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吃树叶、树皮的日子,味道还不错,现在吃不到这些东西了

桃成柳老人 2024-06-14 13:08:42

文/柳成荫

老家很贫穷,革命老区,尤其是东乡,应该算家乡的北大荒了。

祖祖辈辈以农耕为生,父亲接过祖父的耕犁,我接过父亲的推车,也唯有农民可以代代相传,永远子承父业。

记忆中应该是五十年代末吧,那时生产队刚刚建立,公社组织了一批树苗回来,通知各个生产队前去领回来栽种。

后来,才知道,这种树叫什“面榆”,与别的榆树品种不一样,是作为“粮食树”引进的,说是浑身都是宝,荒年辰可以靠它度过饥饿。听这树的名字,莫非树上能产面粉?

老宅子旁边是条小河,河里养着鲢子鱼,是生产队的养鱼塘。队长一声令下,把河边上的杂树全部砍光,种上了面榆树。

老榆树,郁郁葱葱,曾经的“粮食树”

然而,这种榆树种上后,并没有发挥它的作用,因为我们生产队没有饥荒发生,即使在三年自然灾害时期,也没有饿着我们,故冷落了这些面榆树,也不知道榆树怎样吃。

说我们生产队没有饥饿,那是有历史背景的。在那个年代,我们生产队属于皇城根儿,人民公社、供销社、食品站、粮管所、油厂、国营饭店、学校,等等,都在我们生产队的地皮上。

那个年代,还没有用得上化肥,种田全靠农家肥,尤以粪肥为主。正因为这些单位在生产队的地皮上,肥料是不缺的,尤其是食品站猪拉的和学校人拉的,已足够使用了。故,地里的庄稼比邻近生产队长得好,产量也高不少。

那时生产队有三四个大粪池,有专门的挑粪队伍,天天把这些大粪挑回来,储存到粪池里发酵。老农民说,没沤制的粪肥属于生肥,寒性的,伤麦根,沤熟了才能增加地的肥力,才能育苗催长。

油多伤菜,粪多伤麦。肥料多不一定是好事,垩重了会产生庄稼倒伏,甚至颗粒无收,我们生产队的肥料是用不完的,连生产队的槐树林都用粪肥来浇灌。当然,养鱼塘四周的面榆树也少不了粪肥的浇灌,几年下来,枝叶茂盛,郁郁葱葱,已成参天大树。

农村生活:挑大粪的“二嫂”

那时,我们邻近的一个大队是以种蔬菜为主的,在那个年代叫“蔬菜大队”,据说富得流油,我们队长家的三丫头就嫁到那个大队,嫁给大队书记家的儿子。

相比较,蔬菜大队的肥料不够使用,种蔬菜肥料要足,长出来的菜才水灵灵的。正好我们的肥料用不完,队长就顺水推舟,把用不完的肥料送给他们。就这样,隔三差五地去弄点大白菜、辣椒、茄子回来分分,上河工的蔬菜也出在蔬菜大队。

故,那个年代我们生产队是不缺蔬菜的。那缺粮食吗?也不缺。由于农田被这些单位征用了,耕地面积已经很少了。那时和现在不一样,土地就是国家的,国家有权使用,没有征地补助的,唯一能做到的是用减少公粮上缴,来补偿耕地减少。

后来,到了六十年代末,国家提倡工农齐发展,公社开始兴办工业,相继有了农具厂、农机厂、巢丝厂、织布厂,全建在我们的地皮上,土地面积又一次减少了不少,由原先的人均三亩多地变成了一亩出点头。就这样,我们生产队的工粮上缴也取消了,自产自吃。虽然田亩少,打的粮食也将就能应付肚皮了。

故,面榆树已长十多年,还没有人知道它的“面粉”长在哪里,更没有人品尝过。你说,有粮食吃,谁还会去打榆树的主意。在六七十年代代,并不是所有的地方都闹饥荒,也不是每年都吃不饱。

那个年代,农村人家家养猪,这是唯一的家庭副业。在粮食紧张的年代,猪自然也没有好糠,猪吃的就是树叶、青草,拌少量的米糠、豆粕,故生长缓慢,要养一年时间才出栏,不过那猪肉真香。

那时,一般人家养两头猪,过年时杀一头卖一头,人口多的人家养三四头。农民除了上工,就是割青草喂猪,不养几头猪,过年哪有猪肉吃。生产队有片槐树林,把槐树花、槐树叶子都挦光了,成了光秃秃的树干。

当然,鱼塘边上的面榆树也没有逃脱厄运,也成了光秃秃的树干。那时,只要是青草,都割回来喂猪。后来,猪养多了,连河里的水草都捞光了。

我们西边有一个地方叫“三里簖”,当地捞鱼摸虾的人多,两里一罾,三里一簖,可谓“千罾万簖”,故名“三里簖”。那里的人生活水平比我们这里差多了,算得上是北大荒的“北大荒”。不仅口粮少,也没有多少人家养猪,算得上是一个“饥饿村”。

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几个三里簖人,带着用竹竿绑着的钩刀,来到了鱼塘边,他们疯狂地把榆树的枝条割下来,把榆叶抹走,抛下一地乱七八糟的树枝,扬长而去。

后来,隔一段时间他们就来扫荡一次,当榆树上才长出新叶,他们就来了,由原先的三四个人增加到七八个人,榆树叶、榆树花都被他们一扫而光。再后来,连树皮也铲……

莫非树叶、树皮、树花就是面榆生长出来的“面粉”。队长似乎看出了端倪,让看青的余老头守住那些榆树,只要他们进来就撵走,不听话的就捆起来,往死里揍,揍完了送到公社去处理。从此,三里簖人再也没有来,面榆树又恢复了生机,郁郁葱葱,几年后长成了榆树林。

真正吃榆树叶子时已到了七十年代,那时生活条件好了,菜里的油多了,精米精面也能吃上了,还能隔三差五吃点猪下水、猪头肉。那年,我二哥结婚了,二嫂是从三里簖嫁过来的,有几分姿色,也能干农活。

二嫂嫁过来的时候正是早村三月,万物萌发,面榆的树枝上开满了一簇簇鹅黄的花朵,花香四溢。二嫂搬来梯子,地榆树花挦下来,掺上面粉、玉米粉,上锅蒸熟了,蘸小菜汤吃。那味道还真不错,有丝丝甜味,花香浓郁。二嫂说,他们三里簖人吃了十多年了,那叫“榆钱”,几个妇女为了抢点榆钱,头都打破了。

采榆钱,甘甜芳香,不多见的美味

一场春雨后,树上的榆钱飘飘洒洒都落下了,飘落到鱼塘里,遮住了整个河面。水中的鲲子兴奋得跃出水面,榆钱成了它们的美味佳肴。几天后,嫩绿的榆树叶长出来了,水灵灵的,满树翠绿,如玉温润。

天才朦朦亮,二嫂就扛着梯子来采摘榆树叶了,她说,带着露水采出来的叶子才嫩。树叶采摘回去,洗干净后,与玉米面或大麦粉拌匀,做成馒头大小的坯子,放锅里蒸熟了,就成了榆叶馒头。

尝之,有股浓浓的清香,满嘴大自然的味道,咬一口馒头,咬一口春天。这种美食还是第一次尝到,感觉比单纯的玉米粉烙出来的饼松软些,不感觉有丝丝的香甜。几个榆叶馒头落肚,灌上两碗清凉的井水或粯子粥,干活干到午后也不觉得饥饿。

榆叶馒头,耐饥饿,大自然的味道

二嫂一直说,有时间做一顿榆皮面尝尝,可是农村一直忙,她说,做榆皮面很麻烦的,一锅面要做半天时间。

端午节的前一天下午,生产队的妇女统一休息半天,待家里包粽子。上午,祖母已把粽子包好了。二嫂说,铲榆树皮去,做榆皮面。二嫂带上挖墒的锹,把榆树根部的泥土翻开,露出树根,然后把树皮剥下来。

二嫂说,树根上的皮质厚,浆水足,柔软,比树干上的口感好。二嫂把外边一层老皮撕去,留下白色纤维组织。然后摊在石磨上,用木榔头敲成白色的树皮浆,再装到盆里,放些大麦粉,揉成面团,擀成面条,就成了榆皮面了。

祖母把榆皮面在开水锅里煮熟了捞出来,放上蒜泥、陈醋,滴上自家磨的香油,就成了蒜泥拌面了。尝之,筋道爽滑,比面疙瘩更有弹性,有一种青草的香味。和榆皮面和榆叶馒头一样耐饥饿,一海碗落肚,已有了饱胀感。

有人说六七十年代是吃不饱饭的,其实这不是绝对的,只是有的地区粮食不够吃,但老百姓总会想办法填饱肚子的,要不两百斤的重担搁到肩上,可能寸步难行。

二嫂的到来,不仅让我们品尝到榆树叶和榆树皮,还让我一家人尝到了构树花、柳树芽、枸杞头、野蒿,等等。而我们这里的人却不知道这些东西可以食用,有粮食吃,谁去挖空心思吃这些,都弄回来喂猪了。

分田单干那一年,连同鱼塘边上的老榆树也分了,老百姓把它锯回去,制作家具了。后来,鱼塘的水也黑了,鱼苗都死了,曾经的养鱼塘变成了臭水沟。

榆皮面,现在成了原生态食品,某宝上卖46元一斤,不过,尝不出曾经的味道

从此,再也没有品尝到榆叶馒头和榆皮面,更没有尝到甘甜多汁的榆钱饼,有些回味……

注:此文原标题《面榆》,发表于1982年《绿杨》文学期刊,收录在笔者散文集《故乡风情》中,发到今日头条略有修改、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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