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花缘故事22四姐妹谈文

划过指尖有烟云 2024-11-12 21:13:04

吃了仙人赠的稻米,大家有了精神,都感念道姑的恩德,解决了饥饿问题,还得赶路,于是次日开船。

闺臣偶然问起红红当日赴试,可曾得中之话。红红不觉叹道:“若论愚姐学问,在本国虽不能列上等,也还不出中等;只因那些下等的都得前列,所以愚姐只好没份了。”若花没明白是何意?难道考官不识真才吗?”

红红道:“如果不识真才,倒好了。都是因为关系,不是有故旧的,就是花钱的,靠真才实学考中的不及一半。因此灰心,才同叔父来到海外,意欲借此消遣,不想倒受这番磨难。

红红忽然想起什么,问闺臣:“贤妹前日曾有观光之话,莫非天朝向来本有女科么?”

闺臣道:“天朝虽无女科,近来却有一个旷典。”于是就把太后颁诏各话,告诉一遍。红红听了说:“有此胜事,却是闺阁难逢际遇。但天朝可有考官受贿之弊?”

闺臣道:“我们天朝乃万邦之首,所有考官都清正廉洁。况国家不惜经费,立此大典,原为拔取真才、为国求贤而设,所以历来从无受贿之事。”若花听说,问了一句:“姐姐如此抱负,何不同去一试,我们既已结拜,将来自然同其甘苦。要能中试,岂非一段奇遇?”

红红道:“愚姐久已心灰,虽承贤妹美意,何敢生此妄想。倘蒙携带,倒可同至天朝看看圣朝人物之盛。至于考试,尽可不必了。”

若花和闺臣都说: “此事到了天朝,慢慢再议,看来也由不得姐姐不去。前日闻得亭亭姐姐一同赴试,不知可曾得中?”红红:“说怎么会得中?”

若花不明其理,红红说:“姐姐你想她家一贫如洗,其父不过是个书生,业已去世,既无钱财,又无势利,怎么能考中呢!”若花和闺臣听了都为她惋惜。

红红又说:“但她落第后,雄心不减,时刻痴心妄想,曾经对我说,如果外邦开有女科,哪怕千山万水,她也要去碰碰,若不中个才女,至死不服。如今天朝虽开女科,远隔重洋,怎能前去?看来只好望洋兴叹了。”

闺臣问她家还有何人,近来可曾远出。红红道:“她无弟兄,只有缁氏寡母在堂,现在课读几个女童,以教书度日,并未远出。”闺臣道:“她既有志赴试,将来路过黑齿,我们何不约她同行,岂不是件美事?”

红红道:“贤妹约她固妙,但她觉着自己学问好,目空一切,每每把人不放眼内。贤妹若去约她,她不晓得你学问深浅,惟恐玷辱,必不同往。”

闺臣听了似有所思,似在自语,是这样啊!红红说要想约她也不难,若花正踱步,听红红说不难停下来问:“如何不难快说说?”

红红说:“据我愚见必须先去谈谈学问,使她心中敬服,然后再讲约她之话,自然一说就肯了。”闺臣道:“闻得亭亭姐姐学问渊博,妹子何敢班门弄斧,同她乱谈?倘被考倒,岂非自讨苦吃么?”

若花道:“阿妹为何只长她人志气却灭自己威风?我倒是个‘初生犊儿不怕虎’将来到彼,我就同你前去,难道我们两个还敌不住她一个吗?”

闺臣道:“姐姐有如此兴致,妹子只得勉力奉陪。但必须告知舅舅,才可约她。”若花和红红都说:“那是应该的。”

于是姐妹几个相携出来找林之洋,把此话告诉林之洋。林之洋道:“俺闻你父亲常说‘君子成人之美’。甥女既要成全她的功名,这等美事,你们做了,自有好处,何消同俺商量?”

姐妹几个见林之洋没反对都很高兴,只听林之洋又说: “不过呢…………若花急着道: “阿父答应我们了,不准返悔。林之洋见姐妹几个着急,故意笑而不言。”

闺臣没明白忍不住问了一句:“舅舅不过什么,怎么不说了?”林之洋笑道:“你们几个也不让我往下说呀。”若花说:“阿父我不打断你了,不过什么?”

林之洋说:“不过我想提醒你们,到了那同她谈一定要小心,那个黑女,当日九公同她谈文,曾吃她大亏。”若花道: “她又不曾生出三头六臂,无非也是一个肉人,怕她怎的!”

林之洋道:“她那伶牙俐齿,若谈起文来,比那三头六臂还觉利害,九公至今说起还是头疼,你说她是肉人,只怕还是一张铁嘴哩。”

若花有些不服气,林之洋说现在顺风,不过早晚就到。做做准备,省得临期被她难住,莫像九公倒像吃了麻黄只管出汗,那就被她看轻了。

闺臣也怀疑,问她当真那样厉害,林之洋说:“当日他们因谈反切,曾有‘问道于盲’的话;俺自从在歧舌国学会音韵,一心只想同人谈谈,偏不遇见知音。将来到彼,他如谈起此道,务必把俺举荐举荐。”

林之洋说完去吩咐水手说这两日大家吃了清肠稻,都不觉饿,索性到了黑齿再去买米,回到舱里告诉若花和闺臣到黑齿买米,停留半日,趁着空闲,也好慢慢同她谈文。

大家一路说着闲话,不知不觉,这日清晨到黑齿。把船收口。林之洋托多九公带了水手前去买米。闺臣意与红红同去。

红红道:“她的住处,林叔叔尽知,无须我去。我若同去约她,她纵勉强同来,究竟难免被她轻视。贤妹到那,就以送还扇子为名,同她谈谈。她同来则已,设或别有推脱,我再去把这美意说了,才不被她看轻哩。”

闺臣点头,带着扇子同了若花央林之洋领进城内。来到大街,闺臣同若花由左边街上走去,林之洋从右边走去。不多时进了小巷,来到亭亭门首,只见上写“女学塾”三个字。

闺臣把门敲了两下,有个紫衣女子把门开了。林之洋一看,认得是前年谈文黑女。闺臣从袖内取出扇子道:“姐姐请看,前岁敝处有位多老翁曾在尊斋带了一把扇子回去,今托我们带来奉还,不知可是尊处之物?”

亭亭接过看了道: “此扇正是先父之物。二位姐姐若不嫌茅舍简陋,何不请进喝茶?”闺臣同若花一齐说道: “正要登堂奉拜。”于是一同进内,林之洋就在旁边小房坐下。

亭亭把二人让进书馆,行礼序坐;有两个垂髫女童也上来行礼。彼此问了名姓。闺臣道:“妹子素日久仰姐姐人才,去岁路过贵邦,就要登堂求教,诚恐贻笑大方,所以不敢冒昧进谒。今有幸相遇,真是名不虚传。

亭亭道: “妹子浪得虚名,何足挂齿!前岁多老翁到此,曾有一位唐大贤同来,可是姐姐一家?”闺臣道: “那是家父。”

亭亭听了,不觉立起,又向闺臣拜一拜道:“原来唐大贤就是令尊。姐姐素本家学,自然也是名重一时了。前岁虽承令尊种种指教,只恨匆匆而去,妹子尚有未及请教之处,至今还觉惋惜。当今之世,除了令尊大贤,再无他人可谈了。”

闺臣道:“姐姐有何见教,何不道其大概呢?”亭亭道:“妹子因《春秋》一事,听说前人议论,都说孔子把日月、名称、爵号之类,暗寓褒贬,不知此话可确?意欲请教令尊,不意匆促而别,竟未一谈这是妹子无福。”

闺臣刚要开言,若花接着说道《春秋》褒贬之义。前人议论纷纭。据我看。择其要者而论,其义似乎有三,第一,明分义;其次,正名实;第三,著几微。其他书法不一而足,要数这个最精要了。”

亭亭道:“请教姐姐:何谓明分义?”若花给她解释了什么是明分义,列举了几个实例,诸如此类,不是明分义的例子吗?

亭亭听了没说什么接着又问什么是正名实,若花解释说《传》称隐叫“摄”,圣人却叫“公”,《传》称许止不尝药,圣人却说是“弑”;之后又列举了“君”“盾”等等最后说:“凡此之类,岂非正名实么?”

亭亭听了仍没发表什么见解,继续问道:“请教著几微呢?”若花不知亭亭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见她只是提问并不反驳,正在忖度亭亭的意思。

亭亭见若花只是沉思,并不回答,于是问道:“姐姐怎么了?”若花见问,容不得多想,于是引经据典用了很长的篇幅解释了著几微,最后说这是妹妹妄论,不知是否,尚求指示。

亭亭很认真的听完,道:“姐姐所论,深得《春秋》之旨,妹子惟有拜服。还有一事,意欲请示,不知二位姐姐可肯赐教?”闺臣道:“姐姐请道其详。”

亭亭说: “听说古《礼》自遭秦火,所存下的只有《周礼》《仪礼》、《礼记》,世人称为‘三礼,。要以古《礼》而论,也就数此为最。但汉、晋至今,历朝以来,都在各撰礼制。问是各创的新礼?还是都本的旧典?到“三礼”诸家注作,其中究竟以何人为最?”

若花听罢,暗暗吐舌道:“怎么这个黑女忽然弄出这样大题目!三礼各家,业已足够一谈,她又加上历朝礼制,真是茫茫大海,令人从何讲起。只怕今日要出丑了。”

若花正在思忖,只听闺臣已经开始回答他的问题了:闺臣从《宋书》开始谈起,说《礼》者三千本之多,涉及《乐》《易》《诗》《书》《春秋》之礼,继而谈到虞时的天礼、地礼、人礼;后又讲到“五礼”直至著<礼>的例挙60家之多。小童来献茶。臣接过。道了谢。

亭亭听得正入神,等闺臣喝过茶又问:“姐姐可有见地?”闺臣说:“内中有注意典制,不讲义理的;也有注意义理,不讲典制的。据我看来;典制本从义理而生,义理也从典制而见,原是互相表里。他们各执一说,未免所见皆偏。

亭亭表示赞同,闺臣又谈到当时盛行的三家《礼》书。一是大司农郑康成,二是露门博士熊安生,三是散骑侍郎皇侃,对比了三者的利弊,最后请亭亭指教一二。

亭亭听了,不觉连连点头道:“如此议论,才见读书人自有卓见,真是家学渊源,妹子甘拜下风。”亲自倒了两杯茶,奉了上来。

若花,闺臣二人茶罢,闺臣暗暗忖道:“她的学问,若以随常经书难她,恐不中用。好在她远居外邦,我们天朝历朝史鉴,未必留神;即使略晓得,其中年岁亦甚纷杂。何不就将史鉴考她一考?”

闺臣想到此,因说道“请教姐姐贵邦历朝史鉴,自然也与敝处相仿。可惜尊处简策流传不广,我们竟难一见。姐姐博览广读,敝乡历朝史书,该都看过;即如盘古至今,年岁多少,前人议论不一,想妹妹自有卓见了?”

亭亭从道盘古氏以及天皇、地皇、人皇到伏羲氏、神农、轩辕三皇;又从少昊、颛顼、帝喾、帝尧、帝舜五帝到其后夏、商再到唐的各朝代的年份,年限等一一说出,最后还算出从伏羲至今共五千一百五十三年。

若花又问史书以天干、地支纪年,此例始于何时?至今共有若干年了?亭亭道:“史书以干支纪年,始于帝尧自帝尧甲辰即位,至今武太后甲申即位,共三千四十一年。”闺臣忖道:“我们天朝南北朝,往往人都忽略,何不将此考她一考?

闺臣想到此,因说道:“请教姐姐,敝处向有六朝、五代、南北朝,不知贵处作何区别?”

亭亭说从吴时孙权及东晋、宋、齐、梁、陈俱在金陵建都,称为六朝开始,一直到隋灭了陈国,天下一统。这一段历史的年限、朝代、在位的帝王名称、在位的具体时间都说的一清二楚,最后说这是妹妹道听途说,不知是否,尚求指示。

闺臣和若花很佩服亭亭的学问,若花仍然问道:“刚才阿姐言夏、商至今历历可考,其年号、名姓也还记得大概么。”闺臣忖道:“怎么若花姐姐忽然问她这个,未免强人所难了。”

只听亭亭道:“妹子虽略略记得,但一时口拙,恐有讹错,意欲写出呈教,二位姐姐以为如何?”若花点头道:“如此更妙。”

亭亭正在磨墨濡毫,忽见红红,婉如从外面走来。大家见礼让坐。亭亭问了婉如姓氏,又问红红:“姐姐才到海外,为何忽又回来?”

红红见问,触动叔叔被害之苦,不觉泪流满面,就把途中遇盗,后来同闺臣相聚的话,哽哽咽咽,告诉一遍。

亭亭听了,甚为嗟叹。众人把红红解劝一番,这才止泪,亭亭铺好纸,手不停毫,草草写去。

四人谈了多时,亭亭写完,大家略略看了一遍,莫不赞其记性之好。闺臣道:“这是若花姐姐故意弄这难题目;哪知姐姐不假思索,竟把前朝年号以及事迹,一挥而就。妹妹只有拜倒辕。”

亭亭谦说不过仗着小聪明,记得几个年号,不算什么!姐姐过奖。红红道: “姐姐,你可晓得他们三位来意么?”亭亭道: “这事无头无脑,妹子何能得知。”

红红就把途中结拜,今日来约赴试的话说了。亭亭这才明白,因忖一忖道:“承各位姐姐美意;妹子上有寡母,何能抛下远去?今天朝远隔天涯,若去赴试,岂不违了圣人‘远游’之戒么?”

闺臣让亭亭带着伯母同去,大家都放心?亭亭叹道:“妹子也想到同去,都可放心;奈天朝举目无亲,寒家淡泊,虽有薄田数亩,此时要卖,不足千金,不够长途盘费之用。且日后回来,又将何以为生?还是算了吧。”

闺臣说只要伯母肯去,其余都好商量。至于长途路费,此时同去有船,无须破费一文。日后衣食,一切用度,俱在妹子身上,让她只管放心!家田产也不用变卖,托亲戚照应,将来倘归故乡,省得又须置买,如此办理,两无牵挂。

亭亭说:“萍水相逢,姐姐如此慷慨,何以敢当!容禀明母亲,定了行止,再登舟奉谢。”红红道:“姐姐:你说你与闺臣萍水相逢,难道我不是萍水相逢么?现在我孑然一身,尚有可投之人,此时闺臣妹妹一片热诚,情不可却,姐姐就依她美意。

不由分说,携了亭亭进内,把这情节告知缁氏。原来缁氏自幼饱读诗书,当日也曾赴过女试,学问虽佳,无奈轮不上她。

缁氏后来生了亭亭,夫妻两个,加意培养,一心指望女儿中个才女,好替父母争气,谁知仍旧无用。丈夫因此而亡。缁氏因怀一腔闷气。今听此言,不觉心痒!当时来到外面,众人与缁氏行礼。

缁氏向闺臣拜谢道:“小女深蒙厚爱,日后倘能考中,全托小姐成全。我虽年近六十,仍想参加考试,年岁问题,还望小姐帮忙设法周旋,要能参加盛典,了我一生心愿,我永感不忘。”

闺臣感到为难,就说:“伯母有此兴致,侄女深感敬佩。将来报名时,年岁虽可隐瞒,伯母鬓多白发,面有皱纹,何能遮掩?”

缁氏说男子嘴上有须,还能冒藉入考,何况我又无须,又说头发白可以用药乌,脸上皱纹,多擦玉容粉遮掩还说老生拐杖还去小考。总之,要是不能参加考试,她和亭亭都不去了。

闺臣听了,为难半晌道;“伯母如赴县考或郡考,还可弄些手脚敷衍进去,部试、殿试,法令森严,侄女不敢冒昧答应!”缁氏道:“我听说郡考中试,可得‘文学淑女’匾额。倘能如此,老身心愿已足,那里还去部试。”

闺臣只得含糊答应:“俟到彼时,自当替伯母谋划此事。”缁氏听了,这才应允同到岭南。亭亭命两个女童各自收拾回去,将房屋田产及一切什物都托亲戚照应。

天已日暮,林之洋把行李雇人挑了,一齐上船。吕氏出来,彼此拜见。船上众人自从吃了清肠稻,腹中并不觉饿;闺臣姊妹只顾谈文,更把此事忘了,亭亭却足足饿了一日。幸亏多九公把米买来,当时收拾晚饭,给他母女吃了。

闲话间,姊妹五个,复又结拜:序起年齿,仍是红红居长,亭亭居次,其余照旧。从此红红、亭亭同缁氏一舱居住,闺臣仍同若花、婉如作伴。一路顺风前进。转眼已到夏季。

这日,林之洋同闺臣众姊妹闲谈,偶然谈到考期。若花道:“请问阿父:此去岭南,再走几日就可到了?”林之洋笑道:“‘再走几日?’说的倒容易!你好大口气!”

红红道:“若据叔叔之意,难道还须两三月才能到吗?”林之洋道:“两三个月还不够。”婉如听了,不觉鼻中哼了一声道:“若是两三个月不够,自然还须一年半载了?”

林之洋道: “一年说多了,半载倒是不能少的。俺们从小蓬莱回来,才走俩月吧?俺细算了,若遇顺风,得两三个月路程,有座门户山横在海中,怎么走也得百日能绕过,连走带绕,总得半年。这是么顺风,若遇顶风那就多了。

闺臣道:“彼时甥女思亲之心甚切,并未留神,今日提起,却隐隐记得。既如此,必须明春方到,我们考试岂不误了?”林之洋道:“俺闻恩诏准你们补考,明年四月殿试,你们春天赶到,怕他怎么!”

亭亭道:“侄女刚才细看条例,今年八月县考,十月郡考,明年三月就要部试。若补县考、郡考,必须赶在部试之前;若过部试,何能有济?据叔叔所说,岂非全无指望么?”林之洋道:“原来考试有这些花样,俺怎得知。如今只好无日无夜朝前赶去,倘改考期,那就好了!”

闺臣听了,闷闷不乐,每日在船惟有唉声叹气。吕氏恐甥女焦愁成病,埋怨丈夫不该说出实情。

这日,夫妻两个前来再三安慰。吕氏道:“此去虽然遥远,安知不遇极大顺风,一日可行数日路程。甥女莫要焦心,你如此孝心,上天自然保护,岂有寻亲之人,菩萨反不教你考试!”

闺臣道:“甥女去岁起身时,原将考试置之度外,若图考试,岂肯远出?但前日费尽唇舌,才把红红、亭亭两位姐姐劝来,他们千山万水,不辞劳顿,原为的考试,那知忽然遇此扫兴之事。甥女一经想起,就觉发闷。

林之洋道:“海面路程,哪有定准,若遇大顺风,一日三千也走,五千也走。”闺臣闷闷地看着海面没再说什么。

林之洋怕闺臣着急,又不知说什么好,忽相起一个典故:“俺道出钟陵,忽然得一阵神风,一日一夜也不知走出多远,赶到时正好重 阳,都督大宴滕王阁,王勃做一篇《滕王阁序》顿时海外轰传。“

林之洋夫妻明知不能赶上考期,恐闺臣发愁,只是假意安慰:“安知俺们就不遇着神风?如果才女榜上有你姐妹之份,莫讲这点路程,就再加两倍也是不怕。”

这时顺风甚大,只听众水手道:“今日这风,只朝上刮,不朝下刮,却也少见。”林之洋走出问道:“为甚这样?”

众水手道:“你看这船被风吹得就如驾云一般,比快马还急。虽然飞快,再看水面却无波浪,岂非只朝上刮、不朝下刮么?这样神风,可惜前面这座门户山拦住去路,任他只朝上刮,再快也要明春才到岭南哩。”又走几时,来到山脚下。

林之洋闷坐无聊,走到舵楼。正在发闷,忽听多九公大笑道:“林兄来的恰好,老夫正要奉请,有话谈谈。请教迎面是何山名?”林之洋道:“俺当日初次飘洋,曾闻九公说,这大岭叫门户山,怎么今日倒来问俺?”

多九公道:“老夫不是故意问,只因目下有件奇事。当年我初到海外,路过此处,曾问老年人,此山既名‘门户’,为何横在海中,并无门户可通,绕至数月之久,方才得过。”林之洋问那又怎样。

九公说:“那老人说,当日大禹开山,此山曾开一条水路,可通船,才叫作门户山。因年深日久,淤沙塞住,以致船只不通,刚才几位小姐要赶到岭南赴试,我就寻思要冲开淤阻就能赶得上谁知胡思乱想,忽闻涛声如雷,向对面一看,那淤断处竟自有路可通!”

林之洋也不等说完,喜得连忙立起,看那山当中,果然波涛滚滚,竟不像当日淤断时光景。正在观看,船已进了山口,就如快马一般,窜了进去。

林之洋见船只窜进山口,乐不可支,即至舱中把这话告知众人,莫不欢喜。

次日出了山口。林之洋望着闺臣笑道:“前日俺说王勃亏了神风,成就他做了一篇《滕王阁序》;哪知如今甥女要去赶考,山神却替你开路,原来风神、山神都喜凑趣,将来甥女中了才女,俺要满满敬她一杯了。”

众妹妹听了,个个发笑。闺臣道:“此去道路尚远,能否赶上,也还未定。即或赶上,还恐甥女学问浅薄,未能入选。无论得中不得中,倘父亲竟不回家,将来还要舅舅带着甥女再走一遍哩。”

林之洋道:“俺在小蓬莱既已允你,倘你父亲竟不回来,做舅舅的怎好骗你?自然再走一遍。”吕氏道:“据俺看来,你父亲业已成仙,就是不肯回来,你又何必千山万水去寻他。难道作神仙,长年不老还不好么?”

闺臣说:“长年不老,如何不好!但父亲把我母亲兄弟撇在家,甥女心里既觉不安,兼之父亲孤身在外,无人侍奉,甥女却在家中养尊处优,一经想起,更是坐立不宁,因此务要寻着了才放心。”

一路行来,不知不觉到了七月下旬,船抵岭南。大家收拾行李,多九公告别回家。

林之洋同众人回家。恰好林氏因女儿一年无信,很不放心,带了小峰、兰音回到娘家,这日正同江氏盼望,忽闻女儿同哥嫂回来大家见面,真是悲喜交集。

闺臣上前行礼,不免滴了几行眼泪,将父亲之信递给林氏,又把怎样寻找各话说了。林氏不见丈夫回来,虽然伤心,喜得见了丈夫亲笔家书,书中又有不久见面之后,也就略略放心。

当时闺臣引母亲见了缁氏,并领红红、亭亭前来拜见,把来意告知。林氏很是欢喜,并嘱咐闺臣众姐妹要好好相处

众人连连答应。闺臣见了兰音,再三拜谢。林氏也说幸亏兰音照应,有病给煎汤熬药,日夜服侍,身体才好得快些。又问了县里考期的事,让闺臣早些回去同叔叔商议,及早报名。

闺臣道:“母亲此言甚是。”林之洋道:“甥女如报名,可将若花、婉如携带,倘中个才女回来,俺也快活。怎样报名,怎样赴试,这些花样,俺都不懂,只好都托甥女了。”

闺臣道:“舅舅只管放心,此事都在甥女料理。但若花姐姐名姓、籍贯,可要更改?”林之洋道:“改她作甚!若把女儿国本籍写明,俺更欢喜。”

林氏问:“这却为何?”林之洋道:“若花本是好好的候补藩王,因被那些恶妇奸臣谋害,她才弃了本国,俺要替她出气,因此要把她的本籍写明。”

林氏问写明本籍,怎就能替她出气?林之洋道:“写明本籍,将来倘在天朝中了才女,一时传到女儿国,也教那些恶人晓得她的本领。她们原想害她,哪知她在天朝倒轰轰烈烈,名登金榜,管教那些畜类羞也羞死了。”

闺臣道:“如此固妙,但恐一人,郡县不准。不如红红、亭亭两位姐姐同兰音妹妹也用本籍,共有四人之多,谅郡县也不至驳回了。”

婉如道:“如果驳回,再去更换也不为迟。”林之洋道:“俺们天朝开科,外邦都来赴试,还不好吗?太后听了,还更喜哩。”

大家说笑着,很是欢喜,多九公也将甥女田凤翾、秦小春的简历写好,一并托闺臣帮助投递。(请看下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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