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步洲这个名字对大多数人而言略显陌生,很少有人能将他与抗战时期的密电破译工作联系在一起,更难想象到这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文弱书生会破译出那份几乎影响历史进程的“日袭珍珠港”情报。当然,也不会料到日后他的又一次密电破译不仅使美国一雪珍珠港前耻,且一举奠定了日军在太平洋战场上的最终败局。
今天,我们来聊聊这位“密电鬼才”池步洲。
1937年7月25日,距离全面抗战爆发刚过去两个多周时间,曾留学日本早稻田大学,后在中国驻日大使馆武官身边从事翻译工作的池步洲携妻子白滨英子和3个子女辗转回到了梦寐以求的国土。
虽说在“第二故乡”日本留学深造和工作生活了近7年时间,但池步洲内心深处依旧眷恋着故国的一草一木。随着国内“卢沟桥事变”的爆发,池步洲一家人在日本安静祥和的生活也被彻底打破了。满怀报国之志的他心急如焚,毅然做通妻子和家人的工作,几经波折后来到了国民政府所在地南京。
只不过,此次的南京之行并没有他预想的那么顺利。一方面是战情紧迫。受淞沪会战和即将面临的南京保卫战影响,南京城内难民遍布,国民党各级政府机关也都纷纷开始了转移行动,呈现在池步洲面前的多是人去楼空的寂寥;另一方面是举目无亲。国难当头,自己的同学、亲戚均不知流落何方,万般无奈下他也只得住进了南京城内对留日归国抗日的学生们免费提供食宿的华侨招待所内。
正所谓“天无绝人之路”,池步洲在此栖身之际,结识了自己的留日同学、时任陕西省政府社会处处长的陈固亭,他比池步洲早半年回到祖国怀抱,也由此在对抗战时局的认识和见解上更显成熟,他给了老同学池步洲一个中肯的建议:去国民党中央调查统计局从事日军密电破译工作。
池步洲犹豫了,倒不是自己不愿担负这项工作,也并非自己有更高层次的追求,更多的是担心自己的“电气工程”专业和“密电破译”八竿子打不着而难以胜任,毕竟日语明文和电报密文有着天壤之别,不是精通日语就能轻易上手的。
而陈固亭也的确是有“两把刷子”,他给出了池步洲难以拒绝的两个理由:一是国内目前关于密电破译的学校和课程是“一穷二白”,所有人都是在“摸着石头过河”的探索中前行。言外之意就是告诉池步洲抛却压力负担,只要坚定信心、团结一致探索前进一定会有成效的;二是密电破译对于战争胜负会起到决定作用,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只要能破获敌人的密电,对战争全局而言,绝不是几万作战大军可比的。
池步洲最终横下一条心:为支持抗战而投身密电破译事业!
但很快,他发现这个披着密电破译外衣的国民党中央调查统计局机密二股不过是个名不副实的“特务机构”罢了。一方面受机构改组和频繁搬迁至汉口、长沙等地的影响,各工作小组很难静心去开展电台监测和密文破译工作;另一面则是受制于无线电技术限制,在对日情报战线上始终处于被动地位,由此导致了中统内部人员情绪低迷,更有一部分人选择了无所事事的“躺平”。
至1938年底,从业一年多的池步洲仍旧一事无成,心灰意冷的他索性辞掉职务,辗转去到了国民党中央广播电台国际部担任编辑,与从事播音宣传的妻子一道以自己的方式全身心为抗日事业做出实质性的贡献。
我们今天常说“是金子到哪都会发光”这句话,用以激励才能出众的人不必为眼前一时低谷而放弃理想追求,放眼当时池步洲的经历,的确印证了这句话的精髓。
1939年2月,时任国民党军政部长的何应钦因战时迫切需要而受命筹建密电破译机构,苦于无人能胜任破获日军密电的重任,他找到了既有密电破译经历,又有留日深造背景的“双面人才”池步洲,很快,池步洲刚刚涉足的“提笔报国”梦被打破了,迎接他的将是“密电鬼才”改写历史般的破译征程。
值得一提的是,池步洲的“再度出山”离不开时任国民党军政部报务科长周驾山的努力,要知道,劝说一个对“本职工作”心灰意冷的人重操旧业,其难度可见一斑。但周驾山却用两个条件成功争取到了池步洲的心甘情愿加入:一是当前军政部已通过电台侦收了日军数量可观的密电,唯独缺少一个能破译电文的专家能手;二是只要池步洲愿意加入,在研究人员配备和名额安排上完全由其自主决定。
不得不说,周驾山的“杀手锏”的确能做到一击即中。一来他拿准了池步洲内心并非完全放下密电破译工作,只是苦于无事可做的压抑愤懑,只要有密电摆在他的面前,一定会激发其内心斗志和兴致;二来给予他更多的自主权,让他能心无旁骛的专心从事密电研究,这正是他梦寐以求的工作环境和状态。
于是,在工作条件简陋、侦收技术有限的情况下,池步洲依靠两个报务员日夜监听日方无线电台的配合,独自开启了潜心密电破译研究之路。仅用了一个月时间,他便在数字、日文、英文组合而成的密电码内容上取得了突破,连续成功破译了上百封日方密电,并在其官方报刊和战争实践中得到了确切认证。
池步洲的一鸣惊人,让国民党高层看到了他的价值,他的破译研究团队人数也一跃扩充到40余人,这也为日后破获“日袭珍珠港”情报和山本五十六“命丧南太平洋”事件提供了基础。
1940年12月3日,像往常般专注于密电研究和破译的池步洲收到了一封日本外务省致日本驻美大使野村吉三郎的一份特级密电,破译过程并不繁琐,但破译后呈现出来的内容着实让他惊出了一身冷汗,电报上赫然写着三行字:
1.立即烧毁各种密电码本,只留一种普通密码本,同时烧毁一切机密文件;
2.尽可能通知有关存款人将存款转移到中立国家银行;
3.帝国政府决定按照御前会议决议采取断然行动。
反应过来的池步洲立即将此事上报军政部,旋即,一份关于“日本将在12月7日对美国珍珠港海军基地发起战争”的情报呈现在老蒋面前。大惊失色之余,老蒋第一时间通报给了时任美国总统的罗斯福。
只是,罗斯福并没有对此引起足够的重视。一来出于对老蒋和其统治下的国民政府缺乏信任和信心,二来日本驻美大使近期正频频同美方和谈,两相对比之下,老蒋的善意便这样打了水漂了。
有人或许会反问,电报的3条内容对战争只字未提,池步洲何以断定日军会挑起战争以及明确战争的时间地点呢?
事情要追溯到这年5月份破译的日本外务省与日本驻美大使馆两方往来电报。心细如发的池步洲发现除了涉及侨民和商贸的内容外,还掺杂了两份涉及珍珠港美军舰船停泊位置及数量的军事电报内容,这引起了他的警觉,一旦日美宣战,位于太平洋的美军珍珠港海军基地很有可能成为首个攻击目标。
当然,电报第一段内容开篇的那句“立即烧毁各种密电码本”也让他倍加重视。联想到淞沪会战前夕日本驻华大使也曾向在中国的各领事馆分支发出了同样的电文,这背后的战争阴谋似乎是不言而喻的。
至于时间方面,主要是综合近半年来日本方面往来电报中关于“珍珠港舰艇停靠数量最多的时间为每周日”的询问和确认而判断出来的,这也就有了当年12月7日的周日这天,日本出动战机轰炸美军珍珠港基地的重大事件发生。
遗憾的是最终这份具有历史意义和现实价值的情报并未引起足够重视,间接导致了一场不可避免的流血教训。当然,无论对池步洲还是大洋彼岸的美国人,密电破译带来的新的转折很快又降临了,而美国也借此得以一雪珍珠港的前耻。
1943年4月13日,一封关于“日本海军联合舰队司令山本五十六计划于4月18日乘专机赴西太平洋的拉包尔前线视察慰问”的破译电文由池步洲交到了老蒋手中,老蒋又转而交到了美国总统罗斯福手上。此时的罗斯福再也没有了此前对中国破译密电结果的傲慢和大意,在4月18日这天部署18架P-38战机进行袭击。
强大的火力攻击使得日军的6架护航战斗机毫无招架之力,山本五十六最终毙命于西南太平洋的布干维尔岛雨林中。
经此一役,池步洲可谓功莫大焉。但在他自己看来,不过是一个爱国者在国家民族生死存亡的绝续关头,以成功破译日寇密电码的形式尽了“匹夫之责”。
但这个个人口中的“匹夫之责”,却是于国家民族抗战大业上的“点睛之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