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内娱最大的动静，莫过于《仙剑4》和《仙剑6》隔空打擂台。

先是猕猴桃的《仙剑4》抢先开播，男女主工作室公开撕番闹了笑话。

鹅的《仙剑6》改名《祈今朝》，隔天也高调开播，每一步营销还都精准踩在《仙剑4》的痛点上。

只有隔壁同时手握《仙剑1》和《仙剑3》的裤渔翁得利，适时开了逐集限免，这几天热度悄然攀升，坐山观虎斗也赢麻。

而在这场仙剑IP浩劫口碑争夺战中，恐怕只有游戏粉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照理说，仙剑IP本身剧情就足够精彩，即使是被吐槽魔改的第一部和第三部，也能自圆其说收获高分评价。

如今再看，这几年不断攀升的评分和口碑，多少也有后作“同IP衬托”的几分功劳。

可如今到了《仙剑4》和《祈今朝》这儿，怎么就不响了？

珠玉在前，其实不难想见《仙剑4》和《祈今朝》的压力，因此首先在人设上，都不约而同往讨喜里造。

而问题也恰恰出在这，提纯人设。

《仙剑4》的男主云天河（陈哲远 饰），就是提纯用力过猛的一大典例。

他原是从小生长在青鸾峰，天性纯真的野人，可到了剧里，摇身一变成了这位妆发精致、细皮嫩肉的小哥。

我们小时候看过的野人男主，冰火岛岛民张无忌，分明是这种画风。

94版《倚天屠龙记》

到底还是云天河不够野，虽然身披古偶男主皮肤，但心比脸净，乃至一开口就成了村口二傻子。

作为一名爹控，当谈及最感兴趣的话题，他眨巴着清澈眼神，一张嘴就透着幽默感：你也有爹？

没见过什么世面，甚至没见过女人。

于是乎，当父母的墓洞门被前来盗墓的女主韩菱纱（鞠婧祎 饰）炸毁，他前一秒气到跳脚，一见到女主笑，又秒变星星眼纯情boy。

在生气和沉迷女主美色之间来回横跳，三观净跟着五官跑。

云天河的“纯”，看似不谙世事，实则脑干缺失好忽悠。

明知女主偷拿墓里的玉佩不肯交出来，可一听她狡辩说是专门偷来为他留作纪念的。

他，信了。

这一通忽悠，竟直接让一心向爹的他，从此一心报答女主。

尽管平时是不允许任何人随意评价的第一爹吹。

可当亲爹的牌位被女主偷走，他追上后也不恼，而是怀着他薛定谔的孝心屁颠屁颠跟着人家下了山。

同样成长于与世隔绝环境的张无忌，他的纯，是如金庸评他的侠气，“不知人世险恶，不会重视自己利益，因而能奋不顾身助人”。

可见，“纯”过头成了“蠢”，未尝不是画蛇添足。

同样被“纯化”的，还有女主韩菱纱。

不少人质疑剧版韩菱纱融入了《仙剑5》前传里暮菖兰的人设，将原本为了入墓穴寻找修仙长生之法，改为受雇主所托，欺骗云天河下山，因此遭到不少游戏粉不满。

或许编剧本意是想借以凸显韩菱纱的良善，看似给她套了个假恶女的壳，实则还是改成俗套的傻白甜内核。

新增了韩菱纱和雇主玄影的羁绊，其实是一条救赎线。

别看她是见人就怼的小辣椒，但面对冷酷如AI的雇主，还不管对方是好人坏人，就用一个拨浪鼓感化了他，跟他交朋友。

眼熟吧？

还是当下古偶主角的通用人设。

设定上是标配美强惨，品质上是单薄的伟光正。

而越削越单薄的“纯”，符合当下古偶人设的套路，却也在消融掉仙侠剧里的原始气息。

以往仙侠剧天选之子的初始设定，秉性底色必定是纯善仁侠，但外在个性各异。

不论是调戏林月如的李逍遥，还是拿石子儿扔猪、甚至难掩爹味的景天，身上都沾染着凡尘俗气。

相较之下，如今的仙侠剧大英雄没什么坏习性，顶多没见过世面傻气了些，或贪吃了些，却更像一块抛过光的美玉，而非散发原始气息的璞玉。

核心人物设定上的不同，也注定了围绕其延展出来的故事和主题，将有所不同。

如今仙侠剧对“情”的刻画，在多不在精。对感情线的依赖，已经到了见缝插针的程度。

连配角加的戏，都是感情戏。

《仙剑4》新手村妖怪风邪，为救鲤鱼精而死；琼华派掌门夙瑶的政治野心被改成对师弟玄霄爱而不得，大搞雌竞，还培养一个翻版师弟做傀儡，大搞替身文学。

而对于主角，尤其偏爱“宿命感”，主打一个生生世世爱。

可这种宿命感却多是人为的。

俗称，人工造糖和强行施虐。

《仙剑4》第一集，路过的NPC都得罔顾剧情合理性，扔条绳子把男女主绑在一起，让他们旋转跳跃再深情对视。

为了建立羁绊，还做了虐恋改编。增加了女主受雇主玄影所托，不断欺骗男主这条线，为后面的背叛拉扯增加虐点。

用意为何？很明显了。

《祈今朝》则在设定上做花样，改编为三角恋替身文学。由许凯分饰两角，以师父扁络桓和哥哥越今朝的不同身份，同时爱上越祈。

借三个人的纠缠写两个人的拉扯，同时造出师徒CP和骨科CP，强调的，仍是爱同一个人的宿命感。

撒的仍是烂大街的互撩糖。

实际上，在仙侠剧的仁侠大爱之下，小情小爱，也是与之相辅相成的重头戏。

可如今却连小情小爱也幼稚粗浅得出奇一致。

诚然，小情比大爱要难刻画得多。因它的幽微在于既不似妖魔的直接纯粹，又不敌仙侠的磅礴神性，但也恰恰因它的矛盾纠结而生动。

因而，包罗六界的仙侠剧里的“情”难得在，不管是何种身份，都能窥见他们身上的“人”性。

鬼，龙葵。

千年执念的化身，资深兄控，但仍因妒忌心爆棚被邪剑仙挑拨。

神，背负拯救南诏国子民使命的女娲后人紫萱。

为爱苦守两百多年，追逐使命之外的自由，也曾担心色衰爱弛而错撩魔尊重楼，患得患失……

尽管这种生动反映出来并不讨喜。李逍遥“渣”，赵灵儿“白莲花”，林月如“小三”，紫萱“恋爱脑”，龙葵“茶”……都是伴随他们至今的标签。

但这些人性弱点的价值恰恰在于，对爱心生疑惑后的再思考。

《仙剑1》里，同样是“三个人的电影中不能有姓名”的林月如和刘晋元，会在共情中悟出爱情不公的本质。

都说《仙剑1》和《仙剑3》的悟道过程，是“还没拿起，何谈放下”，意思是，得靠自己亲自去经历。

《仙剑3》里，徐长卿和紫萱经历了一场宿命感拉满的三生三世恋，在彼此身上也映照出了各自的成长痕迹。

第一世相恋，顾留芳强硬违抗师命，紫萱火烧道观，最后双双殉情，爱得不管不顾。

第二世，映照出俩人在这段感情中的猜忌和隔阂。

第三世挣扎过后选择再次沦陷，却经历背叛，在目睹真实人性后开始承担起各自的责任，成为同道中人，懂得了相互成全。

所以，以前仙侠剧的宿命感让人着迷，如今却难打动人，原因在于自我扣问也被简化：

我爱的是谁？爱得多深？

《仙剑4》里的云天河，不懂情爱，但撩妹技术不学成才。

剧情才走到第三集，云天河出口就是郑重许诺，深情告白。

又是一次次甘当女主的人肉盾牌。

总之，他一定得超爱。

最不需要用小情小爱包装的《仙剑4》，却还是被国产古偶的无聊套路裹挟了。

一来先撒上一把工业糖精，赤诚之心瞬间被沾染了几分“见色起意”的嫌疑，倒把“情”刻画得掉价。

如今不断验证爱之“坚”大过天，可以抵御一切，也可以是指导一切疯狂行为的合理动机。

但仙侠剧里，打动人的反而是情之“艰”，甜是一种奢侈。

只可惜宿命感已沦为甜宠的其中一味佐料，为的是造具体的糖，而不再是造飘渺的梦。

只要故事够精彩，仙侠剧要燃起来，其实不难，只是如今渐渐没了磅礴恢弘的江湖气。

尽管主角人设buff叠满，战斗力拉满，但画风依然给人一种真人动画片既视感。

《祈今朝》的女主越祈（虞书欣 饰）设定是“六武一”（《仙剑6》武力值第一），人称暴力萝莉。

可设定再强，实际仍是一个智商忽高忽低的“神童”。

动起来秒切少儿频道，自带宝宝巴士bgm。

设定只有3岁，但能用成语讲冷笑话；

自称能熟读话本，却不识“酒”字，把酒当水喝，直到把自己灌醉。

此等过家家画风，妮妮见了都摇头。

《仙剑4》里，云天河则被改编为身世不凡，是个天生体内拥有世间至强之力的天选之子。

但云天河原只是有不畏冷热的特殊体质加成，这个人物的核心魅力，其实恰恰是凭借一颗赤诚之心，遵循着朴素价值观，一路升级打怪的凡人。

强化了个人力量，却也削弱了个体与命运较量的张力。

显然，当下的遗憾在于平凡英雄视角的缺失。

所谓少了些市井江湖气，其实是少了以凡人视角出发去闯江湖、看世界的代入感。

《仙剑3》里，堂堂唐家大小姐雪见为什么会喜欢永安当小伙计景天？

正是因为欣赏他身为“会受伤，会害怕”的凡人，但仍竭尽全力“有救无类”的英雄主义。

只是，如今的仙侠再也没有渺小个体难抗命运的悲凉现实底色。

景天也是天选救世大英雄，可当他和邪剑仙对赌，输光了所有人的粮食，好兄弟何必平摔死在自己眼前，茂茂因割肉换粮食而丧命，救世主也只能无助地喊救命。

被邪剑仙耍到绝望，他索性把毒药一洒，试图跟眼前的一切来个一了百了。

逃避，总是人最依赖的一种选择。

即使强如蜀山大弟子徐长卿和女娲后人紫萱，身上都肩负各自的重任，注定都是无法自私的非凡者。

也面临着小我利益和大我职责的抉择。

因此徐长卿为拯救苍生，决定从女儿青儿身上取走水灵珠后，护送途中仍在暗暗施法阻挠。

仙侠的永恒主题，可以概括为“历劫”二字。看六界在历劫中互渡或自渡，参悟自我桎梏的道理。

只是如今历劫，更多只停留在对“身世”的解密，而不再是对“自我”的探索和追问。

所谓仙侠剧，“仙”是手段，也是目标；“侠”则是自我历练的过程，既见众生也见自己，求同存异，实现自我人格的完善。

而在寻仙悟道的路上，免不了有人的七情六欲，各有束缚，又各有追求，才编织出荡气回肠的爱恨情仇。

根据蜀山长老的意志长大的徐长卿，道教理论满分，却从没见识过真实的人性。直到被邪剑仙指引，他却选择放走所有囚犯，试图凭一己之力渡化众生，以自渡。

同是蜀山弟子姜明，从小被灌输善恶分明的思想，却在与妖相恋，领略了妖的真情和人的杀戮后，入了魔道，最后才在“善恶一体”的体悟中得道升仙。

而同为女娲后人的赵灵儿和紫萱，看似截然不同的俩人，成长之路却殊途同归。

一个从初识自己身份时的不安，对道不同的人不相为谋，到懂得求同存异，始终不忘承担和坚守使命。

一个前期勇敢追爱罔顾使命，最后才懂得，哪怕忍受孤独，也要把自己一直追寻的自由还给所爱之人，才算真正放下。

她们都有渴求自由和平凡的同一向往，才会让屏幕前的我们也为之感伤。

只可惜，这些关于反叛和守护的精彩故事，还是让位给被净化的人设和烂俗的桥段。多年后都未必琢磨透的意涵哲理，也被切换成让人扶额的少儿画风。

这落差虽在意料之中，但也着实令人心寒。

说到底啊，《仙剑奇侠传》，真的太复杂了。

你拆开来看，这名字里五个字每个都飘、都虚、都云雾缭绕，除了放在异次元世界，好像怎么也不可能落地。

但另一方面，珠玉在前的《仙剑1》和《仙剑3》又拍得并不复杂。

它们只是把故事放到了人世间，以最人性的视角去呈现了这些奇绝的传奇，当年一度还被吐槽过庸俗、土气。

谁知多年过去，一场落进泥土的大雪，已成绝唱传奇。

一直喜爱吴雨霏为《仙剑3》唱的那首《生生世世爱》。

后来才知觉，原来歌词里悄悄织进了每位主角的故事，好似判词般，从开场便道尽了不可违背的宿命。

“情到至深时乌发也浓白”

但我私心最爱的，还是因时长未被纳入片头的结尾几句：

黑白轮回的生生世世

彻底放开成全永远的依赖

是乱世英雄 或凡间俗梦

爱不离爱是把这感动留住

“仙”是出世间道，“侠”是入世间道。

无论英雄或凡俗，不过都要为这一个“爱”字在轮回中折戟一回。

这是我们称作“业”或“缘”的东西，其中的人必得有最宏伟的爱意和孤勇，要能如龙葵祭剑般决绝地跃入火中。

如今的国产剧，是早没了这胆识的。在他们看来，爱是在货架上出售的罐头，是哄骗观众买单的包装纸。

这样羸弱的情感，怎么可能说服我们？

他们又如何能懂，我们当年的泪是为了何等美丽的人性而洒？

看不穿人类对爱的执念，自然也不可能复现《仙剑》的传奇。

曾经我们眼中最郑重的命运奔赴，你们就当过家家？

连这点基本理解能力都没有。

说真的，要不还是别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