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武侠《大漠狂龙传》第四十二章山中老人

刀白说小说 2024-09-29 22:42:40
那来凤客栈在襄阳城西一个不起眼的巷子中。路上只有几个不多的行人,无忌刚近客栈,突然一人从围墙上纵起,向他扑来,一声不吭,双掌横扫而至。无忌一惊,正待倒退,眼前人影一花,陡觉“气海”穴上微微一麻,知道已着暗算,怒吼一声,窜出两步,双掌一错,护身迎敌,一面凝定呼吸,闭住穴道。那人见他被自己点中穴道居然不倒,也暗暗诧异,双掌起落,霎时连发三掌。 无忌双掌护住面门胸口要害,脚下不住倒退,一面运气解穴。那人飞起一脚,向他腰间踢到。无忌向左闪避,那人身形晃动,瞬间到了他身后,并拢二指,点他背心灵台。无忌连中指掌,再也支持不住,全身瘫软,跌倒在地。那人连下数指,将无忌制服,低声喝道:“还敢乱动!” 那人将无忌拖到拐角暗处,长剑一晃,剑锋搁在无忌脸上,解开他的哑穴,低声喝道:“你要死要活?”无忌睁大双眼恨恨地盯着他,一句话不说。那人道:“好,我问你话,你从实招来,说漏半句,我的剑可不认人!”无忌哼了一声道:“暗算伤人,算什么好汉?你要问什么尽管问,啰嗦个甚!” 那人脸色阴鸷,一双小眼睛灼灼放光,他把剑从无忌脸上拿开,压低了嗓子问道:“我们门主的女儿在哪里?”说着又拿长剑在无忌脸上比了一比。无忌道:“你们血滴子神通广大得很,你们门主丢了女儿,血滴子只管去找便是,为何问我?”那人尖声道:“老子就是想问你,你待如何?快说,我们门主的女儿到底在哪里?”无忌哈哈一笑道:“天底下只有小爷知道你们门主的女儿在哪里,小爷就是不高兴告诉你,怎样?”那人把剑尖对准他眉心,道:“带我去找我们二小姐,你敢不从,老子顺手就是一剑!”无忌把脖子一歪,笑道:“你们的甘门主对小爷还礼敬有加,你这凶巴巴的样子吓唬谁来?来,给你小爷来个痛快的,小爷包你上天入地也找不来你的二小姐!” 那人名叫周云奇,未加入寒灯会前有个外号“丧门神”,是个黑道上杀人不眨眼的人物。他给无忌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一剑便照无忌额头刺下。他长剑方举,背后冷风倏起,周云奇大吃一惊,不及回头,反手一剑刺出。背后那人正是青布蒙脸的纽祜禄,微一侧身,左掌一翻,食中两指夹住周云奇剑身,右手快如闪电,向周云奇“太阳穴”猛击。周云奇剑身给纽祜禄双指夹住,动弹不得,急忙松手,直窜出去,左肩吃纽祜禄五指一拂,奇痛彻骨,大叫:“我的妈呀!” 纽祜禄哈哈大笑道:“叫妈做什么,难道你妈来救你不成!”周云奇反手一掌,快如闪电。纽祜禄身长力大,振臂一格,跟着纵了过去,挥拳猛击他胸膛。周云奇双掌相错,使一招五行拳的“金带围”,将纽祜禄这一拳粘出外门,只觉右臂隐隐酸痛,给纽祜禄拳劲震得几乎提不起来,心中暗惊:“这小子是哪里来的?!”飞弹起身,左掌向外一穿,右掌“游龙探爪”一掌斜劈纽祜禄右肩,左掌翻上,“乾坤位移”横切纽祜禄右臂,右掌变拳,击纽祜禄前胸,转眼之间,连发三招。纽祜禄以长白山苍溟神掌尽解来招,身移步换,手指扬处,解开了无忌被点的穴道。周云奇抢进一步,左腿横扫。纽祜禄双臂一振,腾空飞起,双掌变抓,向他顶门抓去。周云奇双掌一扬,将这二招猛力消于无形。 两人棋逢敌手,各展绝学,辗转攻拒,在这小巷中须臾拆了十数招。周云奇心知自己内功不如敌人,突然招式一变,一个斜步横抢,迎着纽祜禄劈面一掌,飞身要逃。纽祜禄身随掌走,早已回身,双掌挥动,抢先占位,催动掌力,猛攻猛打。两人越打越快,足、步、手、指随收随发,已到毫不思索的境地,无忌在一旁看得目眩神移,但见一黑一黄两道人影在小巷中纵横来去,掌力相交的声响越来越密。周云奇初时还能跟纽祜禄相持,时候一长,便已跟不上纽祜禄的手法,心知如此对阵,必落下风,当下凝步不动,抱元归一,以“大五行掌”掌力四面拍击。其时两人一个身躯滴溜溜乱转,一个身子凝立不动,转瞬间又拆了数十招。周云奇心中焦躁,心想长耗下去,自己不是纽祜禄对手,当下足尖一点,宛若一头巨枭般横掠开去,忽然转到纽祜禄身后,一掌虚击。 纽祜禄何等精明,听得背后风起,并不回头,反手就抓。周云奇滑溜之极,见对方五指伸到,疾地避开。纽祜禄没抓住他手腕,周云奇又是连发两掌,右手猛向他后肩疾劈。纽祜禄身子不移,右臂急转,手掌翻上,砰地一声,两个各自分开,周云奇手臂发麻,吃了纽祜禄一记重手。 按威力而言,周云奇的五行门大五行掌自是不如纽祜禄苍溟神掌厉害,他反手拼掌,吃亏更大,但纽祜禄接他一掌,也觉心头微微一震,立知对方扎手,当下双掌齐挥。周云奇只觉一股猛力倒逼回来,情不自禁用力相抗,被纽祜禄将掌力反迫,震得他身形摇晃,立足不稳,唰地一声,将背上长剑拔在手中,迎风抖得笔直,长剑指处,剑招连绵不断,全是进手,攻势凌厉之极。猛可里一道电光从天而降,叮当一声,一人从天飞落,赶在纽祜禄身前接了周云奇剑招,原来是明月也出来了。这时无忌调息已毕,也拔出天龙短剑,骤听铮地一声,三剑相交,火光四溅,三人同时后退。周云奇以一斗二,翻翻滚滚又斗数招,头上见汗,喘息渐闻,知道长打久斗,于己不利,暗取三枚飞镖在手,倒提长剑,喝道:“着!”反手一扬,三道银光,随势打了出去,左手持剑,疾滚而上。 原来周云奇的看家本领是“反五行剑”,这剑法是江湖上奇门二十七绝技之一,与寻常剑法剑理相反,敌人若按常理招架,往往力不达意,摸不着门道,全套剑法虽只三十六招,厉害非常。无忌没甚经验,对这种反其道而行之的内家剑不知如何是好,三五招之间,给周云奇一口长剑迫得手忙脚乱。周云奇手中剑一紧,逼上一步,身子微挫,左手剑一剑斜刺,跟着右手一扬,又飞出了三支飞镖,只听无忌“啊”的一声,右肩吃了一镖,天龙短剑叮当落地,人也倒在地上。周云奇长剑一抖,飞扑过来,忽听明月一声娇叱,唰唰两剑,一取左胸,一取右腿,上下齐到,势劲力疾。 周云奇功夫甚是老到,当即抽身后退,伸剑挽个平花,挡开明月的长剑,向上跃起,左足飞出,迫明月后退收招,明月果挡然不住他招式威猛,娇躯一闪,向右让开,周云奇倏地欺近身来,呼的一声,左掌“博浪飞沙”,迎面劈出。忽听飕飕两声,纽祜禄左手连扬,两枚铁蒺藜打来。铁蒺藜在暗器中最难对付,周身上下生满倒刺,一入身体,非是削肉剜骨,万难取出。周云奇是个老江湖,识得铁蒺藜的厉害,当即剑招收回,着地两个翻滚,躲了开去,只听铮铮声响,一枚铁蒺藜打在客栈围墙外的石面上,火星乱飞。周云奇暗自心惊,长剑横掠头顶,将另一枚铁蒺藜削为两段,顺势纵出,长剑一圈,向前猛扑,人影微晃,明月的长剑已自左面包抄上来。 周云奇恐敌方尚有埋伏未曾露面,他武功虽高,自思双拳难敌四手,亦是难为,当下眼观四面,脚步不停,向小巷外奔去。奔不数步,斜刺里一人跃出,拦在前面,仍是纽祜禄当头拦截。周云奇已识得纽祜禄手段了得,不敢硬拼,腾空飞起,飞过纽祜禄头顶,回首接了三四招,纽祜禄一轮快攻将他杀了个手忙脚乱。 原来周云奇是新近由“天机五怪”之一昆仑散人荐入寒灯会中的血滴子,甘凤池因要在雍亲王身边长随,便由昆仑散人考他武功,记录在籍。甘凤池记挂女儿甘奕芬未知下落,进王府之前令昆仑散人派人速去江湖查访,昆仑散人让周云奇跟着太极手樊殿奎南下追赶甘奕芬,也查找无忌的消息。二人到了河南境内,樊殿奎要趁便到温县拜见太极宗门,又听当地血滴子说甘奕芬向湖北去了,当即便命周云奇带了甘奕芬和高无忌的画像先去湖北,由湖北的血滴子帮忙查找。 不料甘奕芬惹了韦陀门的人受伤逃进了放牛谷,周云奇与湖北的血滴子不知甘奕芬为何在襄阳失去踪迹,没奈何只得暂回城中等候消息。他们没找到甘奕芬,却得了韦陀门弟子马老三的消息,有二男一女来路甚是可疑,刚到襄阳城不久,其中一男一女住在城西来凤客栈,另一名男子不见踪影,疑是江湖中的“拍花子”。周云奇本无心管地方捕快的事,转念一想,这二男一女形迹诡异,与甘奕芬在城外消失的时间十分相近,难道这二男一女与甘奕芬消失有甚关联?他新近才入寒灯会,有心立功,天刚亮便一人到来凤客栈查探。没想甘二小姐没找到,却碰上无忌刚从城外回来。 周云奇是五行门高手,武功颇高,他在江湖中混了半生,足迹仅限于江南一地,未到北方,不认得纽祜禄硬桥硬马的长白剑派武功;纽祜禄则不愿过早暴露有心维护无忌的心思,暂时不愿得罪甘凤池,于是以布蒙面,出手也有所保留,看明月与无忌不敌方才出手,就是虑周云奇是个见多识广的老江湖,一旦他回报甘凤池,反于在京城就任“国师”不久的师父孔静玄不利。 周云奇急于逃走,见明月与纽祜禄不依不饶紧紧纠缠,不禁暗暗叫苦,长剑一摆,直冲而前,“摩弄阴阳”、“五行归一”两剑急攻,乘明月闪避,施展轻功,仗剑从两人中间一冲而过。纽祜侧身让剑,双掌一错,“双鬼拍门”、“荡山摧石”两招递出,两招先后紧接,直似一招,背后按掌,虚空击下,阴手阳掌,掌力合成一道无形的圆环,劲风已到他背心。周云奇剑法高于明月,却被纽祜禄掌力所扰,苦战数招,依然无法脱身。当下猛喝一声,剑光划圆,和身下扑,长剑迎门直刺,点向明月。纽祜禄急地双掌按拍,迫他收招。周云奇不待剑招使老,剑尖着地一撑,腾空倒飞起来,从明月头顶疾若流星一般直飞下去。 纽祜禄挡他前侧,弯腰控背,肩头侧过,挥掌上击,周云奇已收剑落地,唰唰两声,“金生丽水”、“火中取粟”两招急攻过来。纽祜禄身随掌走,蓦地大喝一声,一招“天王掷枪”,砰地一声,周云奇吃了纽祜禄一掌,登时跌出丈许。纽祜禄紧迫两步,右掌弯处,向他左腰拍来。周云奇侧身闪避,掌力虽消,没能全然避开,一掌打在肋上,剧痛之下,站脚不稳,反退数步,心中大怒,平剑一挺,使出反五行剑的杀招,剑光须臾不离纽祜禄要害。三人正在恶斗,忽然一声尖风响起,周云奇厉叫一声,左肋气门着了一镖。一剑震荡,竟将明月长剑震断两截,没命飞也似跑了。 原来无忌右肩着伤,伤处正是那件襁褓改成的乌金蚕丝宝衣的空档处。幸亏无忌中镖时以柔劲“卸”了一下,这一镖只是伤着三分肌肉,不甚要紧。无忌拨出了飞镖,撕下衣襟裹了伤,手捻飞镖,觑得亲切,只一镖,打着周云奇左肋。他本不会用暗器,但他自小在天池长大,以石子去打冒出水面的游鱼,时日一长,练得一手飞石打鱼的绝活,石子飞出,必有斩获,经常高高兴兴地提了鱼回家给高七娘子烧了来吃。周云奇那么大一个“目标”,自是断无不中之理。 三人打跑了周云奇,一同回到客栈,明月找了药散来给无忌裹伤,摸着心口,比出“担忧”的意思,无忌安慰她道:“我的伤不打紧。让我看看你的手。”周云奇逃走前的最后一击把明月长剑震断,无忌抓着她的手一看,见虎口裂了两条口子,鲜血渗出。纽祜禄打趣道:“到底是姐弟呢,惺惺相惜。”无忌脸一红道:“大哥别取笑小弟啦。”明月也神色忸怩,脸飞红霞,低下头去。纽祜禄打开无忌自己包好的伤口敷上金创散,又给明月把手包好,笑道:“好在并非中毒,伤的也不是要害,两天就会好了。无忌,你去了这一夜,难道有什么奇遇吗?” 无忌道:“奇遇嘛,是有那么一点儿,小弟可不知这是好事还是坏事。”于是把救了甘奕芬、险些给韦陀门的人抓住,再遇见甘凤池的侧室妙慧尼姑这一段说来,纽祜禄听了连连点头,脸上顿时堆满笑容,说道:“原来如此,正如你所言,这件事以后未知好坏,但仗义救人这件事你做得不错!我们收拾好了,早早上路吧!你的行踪已给刚才那个五行门的家伙识破,此去濮阳,我们就只能抄小路了,免得再招麻烦。三戒大师他们一入土为安,我们也可安心。” 他为人精细,其实还有话没说出来。他察看无忌的肩伤,发现周云奇打他那一镖正擦着无忌的琵琶骨插进肩窝,一点也没碰到要害,而且仅入肉三分,明眼人一看就知这是手下留了情面,周云奇为什么这样做?他知江南五行门剑法了得,亦是暗器名家,他们的绝技五行镖一发而三,落点极准,甚少有失手的时候,而周云奇那三支镖,另外两支却全无一丝准头可言,这又是为什么?难道正如自己在白猿谷中所见,甘凤池对无忌并无恶意,那甘凤池真正的用意到底又是什么? 甘凤池的武功天下武林有目共睹,他做人外表冷酷,内里圆滑,极善笼络结纳之道,背后又有一位位高权重的亲王给他撑腰,像他那样一个纵横黑白两道无所抗手的奸雄,凭什么对十七岁的少年高无忌网开一面?无忌只是个一文不名的大孩子,甘凤池为什么会笼络他?难道这和无忌的身份有关,甘凤池想对无忌加以利用,所以戒令血滴子手下留情?除此之外,也再无别的解释了。 可是无忌的身份,纽祜禄却想不出来,他只是觉得无忌英气勃勃,不像是江湖上厮混的人,反而有点像他在北京见过的那些王孙公子一样,一身凌然之气,叫人不敢小觑轻视,但他骨子里又没有那些王孙公子的俗气。抛开两家门派的江湖交情,纽祜禄第一次见无忌,就对他充满好感、从心底里是把无忌当作自己的小弟弟来看待的,所以他尽管有些疑问,还是什么也没说出来。 离开襄阳之后,三人尽挑小路走,这一日到了信阳府界,后面没有血滴子跟来。一场小雪刚刚过去,狂风呼啸,有似钢刀刮面,隐隐生疼。骤雪刚停,天边彤云结成了滚滚波涛,像无边无际的海洋,翻翻滚滚。黑夜将尽,曙色将开,山风吹来,拂面清洌,无忌低头一看,发现三人已走到一个悬崖边沿,崖下孤峰凸出,云海密布,路边陈旧的指路碑上刻有“信阳府界”四个大字。这是一处十分凶险的危崖,试一俯瞰,但见峭壁千丈,幽谷无底,若然心智迷糊,稍一不慎,跌下去便是粉身碎骨之祸。 无忌独立崖边,凝望云山云海,但见滚滚云浪幻成各种各样的形象,云海一忽儿幻化成了妈妈高七娘子。高七娘子脸上仍是那一副温柔又略带严厉的神情,正用眼睛盯视着他,似乎在说:“无忌,妈妈不在你身边,往后的日子你要自已爱护自己,别让妈妈为你担心哦!”“不要走!”他心中大声叫着“妈妈”,向天空伸出手去,再一凝视,高七娘子的形象渐渐模糊,在云海中隐隐淡去,随着幻影越飞越高,远远的离开了他,再也没有回头。云海分聚,接着师父冯素素又出现了。冯素素依旧是那平静的样子,清瘦的脸上微微泛着笑意,似乎在问他:“你有没有好好地练功?练得怎么样了?如果偷懒,师父可要责罚你的哦!”一阵风吹来,冯素素也不见了! 小雪初霁,微弱的阳光缓缓洒布下来,三人鱼贯而至山顶,但见山顶开朗,奇花异草,遍地绽放,纽祜禄啧啧称奇道:“关外的寒冬,万物肃杀,野草都难以存活;关内如此寒冷的天气之下,山中还有花卉绽放!” 无忌指着一种笑道:“这是一种名贵的树木‘红豆’的幼花,长大以后结出来的果实,就是唐代大诗人王勃那首著名的《江上赠李龟年》‘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的‘红豆’。师父曾说她老家南京旧宅中有四株已长大的红豆树,就是她的先祖从信阳移栽的,种植已久,经过三代人的精心打理,移植的红豆才渐渐习惯了南京的风候,有一年下雪,雪中还开出花来呢!不怕你是旗人子弟出身,你知道这是什么道理吗?” 纽祜禄笑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四书五经诸子百家我也读过不少,关河壮丽风物,却是书本里万万见不到的。关于这件事,我以后要好好向你请教。”三人边说边行,明月忽地呃了一声,手向前指,但见山道拐弯处,走出一个鹤发童颜精神矍烁的长须老人来,见了无忌三人,远远地停下脚步,微微颔首,三人也以礼相还。 只听那老者笑道:“有客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三位年轻人从何处来?”无忌说道:“老爷爷,我们从襄阳来,要到濮阳去的。”老者笑道:“瞧你们三个风尘仆仆的样子,又没骑马,大概已累了吧?山居就在不远,老夫作东,请三位喝一杯热茶散散寒气,未知肯否赏脸?” 纽祜禄将那老者仔细一端详,但见他须眉皆白,满面慈祥,两侧太阳穴微微隆起,竟是内功十分深湛之辈,便抱拳道:“打扰了!”那老者微微一笑,带三人转过山坳,但见坡上一块平地,有一处篱笆,围着草房数间。老者将三人引入草堂落座,吩咐两个僮儿笼火上来,掬雪烧水。 老者微笑着缓缓说道:“三位辛苦而来,山居未备洒扫,心中着实过意不去,请万勿罪我。”他说话声音不大,但每一个人无论离他远近,听来声音都是一般清楚柔和。三人之中纽祜禄功力最深,闻言心想:“这老人虽在暮年,中气充沛,不在我等壮年之下。不知他是何来历?”抱拳道:“请教老人家高姓大名?” 老者哈哈一笑道:“山人久避尘世,名姓不过昨日黄花耳,今自号‘听泉翁’而不名。小伙子,你长白山一派的苍溟神功练得不错呀,令师不知姓孔还是姓苏?”纽祜禄吃了一惊,离座站起。那老者手抚长须,微笑道:“你不用惊讶。老朽壮年时漫游关东,蒙长白山主人白鸟道长不弃,折节下交,当时他的门下共有苏、孔、鱼、薛四位弟子在侧。老朽观之,这四位弟子中姓薛的那位性狠傲杀,寿算不长,后来难免为人所害;其他三位,姓苏的那位专意虔修内气外运之法,火候精深;姓鱼的女弟子因身为女子的先天缺陷,虽得白鸟真传,武功练得再高,始终难以有所突破;姓孔的这位弟子所得最全,白鸟道长可托衣钵。因此这四位弟子中,苏、孔二位当能光大门楣。未知老朽所见如何?尚请见教。” 纽祜禄听到此处,陡然想起恩师对他说起过的一位武林老前辈,连忙站起,恭恭敬敬的说道:“原来老人家是金针神剑海老人海老先生,晚辈无礼,见谅,见谅。” 那老人淡淡一笑道:“长白门下三代弟子内功能练到你这般境界,也算不错了。后来但凡能勤学不辍,甚堪造就。”原来“金针神剑”海老人乃是与天山双绝同一辈份的一位江湖隐士,纽祜禄的师父孔静玄见了他,也要执以晚辈之礼。海老人年轻时纵横江湖武林,一剑双掌,不知击败过多少成名豪杰,被人尊为“神剑”。武林中有三大宿老并称“武林三老”,两邪一正,两邪是黑山老人和始祖门的鬼老人,一正则是这位金针神剑海老人。有一年河北沧州大旱而复大灾,饿殍满地,赤地百里,海老人率江湖同道施药于民,以金针妙术救助病患,沧州百姓感他大德,家家户户为他立生祠以记之。这消息后来不径而走,武林黑白两道慕他高义,于是他“神剑”的雅号中从此又多了“金针”二字,“金针神剑”之名在武林中一传十、十传百,后来妇孺皆知。 纽祜禄出师前听师父说起“金针神剑”的往事,他的师父孔静玄十分感慨地说:“你的师祖尚在人世时,海先生曾光降长白天池与师祖相会,据你的师祖说,武林中奇人异士在所多有,但论到肯为小民鞠躬尽瘁的大义之士,纵观天下,也仅有海老先生足以当之,余皆不及耳。你此去中原,若有幸见他老人家,万不可失礼失措,能听他老人家的一两句教诲,于你一生一世,也当受用无穷。” 海老人又转而望向无忌,笑道:“这小哥儿的师承如何?”无忌赶忙站起,朗声道:“晚辈是天山弟子高无忌。”海老人闻言又是微微一笑道:“小哥儿休得哄我。若是天山正传弟子,老朽不敢妄言指点,你何不真诚见告?”无忌脸上一红道:“晚辈年四五岁时随家母练过大理天龙寺内功扎根,然后再练的天山内功。”海老人微笑颔首道:“甚好。这也是你禀赋深厚,方能练两门不同的内功,换了别人,就算练了,眼前有益,日后有害,可见武学之道,不可贪多。”他寿及古稀,城府与个人修养皆深,他从无忌的呼吸轻重缓急中判断无忌绝不仅只练过两门内功,无忌既不愿再说,他也不愿多问,但心中暗生诧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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