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九世纪之初,那风靡欧洲的红茶已跨海东渡至日本。日本最早的饮茶记载,可追溯至公元815年,嵯峨天皇品鉴茶汤的佳话。自那时起,平安京的贵族们便将饮茶作为日常雅趣,然而这一风尚却未能在平民百姓中广泛流传。随着与中华文明的交流断绝,日本的茶文化亦曾一度销声匿迹。
茶的全球传播
直至十三世纪的镰仓时代,日本茶文化方才重焕新生。临济宗的创始人荣西大师不仅从宋朝携回了深邃的禅意,更将茶道之美再次带回日本。
荣西大师的禅学思想在日本赢得了众多信徒,其中最为显赫的当属镰仓幕府的第二代将军源赖家及其母亲北条政子。在镰仓时代,将军家族与北条一族都是荣西大师禅宗思想的坚定支持者。
抹茶
第三代将军源实朝因宿醉困扰,特邀荣西大师前来。他期待大师的祈祷能为其带来缓解。荣西大师却并非仅以祈祷回应。也并未吟诵经文,却是以一盏绿意盎然的抹茶,款待了将军。这抹茶不仅味道醇厚,更有化解醉意之奇效。将军小酌之后,顿感神清气爽,对荣西大师的款待与这神奇的抹茶赞不绝口。
继而,荣西大师将养生智慧凝聚于《吃茶养生记》一书之中,将茶喻为滋养生命的灵丹妙药。此书一经问世,即受到武士阶层的狂热追捧,抹茶文化如春风吹拂,迅速在社会各阶层中传播开来。
而真正令日本茶文化发扬光大的,乃是抹茶在本土的成功种植。平安时期的贵族们,仅将茶叶视为来自异域的珍宝,孤芳自赏,未曾想在日本的土地上播种茶香。然而,随着荣西大师在筑前地区拓荒植茶,日本的茶业终于迎来了新生。筑前的茶苗,被精心移植至京都,从而孕育出了宇治抹茶的前身。
全新抹茶文化——斗茶在日本镰仓时代,抹茶文化跨越阶层,遍布全国。而后,新兴的饮茶风潮不仅重塑了抹茶传统,更深入影响了日本文化的诸多领域。
在南北朝时期,一种别开生面的抹茶文化——斗茶,盛行一时。斗茶,是一种在品鉴之后,竞猜茶叶产地的趣味游戏。起源于中国唐代,至宋代传入日本,斗茶在中国多以品评茶叶质量为主,而在日本则成为一场关于原产地的智力角逐。
随着武士阶层的崛起,日本文化发生了深刻变革。平安贵族追求食物的外观,武士们却更看重食物的实用与美味。随着物质条件的日益丰盈,他们对食物品质的鉴赏力也日益敏锐,抹茶的苦涩或许也在无形中磨练了他们的味觉。
尽管外来者眼中,日本人的少油饮食显得朴素,但这却培养了他们敏锐的味觉。在这样的背景下,南北朝时期的斗茶风潮应运而生。
这便是日本人深谙“风土条件”对农作物影响的明证。"风土条件",在法语中意味着农耕土地与乡土气息。不同的土地,孕育出风格迥异的农作物,映射出各自的产地特色,这正是风土条件之学说。
葡萄酒便是这一学说的最佳体现。日本漫画中,品酒师一尝即能精准辨识葡萄酒产地与年份的桥段屡见不鲜,显示出现代日本人对风土条件学说的深刻理解。南北朝时期的斗茶风潮,亦映射出当时人们对此理念的初步接纳。
为了丰富斗茶中茶叶的种类,全国各地的特色茶叶种植蔚然成风,这一现象在短期内极大地推动了日本农业的发展。
再将目光转向斗茶。受其文化影响最深者,当属日本的婆娑罗大名们。这是一群挑战既有权威与规范,崇尚华丽服饰的新兴势力。佐佐木道誉,室町幕府政权建立的助力者,便是其中的佼佼者。他们不拘泥于天皇的意志,热衷于颠覆旧有价值。他们追求非虚无的荣耀,而是实力的震撼与瞬间的刺激。
斗茶常在宴会之后举行,胜利者可得心仪之奖,这让追求刺激的婆娑罗大名们乐此不疲。虽然天皇与其他势力也钟爱斗茶,但如佐佐木道誉般将斗茶玩得如此惊心动魄者,却独一无二。斗茶成为了日本南北朝时期新旧价值观冲突的一面镜子。
斗茶的影响甚至扩展至其他饮食文化,当时流行的还有在酒宴上竞猜酒产地,以及在鲤鱼宴中猜测鲤鱼来源。随着时间的推移,竞猜的对象从茶叶产地转变为泡茶之水的来源地。
斗茶文化的终结者落幕者——寂茶悄然终结日本古代斗茶的,乃后世所称的“寂茶”。其实,在寂茶正式登场的序幕之前,预兆早已若隐若现。室町时代,日本东山文化的缔造者、第八代将军足利义政,便对斗茶的喧嚣并无太多偏好,反而更偏爱在书院的静谧中品味茶的韵味。他追求的,是精神层面的“饮茶”境界,因而他的饮茶方式远比斗茶的繁华来得朴实无华。
在同一时期,另一位举足轻重的人物——村田珠光——登上历史舞台。他深谙禅道思想,心中描绘的是诗中淡泊名利的意境。他将足利义政的书院茶文化推向新的高度,创建了独有的茶室饮茶之道。在那小巧的茶室中,仿佛蕴含着一个全新的宇宙,与茶的精神世界相融,能带来更加深远的精神满足,这便是“寂茶”的滥觞。
村田珠光所倡导的寂茶文化,追求的是世界的平等与和谐。他理解平民百姓对茶的钟爱,为使所有人都能在品茗时触及纯净的精神领域,特意构筑了这方小小的茶室。他的这种对贫民阶层的体贴与关怀,也深深影响了后来寂茶文化的传播者们。
日本的所谓战国时代,寂茶文化得到了经济都会块城富商们的推崇。以干利休为首的商人们,承担起寂茶文化传承的大旗,并将其完善至巅峰。
支持他们的,是当时崛起的“以下犯上”的力量。如武野绍鸡的门下三好一族和松永久秀等,这些挑战既有秩序的勇者,为解决室町幕府末期的政治纷争,甚至不惜刺杀当时的第十三代将军足利义辉。而支持干利休的,更是日本史上最为大胆的以下犯上者——丰臣秀吉。
这些新兴的叛逆阶层,在追求世间繁华的同时,也钟爱品茶时的精神世界。他们与那些曾破坏旧有价值观念的豪杰们一道,不仅颠覆了斗茶文化,更将寂茶文化推广至新的境界。
寂茶文化借由这些叛逆者的力量发扬光大。然而,江户时代来临,随着人们身份与阶层的逐渐固化,那种曾带有叛逆精神的新兴势力再难出现,日本的饮茶文化亦逐渐定格,走向形式化。
寂茶有改变日本政治格局的力量在日本历史的沧桑岁月中,寂茶文化见证了无数令人扼腕的 血雨腥风。丰臣秀吉与德川幕府的统治下,国家痛失了寂茶艺术的灵魂人物。干利休,死于丰臣秀吉的刀下;古田织部,则在德川家康的利刃下死不瞑目。
对于这些,日本学界的推论众说纷纭。有人相信干利休之死,是由于新兴官僚阶级的逼迫,也有人认为他与丰臣秀吉的价值观相冲突而遭难。至于古田织部,普遍的看法是他因勾结丰臣政权而遭受极刑。
尽管历史的真相早已湮没在尘埃之中,但丰臣秀吉与德川家康确实对各自时代寂茶文化的巨擘痛下杀手,或许源于心底的畏惧。无论是干利休还是古田织部,彼时皆享有盛名,他们的茶室访客源源不断,甚至包括一些颇具实力的大名。此二人能与权贵密谈,其在日本的分量与影响力可见一斑。
寂茶文化,在小巧的茶室中生根发芽。显然,能拥有这类私人空间的只是少数人,而这些独立的小天地,仿佛自带一种隔离世俗的结界,即便是丰臣秀吉和德川家康这样的掌权者,亦无法触及。茶室内的密谈内容,对外界永远是个谜。这样的神秘,让丰臣秀吉和德川家康心生忧虑,担心茶室之内是否暗藏着颠覆政局的念头。于是,出于对这种能动摇政治版图影响力的忌惮,他们不谋而合地选择了铲除这些文化巨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