巅峰相见,人世沧桑
一曲新词酒一杯,去年天气旧亭台。
夕阳西下几时回?
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
小园香径独徘徊。
-----宋·晏殊《浣溪沙》
这是一首伤春之作,一句“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把人生的无奈,写得动人心扉,而这首感伤之作,却出自“太平宰相”晏殊。
世人对晏殊贴的标签:“富贵”、“神童”、“宰相”,“才华”、“开挂”…
这一看,就是巅峰人物啊!
北宋年间,他被誉为“北宋倚声家之初祖”,叱咤风云,简直是“倚声”老祖似的存在!
不过这样的人物,还不算稀奇,毕竟先有李白、杜甫、王维等这样的神仙诗人!
诗人给人的印象是:“穷”,“清高”,“怀才不遇”…
而晏殊呢?恰恰相反,不仅“富”,还“很富”,更是怀才有遇,一路开挂!
他以“神童”出道,历经“宋真宗”、“宋仁宗”、“刘太后”,周旋于“三大势力”之间,最后混成“一把手”,还功成身退,留给了文坛一段神话!
文人都想活成“晏殊”,却不是人人都能成为晏殊。
这句“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隐含了晏殊内心的纠葛,饱含了人世沧桑。
如果人生可以重来一次,晏殊还想活成“晏殊”吗?
02光芒万丈,红尘陌路
绿杨芳草长亭路。年少抛人容易去。
楼头残梦五更钟,花底离愁三月雨。
无情不似多情苦。一寸还成千万缕。
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
——宋·晏殊《玉楼春·春恨》
这是晏殊的一首相思之作,词人回忆起少年的经历,心里很苦涩,词人说“多情苦”,“千万缕”,似有一种痛彻心扉之感。
如果人生可以重来?他还会“年少抛人容易去”吗?
少年的词人,究竟是一个怎样人?
四个字“光芒万丈”!
他是“江南西路”人,这里的“江南西路”不是路,北宋全境有十五路、外加幽云十六州,其中“江南西路”是文化最繁荣的一个地区。
晏殊就是出自文化鼎盛的“江南西路”。
晏殊的父亲晏固,是一个普通的衙役,简单的出身,并不妨碍晏殊“光芒万丈”。
他打小聪明,过目不忘,7岁就会写文章,是十里八乡的“神童”。
晏殊的“神童”之名,一传十,十传百,传到了张知白的耳朵里,这位张大人是江南按抚,一个朝廷派来的文官。
晏殊出身一般,却得到伯乐赏识,张知白把晏殊推荐给朝廷,那一年晏殊14岁!
“年少抛人容易去”,说得或许是那一年,14岁的晏殊得到伯乐推荐。
这是他人生的转折,或许是年少,或许是机会难得,他格外珍惜,轻易对“恋人”说了别离,或许还许下了承诺!
那么,他去到开封,发生了什么事情呢?
他参加殿试,在一千余进士中,气质出众,对答如流,获得了宋真宗赏识,赐“同进士出身”。
别小看“同进士出身”,这是一种资历称号,相当于“学历”证书,宋代进士分五甲,第五甲就是“同进士出身”,意思是:不是进士,按进士身份对待。
“14岁,普通出身…”这已经很厉害了!
当朝宰相寇准,不喜欢江南人,喜欢打击江南人。
晏殊出自江南,面对复杂的形势,沉住了气,心态没崩,在“诗、赋、论”考试中,获得真宗青睐,直接授予“秘书省正字”,一个在藏书阁校正典籍的小官。
这个“秘书省正字”极好,既可以读书,又可以学习官场,是一个成长的好地方!
1006年,晏殊15岁,任太常寺奉礼郎,一个九品祭祀的小官,从此,正式踏入仕途!
往后的人生,彻底跟过去,说了一声“拜拜”。
晏殊见了大千世界,见了琉璃万盏,还能回到最初吗?
人的心态很无奈,一边想着“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一边又在不同频的世界里,两人越走越远,当时的誓言,还在耳边,如今苍白无力!
或许少年晏殊也无奈!
当年,若没有离开家乡,或许就是“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普通人生。
而如今,纵然恋人还在,已是不同频,没了曾经的感觉,所以“无情不似多情苦”!
在词人眼中,少年的自己多么无情啊!
可是转眼多年,词人又自嘲“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这里的“相思”真是思念恋人吗?
未必吧!
词人一生官海沉浮,到了一定年岁,很难再遇见心动的人,这种少年的心动,就显得弥足珍贵!
词人不是在思念恋人,是在思念少年的自己,少年眼中的“白月光”!
如果人生可以重来,如果你是晏殊,是留下还是离开?
03风起云涌,大梦一场
花不尽,柳无穷。
应与我情同。
觥船一棹百分空。何处不相逢。
朱弦悄。知音少。
天若有情应老。
劝君看取利名场。今古梦茫茫。
---宋·晏殊《喜迁莺·花不尽》
这是一首赠别词,词人送别友人,写的一首离别赠言,一句“何处不相逢”,饱含真情与温柔,离别不用太伤感,总有相见时。
都说晏殊是“太平宰相”,一生顺遂,富贵显达,真得如此吗?
若朝廷好混,就不会有“”劝君看取利名场。今古梦茫茫。”这样的千古沧桑之感了!
宦海沉浮,功名利禄,每一步都是一个生死场!
历史回到1018年…
北宋皇室,风雨骤变,六皇子赵受益,被封为升王。
而这一年,晏殊的身份,也发生了巨变!
晏殊封为升王府“记室参军”,一个掌管文书的小官,相当于幕僚。
接下来,又升为“左正言”,外加“直馆使”的头衔。
这个“左正言”,是一个门下省的谏官,属于七品官。
“直馆使”只要任职一二年,就可以委以重任,超迁升官,所以“直馆使”是一个升官的跳板!
可见,六皇子对晏殊的偏爱!
也恰恰说明,晏殊站队六皇子,在派别林立的朝廷,站队很重要!
同年九月份,皇室爆出大瓜!
六皇子赵受益,册封太子,改名赵祯,他也是“狸猫换太子”中的悲情男主角!
九月后,晏殊的身份,水涨船高,升官就像坐火箭!
升为户部员外郎,兼太子舍人,还赐“金紫”,这个“金紫”又叫“金印紫绶”,是官服上的配饰,借指贵官!
在这里,晏殊完成了身份的巨变,从一个小小幕僚,摇身一变,成为贵官!
但他的升迁,远不止于此!
后又升“知制诰”,“景灵宫判官”,“太子左庶人”,“太常寺”…
晏殊今非昔比!
如果你以为,晏殊熬出头了!
那你就错了!
斗争才刚刚开始!
1022年,真宗离世,赵祯即位,史称“宋仁宗”!
宋仁宗有个老妈,叫“刘太后”!
对于晏殊而言,“刘太后”,“宋仁宗”代表两股势力,利益盘根错节,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可你看晏殊,他是怎么化险为夷的呢?
他提出“垂帘听政”的建议!
让宋仁宗忍耐!
自己呢?
刘太后一高兴,晏殊又升官了!
升为“谏议大夫”兼“翰林侍读学士”,还觉得不够,又授了“给事中”,“景灵宫副使”,“吏部流内铨”等官职,最后升到“刑部侍郎”!
晏殊在夹缝中生存,周旋于两股势力之间,这活李白能干吗?杜甫能干吗?王维能干吗?
太清高的人,干不了啊!
晏殊升官开心不?
晏殊后来回忆,不过是“古今梦茫茫”,宦海沉沉浮浮,不过是古今一场梦!
晏殊是一条“蚯蚓”,但也有“滑手”的时候…
张耆,宋真宗旧臣,13岁跟了真宗!
真宗走后,跟了刘太后,成了太后心腹!
刘太后要升张耆为“枢密使”。
晏殊直接反对!
刘太后很生气,找了一个“撞坏侍从门牙”这样奇葩的理由,把晏殊贬到宣州!
晏殊从京官,变成了边陲小官!
不过,晏殊内心强大,并不像其他诗人,只能饮酒作诗,痛苦抒怀!
他跑去地方,大办学校,培养一帮人才,比如“王安石”、“范仲淹”、“欧阳修”,“孔道辅”等门生,一时间成了文人的天使!
这事传回了朝廷!
宋仁宗又把晏殊调了回来!官复“刑部侍郎”!
前面说到,宋仁宗是“狸猫换太子”的悲情男主!在刘太后逝世后,宋仁宗开始清算!
晏殊牵涉其中!
晏殊在这个故事里,扮演了什么角色呢?
他曾为宋仁宗的生母,写过一篇墓志文!
晏殊说李宸妃,生了一个女儿,早夭了!
宋仁宗知道真相后,恨死晏殊,要不是宰相吕夷简求情,就真没有后来的晏殊了!
晏殊被贬去亳州!
晏殊至此,人生已经过半了!
所以,真正的晏殊,是人前“富贵无边”,人后“如履薄冰”,每一步都是惊心动魄,这样的人生,怎能不感慨!
所以,才有了《喜迁莺·花不尽》这样充满沧桑的送别词!
“劝君看取利名场。今古梦茫茫”
名利场上,风起云涌,海浪滔天,我劝你啊,此去要多多保重!
宦海的人生,到头来也是一场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