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命草诗评

风雪之夜

文/江非

我想我应该用一根木棍

把门闩顶牢

不让风雪推动大门

这样我就可以

安心地睡个好觉

不用在半睡半醒之间，听到有人

在门外拍门

起床冒雪去开门

人睡着之后的心

总是朝向门外细听着

那种一下一下试探着的推门声

往往令人心碎

今天分享的是最新一届陈子昂诗歌奖年度诗人奖与年度诗词奖获得者诗人江非的诗《风雪之夜》，江非的许多短诗写得很有力道，往往能在诗歌的结尾给读者一记重拳，能够让人读到心里去。这与很多创作者相反，很多人开头写得还不错，越到后面越收不住尾，甚至丧失了诗意，归于平庸。这是某一类诗歌写作者的通病。再回到这首诗，诗人着重讲了两层意思，一是用木棍顶住门闩，就可以睡安稳觉，二是，睡着后，心是向着门外的。刻画人物心理还是很传神的，下面，通过诗歌细细体会一下。

诗歌的大背景是在一个风雪之夜，诗人欲关门睡觉，因关门的事产生了一系列心理活动。这首诗也可以看作是生活入诗的代表。诗人在这首诗中，体现了缜密的逻辑思维和对人性的深刻隐喻。短短几行，讲一件事，领悟一个道理，让人觉得嫌短，读得不过瘾。其实，短诗的意味就在这里，一语点醒梦中人，剩下的交给回味。

先来看第一层意思，风雪之夜要想睡个好觉，门不能只是关上，还得用木棍顶住门闩，让门动弹不得。接着诗人说，“不用在半睡半醒之间，听到有人/在门外拍门/起床冒雪去开门”，这好像在说，风雪之夜，门外无论发生什么都不关心，即使听到有人敲门，仿佛用棍子顶牢门闩就与世隔绝了一样，再也不会有什么打扰到门内的人。这里暗示着人们，找到自己的那根木棍，顶牢自己的门闩，世界就清静了。这首仿佛在阐释一种处世之道。

再看第二层意思，“人睡着之后的心/总是朝向门外细听着”，这两句可谓诗歌的神来之笔，逻辑紧密，将人性的弱点描写得如此具象，诗人此刻就是人性的表演大师。门内的人对门外的世界总是充满好奇心的，即便没有人拍门，依然被未知的世界所吸引。因此，诗人这个觉能否睡得安稳，还得另说。门是关紧了，却关不住人心、人性。这就是诗的深刻之处。

如果还有第三层意思的话，那就是这两句“那种一下一下试探着的推门声/往往令人心碎”，诗人说试探这个动作令人心碎，说明人心是经不起试探的，人性有其极其脆弱的一面，不是每个人都能经得起试探的。试探的后果，往往容易伤到人，造成关系的破裂，甚至反目成仇。人与人之间，比爱更爱的是信任，而试探就是对信任的挑战和破坏。这怎能不叫人心碎呢？

诗人用浅入深出的方式，讲人性的复杂表现得淋漓尽致。诗歌虽然短，但是意味深长，看似废话，实则道理就隐藏在其中。诗人几句平平常常的话，初读觉得没什么，但是仔细一琢磨，诗的味道就显现了。越思考，越有发散性，这就是诗意的延伸。所以诗歌越短，越见功力。而读诗的人，必须得有耐心，并且要集中精神，领悟到诗歌本真的那刻，会有醍醐灌顶般不胜其爽。不知您读过这诗，会有怎样的体验呢？

江非，1974年生，山东临沂人。著有诗集《传记的秋日书写格式》《夜晚的河流》《白云铭》《傍晚的三种事物》《一只蚂蚁上路了》等。曾获华文青年诗人奖、扬子江诗学奖、屈原诗歌奖、徐志摩诗歌奖、海子诗歌奖、茅盾文学新人奖等。现居海南。2022年11月，荣获首届谢灵运诗歌（双年）奖“优秀诗人奖”。2024年，荣获《诗刊》2022-2023年度陈子昂诗歌奖年度诗人奖与年度诗词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