宿二闻言瞪大了眼睛。公主如此温柔的一面已经不多见了,现下还这般迁就这个少年,他到底是什么来头?
他不知道的是,盛婳是出于前世对救命恩人的补偿心理,又考虑到还得在今世的日子里与祁歇时常接触,才想着对他好一点、跟这位未来的帝王培养一下感情。
但盛婳却看得出来祁歇并没有“乖乖就范”的兆头。
也是,换位思考一下,就很容易发现目前两人所处的地位不对等,他身处她的地盘就如误入陌生环境的伤兽,会竖起一身的尖刺也正常。
——如果能在这时候有一个所谓的“把柄”让他捏在手里,或许能够降低他的戒备。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反正终究还是要离开这个世界的,也带不走任何身外之物,他想要什么她都可以给他。
盛婳如是想道。
半晌,祁歇才犹豫着掀开了被子,慢吞吞地坐了起来。他墨发披散,脸庞因为发热而添上了两抹浅淡的薄红,更显其容貌的瑰逸。
那双漂亮的眼睛还有些湿漉漉的,却因为里头盈着一抹倔强的神采,亮得惊人:
“你出去,我可以自己喝。”
盛婳挥退了一脸魔幻的随从和仆侍,自己却岿然不动:
“我得看你喝完药才能离开。”她怕她一个不注意,祁歇会把这碗药倒掉。
一股被人窥见自己手无缚鸡之力的模样、偏偏还不能拿她怎么样的恼意涌上心头,祁歇像是迫不及待想赶她走一样,一把将碗夺了过来,硬邦邦的动作似无声的抗拒。
只是,因为他动作的急迫,漆黑的药汁狠狠震荡了一下,一部分不小心自碗沿飞溅而出,洒在了盛婳刚换好的衣裙上。
顷刻间,莹莹生光的裙袂便洇开了一团乌浓的脏污,像洁净的白纸上突兀的黑点。
盛婳霍然起身,没发觉被烫到才放松下来。
虽然有点可惜,不过她并没有当一回事。
这样的裙裳她衣柜里多的是,大不了再换一条。
她无奈地看着祁歇一下子僵住的动作和停在半空中的药碗,还是比较关心他的身体:
“快喝啊,药都凉了。”
少年抿了抿唇,勉强压下心底的不自在,将碗里的药一饮而尽。
宿二配制的药效果一向是立竿见影的,通常一碗下去,症状便能得到快速缓解。只有一点不好,便是苦味太过浓郁,那滋味如同岩浆入胃,寻常人喝了都得皱一皱眉,一连好几个时辰吃什么都会味同嚼蜡。
一旦生病就会受到荼毒的盛婳对此深有体会。偏偏宿二却坚持不能加一丁点糖,否则药效就会受到影响。
因此,最怕苦味的盛婳每每呲牙咧嘴着喝完,都要平息好久才能缓过神来。
她看祁歇面色淡淡地喝完,心里却猜想他一定是年纪小脸皮薄,在极力忍住想要呕吐的滋味,自认为十分贴心地在他喝完之后接过了碗,转而递上了一颗乌梅制的蜜饯。
她却不知道祁歇尝过比这还要难以下咽的食物。
长年累月的饥寒交迫不仅让他对自己所处的环境要求一再降低,就连味觉也已经丧失得差不多了。
有什么吃什么,能活着就行。对于这种程度的苦味,他早已能够面不改色地消受掉。
然而对上盛婳殷切的目光,他本该冷淡地拒绝她的好意,并回以嗤笑,却鬼使神差地,拿起那颗蜜饯放入嘴中。
甜丝丝的感觉倏然在唇齿间蔓延开来,将那本来稀疏平常的苦味冲淡了大半。
……还挺甜的。
祁歇面无表情地想。
他却不知道他冷着脸嚼着蜜饯、腮帮子鼓起来的样子落在盛婳眼里很像一只犹豫着探出洞口、尝试接受陌生人好意的流浪猫。
盛婳心中欣慰,自觉这个殷勤献对了点上,在他吃完又递上了一颗。
祁歇顿了顿,没说什么,仍是照单全收。
难得一见的乖巧姿态让盛婳内心油然而生一股投喂的满足。
只是这样看着他,她却突然想起前世的他似乎也有嗜糖这个不为人知的爱好,又莫名想起在现代的时候,妈妈说过,只有受过苦楚的人才会更加贪恋糖果的美味。
祁歇小小年纪便被生父冷待,虽贵为皇子,却如置冷宫,无人问津。后来又被掳走,受尽了摘星阁惨无人道的训练和折磨。听系统说,此番正是祁歇到了外出执行任务——也就是杀人的年纪,而他却试图违抗命令,阳奉阴违,这才惹怒了落星阁的人,因此被关进地牢。
虽然借着牢里犯人暴动的间隙侥幸逃了出来,却还是被砍伤了一条腿。
如果她没有把他带回来,他便会拖着这条伤腿被带回落星阁,按照那里的规矩熬过一番毒打、砍断一根手指才给医治,发烧昏迷整整三天才会醒来。
按照原轨迹,他的腿是医回来了,断指却安不回来。上辈子也是熟悉了之后,她才知道他一直戴着的指套里是冷冰冰的机械制成的假指。难以想象他是如何熬过那段阴暗的日子,又独自吃过多少苦头,付出比寻常杀手多出多少倍的努力,最后才当上的落星阁阁主。
……可不就是天大的苦楚?
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样的情绪,盛婳看了一眼他完好无缺的十指,摸了摸他的头,脱口而出道:
“苦尽甘来,这是第一味甘。往后你定会时来运转,否极泰来。”
似乎被那坚定温暖的眼神一刺,少年急遽地撇开头,躲开了盛婳的手。
他心知自己该对这番话无动于衷,手却不由自主地攥紧了被褥,内心有股如无头苍蝇乱撞一般难以宣泄的焦躁。
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是说他尝尽了苦头,以后就都是甜头了?她怎么敢这么肯定?
他很想提出质疑,却不知如何开口。
他宁愿她一上来就是撕破脸皮的威逼利诱,也好过这般温情脉脉的装腔作势,让人分不清她话里究竟是蜜糖还是砒.霜。
说来也可笑,他人生中获得的第一句祝福,竟来自一个只正式认识了不到一天的人。
除了那块被他谎称丢失的玉佩,还有这个不得宠爱、形同虚设的皇子身份,他不觉得自己有哪里可以利用的价值,能让她如此放低姿态,关怀备至。
况且,落星阁对于出逃的叛徒是不会手下留情的。他随时都有可能被悄无声息地杀死,她难道不怕自己放在他身上的时间和精力全都付之东流?
祁歇不理解盛婳的用意所在。
道行尚浅的他却不知道盛婳是比他多修炼了几十年的人精,早已练就了洞察人心的本事,一眼就看出他在想什么。
——他不愿意相信她的话,比起真心实意的祝福,他更倾向于那是她哄骗他的花言巧语。
盛婳在心里叹了口气。
也是,祁歇并非不谙世事的小孩子,怎么可能因为一句轻飘飘的祝福就轻易动摇自己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