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女歌妓之死
文/墨 扬
《世说新语 . 忿狷第三十一》 记,魏武帝曹操府上有一名歌妓,人长得漂亮,歌声也特别清脆高亢,所以颇讨曹操喜欢。但由于在曹府工作,仗着丞相罩着,加上自己歌美人也美,在众星捧月中渐渐滋长了一种恃才的傲慢,常常耍大派、使态度,有时对曹丞相竟也使脸子,其他人更不放在眼里,弄得大家都很反感。
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曹操当然不会惯着她。可是,因无人能替代她,一时又处于了两难:想杀了她,却又爱惜她的才能;想赦免她,却又难以忍受。于是,便生出了一个办法:挑选一百名歌妓,同时进行培养。不久,果然有一名歌妓的水平赶上了她。于是,曹操便令人把这个耍大派的歌妓杀掉了。
由美女歌妓之死,联想到一寓言:庄重肃穆的古刹中,耸立着一座巍峨的佛塔,塔身金碧辉煌,塔顶供奉着一尊庄严慈悲的佛像,四方善男信女络绎不绝地前来顶礼膜拜。一天,一只老鼠钻进了佛塔,以塔为家享受着香客们的敬奉。日复一日,老鼠目睹了人们虔诚地跪拜和焚香祈祷,错以为这一切皆是因它而起,心中滋生出了无尽的傲慢与自负。日子久了,它习惯了在暗处观察信徒们的虔诚面孔,听他们的低声祈愿,天天得意地享受着这份仿佛专为它而设的仪式感。
忽然有一天深夜,一只饥饿的野猫闯入了佛塔,张牙舞爪扑向它。生死关头,老鼠仍痴迷于人们对它的跪拜,大声对猫喝道:“大胆,你怎么不跪拜我!”然而,野猫根本不予理会,逮住它就是一口。直到生命最后一刻,老鼠终于意识到,人们虔诚跪拜的是那尊高高的佛像,而并非它这只借居于佛塔上的老鼠,它长久以来所享受的一切尊崇,不过是依附在神圣平台上所获得的虚荣。
刘义庆笔下的美女歌妓,与寓言中的老鼠颇有相似之处。并不否认,美女歌妓有一个爹妈给的好模样兼一副好嗓子,运气也不错,得到了在丞相府工作的好平台。但如同佛塔上的老鼠一样,在人们宠着惯着中,她产生了一种错觉:强把运气当能力,错把平台当本事,以为自己真的牛X的厉害。于是,最终酿成了悲剧——当末了一刻醒悟之时,已是鲁阳挥戈乏术。
事实昭示了一个常理儿:没有永恒的明星,也没有人总是惯着你。要想被人当作不落的太阳,须有永久光芒四射的本事和修为。然而遗憾的是,美女歌妓与佛塔老鼠这一幕却时常在一些现代人群中重演:那些耍大牌、索巨额片酬与出场费的星儿们,自然无需再提,因为人们已经用票房和流量惩罚了他们。值得注意的是,倚仗着这样或那样的平台条件,眼下有相当多的一些人仍如佛塔老鼠一般执迷不悟:
君不见,有国有银行的先生小姐,对待顾客脸像生了痤板疮,一副“王子”“公主”的样子,好像人家不是来给银行送钱的,倒像是向他(她)讨赏赐似的。
君不见,有在机关部门搞登记搞检查的男警女检们,对待来宾像带审人职业习惯,仿佛来访者都是“犯罪嫌疑人”,冷不丁会搜出一炸弹来似的。
君不见,有交运站上了某个要害平台的先生女士乃至撞机会戴上了某顶乌纱的这总那长们,官气哄哄,僚气十足,一尊“天降大任于斯人”也似。至于自己能拉几石弓、能吃几碗米的自量,早已在理应受仰视的自我感觉中去了爪哇国。
……
殊不知,精神上向外的依赖,会把所有的人际关系变成炼狱;靠平台与机会得来的荣耀,最终都将是“水中桥”。自以为牛X的人设,在精神上向内的发现中铁定半毛钱不值。尤其应认识的是,当个体沉浸于平台带来的荣耀与便利,甚至误以为这些光环属于自己,进而产生过度的自我膨胀与傲慢时,极易陷入危险的境地。
盖因骨感的现实:一旦失去平台的庇护,或是遭遇突如其来的变故,个体的价值实力就会暴露无遗,曾经的虚幻荣光也将如泡沫般瞬间破灭。所以,笼罩在平台制造的光环里的人啊,千万不要自以为流光就无视德的修为,千万不要因一时走红就自己惯着自己。一旦惯出了毛病,就会成了歪脖子树:轻者,惯于“瘦驴屙硬屎”,总是呈“驴倒架不倒”状,沦为笑料;重者,傲慢到头撞南墙、不知悔改,成为新版的美女歌妓与佛塔上的老鼠。显然,这就麻烦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