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象中的冬景是四十年前的,立冬后就有了萧杀的感觉,小雪以后,树叶已几乎落尽,萧风渐起,吹在脸上,有种疼的感觉。慢慢的开始下雪了,有时候一下就是十几天,公路、河流连在一起,只有从它们的轮廓上才能分辨。树上的积雪变成了棉穗子,晶莹剔透,在风的吹动下,像一条条银蛇在舞动。野地里,成群结队的雁儿,在无奈地嘬着深雪;兔儿躲在窝里,抬起前爪,两耳竖起,两眼四周打量着,像一个机灵的哨兵。
雪停后,太阳出来了,路上有了泥泞。行人、车辆踏过,一垄一垄,一洼一洼,泥水滂沱。经过夜里冰冻,第二天早上,疙疙瘩瘩的,像野外的垡子地。草房更是惊人,上面的残雪同流下的雪水冻在一起,成了玻璃,屋檐下冰柱林立,根根剔透,如无数只利矛刺向大地。
人的穿着都很笨,男人们头戴黑色的大线帽,线帽的顶端是个球状的线疙瘩,既是个装饰又是个抓手,就像大板栗。无风时线帽从下面向上叠了两折,正好压着印堂;有风时把线帽拉下,直拉到脖子,中间有两个圆形的眼睛洞,完全是个蒙面杀手。上身穿个大棉袍(有黑色、蓝色两种),棉袍中间勒个大带子,里面是个小短袄,小短袄里面是老粗布褂。再下边就是棉裤了,是大腰直筒那种,前面无门,解小手时,要把腰带解开,搭在肩上。脚穿两块瓦的棉鞋,手工缝制,鞋底是用针手工纳制;袜子是张底的,很厚很长,直到膝盖下,宛如现在人的皮靴。
女人穿着很简单,一律丝光蓝大襟袄,一边留门,头上围着围巾,袄内一般是白色粗布大襟小褂;下身棉裤,颜色有红色、蓝色、小碎花的,一边留门。
雨雪天气,村里无活,人们好钻草屋。所谓的草屋,就是生产队的牛屋。冬天,生产队为了喂牛方便,每天都铡很多麦穰,三间屋堆的满满的,约有三米高。爬上去,选个好位置,扒个洞,把身子往里一蹲,只露个头,麦穰从袖筒、脖子、裤脚侵了进来。起初只觉浑身麻痒,麦糠像虱子一样直往身上钻。坚持一会,便没了感觉,浑身暖和起来,赛过东北的热炕。草屋里没有灯,黑洞洞的,只能凭感觉及对草屋的熟悉来判断位置。
草屋是最好的娱乐场所,人们从外面请来说书的,在草屋的一边支起了大鼓,在无草的地方,点起一堆火,随着说书人的嘴,便可以周游一千多年前的唐朝,更可以体验六七百年前的北宋,也或是几十年前打鬼子的战场。外面寒风凛冽,白雪茫茫,草屋内欢声笑语,春光融融。
现在的冬景变了,立冬后仍是树木葱茏,秋风爽凉,并不见刺骨的寒风。直到公历的十二月底,树叶才能落完,风儿才觉寒冷。但只要进入农历二月,人们便开始脱袄了。大雪很少,几年才能见一回,一般来讲,一年之内,小雪能见上一两回,算是幸运了。最冷就是农历的腊月、正月,人们不再钻草屋,家家都有了暖气、空调。人们的装束彻底改变了,男男女女,花花绿绿,时装精品,堪称世界一流,貂皮、泥子、毛料……样样俱全,应有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