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6年12月25日下午,西安事变后,张学良在东北军一干高级将领的簇拥下,踏上了送蒋介石回南京的路,就此一去不回。
蒋介石不仅背信弃义,扣押了张学良,还命令在陕西的中央军开进潼关,控制陕甘两省的交通要道,并且蒋介石还下令,要求“开战十日内收复西安”。国民党当局给东北军提出两个方案:
一、要求东北军离开陕西前往甘肃;二、如不愿去甘肃,可调往豫、皖。
图|王以哲
可这两个方案与最初蒋介石在西安时与各方的协商的结果完全不符,引起了陕西军民的不满。
对于东北军67军军长王以哲将军而言,在最初听闻张学良被扣押,他是主张对南京以强硬姿态的,甚至还做了军事上的准备。
1937年1月5日,他与杨虎城一起致电南京,揭露蒋介石撕毁协议,妄图挑起内战的野心,要求国民党当局释放张学良“回陕主持大计”。
可就在这样一个关键时刻,张学良自南京写来了两封信给王以哲,要求东北军遵从蒋介石之令,并在信中言辞恳切的说:
“盼诸兄为国家,为西北,为东北,请详计之。凡有利于国者,弟任何牺牲在所不惜,盼勿为我个人谋计。”
图|张学良
王以哲在接到张学良的信后,为他的精神所感动,出于国家民族大义,王以哲最终决定与南京和谈,以维护西北稳定的局势。
可让王以哲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自张学良离开西安的那一刻,一切就已经朝着失控的方向发展。
一王以哲是东北军高级将领,也是张学良所信任的人。
1896年,王以哲生于黑龙江宾县,中学毕业后考入河北军官学校第八期,毕业后进入东北军,历任排长、连长、营长,1925年晋升东北军39团团长。
张学良对王以哲十分赏识,第二年就将他调入卫队旅任旅长,1928年初被提拔为19师中将师长。
东北易帜后,东北军全军整编为25个旅,加骑兵6个旅,炮兵10个团,王以哲又担任了东北军独立第七旅旅长。
王以哲的独立第七旅,在东北军中,是东北军中装备最精良的一个旅。
图|北大营营房旧址
1931年九一八事变前,独立第七旅驻守沈阳北大营,总兵力达8000余人,下辖满编的3个团,除了装备有各种轻重机枪、迫击炮、平射炮等武器,还配备有雷诺坦克。
可就在日寇进攻当天,独立第七旅接到了不抵抗的命令。
除王铁汉所率领的620团冒着违背军令的风险抵抗外,独立第七旅另外两个团因群龙无首,后撤中遭遇日军追击。而原本装备精良的坦克在开战前为避免落人口实,甚至没有装填弹药,以至于在九一八事变后全部被日军缴获。
1931年9月19日清晨,王以哲带领几个随从副官和几名卫士,穿着便衣乘火车从沈阳撤出。
后来谈到九一八事变时,王以哲曾无不痛心地说:
“如果九一八之夜,我们坚决抵抗,事情就不是这样的结局,敌人的野心可能遭到遏止。我们犯了一个根本性的错误,我们将成为千古罪人,真是有口难辩呀!”
身为军人却不能保家卫国,以至于国土沦丧,对于王以哲而言就是耻辱。
图|日军炮火袭击下的东北军驻地——北大营
入关后,王以哲任107师师长,并率部参加了长城抗战,历时两月有余,给予日寇沉重打击,王以哲也获得了国人赞许。
尽管王以哲很想率军打回东北老家去,但却有些身不由己。
1934年初,张学良回国后,王以哲率67军进入大别山“剿共”。
从某种程度上来讲,东北军确实是装备精良,战斗力也不俗,可令王以哲诧异的是,在与红军作战中,他却几次失利。
1935年10月,蒋介石下令任张学良为西北剿共副司令员,并代行司令员一职,进攻在陕北的红军。
10月20日,徐海东指挥红十五军团7000余兵力在劳山伏击王以哲部67军110师,前后五个多小时激战,毙伤师长何立中以下1000余人,俘虏3700余人。
图|徐海东
10月25日,红十五军团又趁东北军立足未稳之际,发起对67军107师驻守榆林桥的进攻,全歼107师一个团又一个营,并俘虏团长高福源。
10月28日,国民党西北剿总指挥部调整计划后,决定以4个师的兵力3万余人,从庆阳、合水地区经太白镇,沿葫芦河东进。中央红军在经过侦查后,发现直罗镇一带地形很适合伏击,于是决定以一小部分兵力诱使敌人进入直罗镇,寻机歼灭国民党军一至两个师,打破国民党军队陕甘苏区的围剿。
这一战,红一方面军全歼国民党军109师,师长牛元峰自杀,并歼灭敌106师一个团,俘虏5000余人,缴获3500余支枪。
11月24日,直罗镇战役落幕后,红一方面军立即挥师东进,追击67军117师而来,好在王以哲退得比较及时,才没有被红军追上。
图|直罗镇战役态势图
连续的失败,也让王以哲开始思考,失败的原因究竟是什么呢?
1935年11月,王以哲的老友高崇明受中共上海文化工作委员会的派遣,来做他的工作,并告诉王以哲:
“蒋介石命东北军‘剿共’是一石两鸟的政策,既想‘剿灭’红军,又想消灭东北军这个杂牌队伍。东北军应当保存实力,打回老家去。”
王以哲对老友的话十分赞同,也痛悔当年九一八时遵从“不抵抗”的命令,决心为抗日出力。
二1935年年底,中共中央将此前在榆林桥一战中被俘的67军107师619团团长高福源释放回东北军,转达红军联合抗日的主张。
王以哲知道高福源回来以后,与他进行了一番简单的谈话。并在事后不漏声色地将他送到了张学良处。
高福源的到来,对张学良而言不亚于一针强心剂。
图|高福源
张学良的想法,与王以哲之间本身无大的区别,可相比之下他的压力更重。要知道自从九一八事变以来,东北大片国土沦丧,张学良更是长期背负“不抵抗将军”的骂名。
尽管张学良挥师入关后,对蒋介石一系列的政策主张均表示支持,可蒋介石却本着“攘外必先安内”的原则,调东北军去“剿共”,不仅加重了张学良内心的负罪感。
更关键的是,蒋介石对于东北军在“剿共”过程中的损失并不予以补充。这让张学良对蒋介石渐渐滋生了很多不满的情绪。
另外张学良还注意到,东北军虽然装备精良,但在与中国共产党领导的红军交手过程中,却处处落在下风,虽然他们衣服穿得破破烂烂,武器装备也很低劣,却总是能保持着高昂的斗志,在劣势中赢得先机。
张学良决心自己去探索真相。
就在张学良不断尝试与中共接触的过程中,王以哲也在张学良授意下,积极与中共代表接触。
图|肤施会谈
1936年4月9日,张学良与周恩来在肤施(今延安)庙儿沟天主教堂山脚下会面。
为了保证绝对安全,王以哲一到肤施,便立即派人到川口迎接,下午2时,王以哲听闻周恩来。李克农抵达川口,还专程写信:
“兄等平安到川口,弟闻之,慰甚、慰甚!为避人耳目计,可简从进城,是祷!一切面谈。面谈时间亦可作竟夜,未尝不可,于明午前4时离城即可也。一切安全不成问题,弟均负责,谨请放心!”
洛川会谈,东北军与红军达成了逼蒋抗日的主张。
在张学良安排下,王以哲在洛川的67军军部成为了东北军与中共之间联络的桥头堡。
事后中共中央派刘向三驻洛川接替李克农职务,为保障中共代表安全,因刘向三是南方人,行动多有不便,王以哲便让刘向三穿上东北军的军服,对外就称是自己的同学。
也就是在此期间,王以哲与红军不断地接触,双方不断加深了解。
在了解到红军生活困难,枪支弹药也很匮乏后,王以哲立即从67军中拨出2000多支步枪,用汽车运送给红军,还给了刘向三一个麻布包。刘向三也是后来听王以哲说,这个麻布包里面,是十万元钞票,是他专供给红军用于采买各种物资的。
为了方便给红军运送物资,王以哲还专设了两个联络点,一个是亲信宋学礼负责的在西安的67军联络处,负责从天津、上海采买红军所用的物资,通过他开辟的交通线运送到根据地;另一个是王以哲的副官王政家,代号“六国饭店”,负责双方人员往来接待。
王以哲不仅予以红军物资上的援助,还向红军数次透露国民党军的军事计划。
早在1936年6月,蒋介石就命令,王以哲配合汤恩伯一部,进攻中共中央所在地瓦窑堡。
王以哲在接到命令后,便与中共中央协商,考虑如何能够在不动声色的情况下,撤离瓦窑堡,面对汤恩伯数次电报催问,王以哲始终借口后方不稳,拖延前进,使红军得以集中主力,重点打击汤恩伯部,迫使汤部不敢轻敌冒进,事后红军撤离前,又及时通知了王以哲,使王以哲兵不血刃占领了瓦窑堡。
图|山城堡战役
1936年8月,红二、红四方面军即将与红一方面军会师,蒋介石恐慌之余,集中十数万大军围追堵截红二、红四方面军,并强令王以哲部东北军7个师组成右路军,掩护胡宗南部左路军。
整个战役期间,王以哲与红军之间通过电台不断联络,将胡宗南左路军动向告知,事后又故意拖延,使得胡宗南部一路孤军深入,进军至甘肃环县山城堡。
11月21日,胡宗南部在山城堡调入红军主力包围,王以哲又借故拖延,不去解救。
山城堡一战,胡宗南部国民党军78师全军覆没,第1师第1旅也被击溃。迫使敌人不得不改变作战计划。
王以哲对红军的帮助,确实是尽到了所能做的一切,以至于后来毛主席给他写信,并在信中盛赞他:
“张副司令及我兄联俄联共抗日救亡之主张,并非少数人的主张,实数全国爱国同胞的主张”
“我兄与张副司令实此政策之首先提倡与实行者”
图|毛主席
而王以哲之所以这么做,除了是受张学良嘱托外,更重要的是,他打从心底里接受了中国共产党的思想主张。
也因为这些缘故,早王以哲身上还留下了一个历史谜团。
他到底有没有加入中国共产党?
作为西安事变的亲历者,王以哲将军在很长一段时间,都是以爱国将领的身份出现在大众面前。
一直到八十年代初,王以哲的女儿问原国务院副秘书长、周恩来办公室副主任罗青长:
“我父亲是什么人?”
罗青长为此专门请示了叶帅,经叶帅口头证实,王以哲的入党时间应当在1935年5月至6月间,并且是经叶帅介绍秘密加入中国共产党。
三过去,蒋介石确实曾花心思,对东北军高级将领进行收买,特别是王以哲、于学忠、刘多荃等人。
1933年4月3日,承德失守后,张学良不得不宣布下野出国考察。临行前张学良将在关内的东北军编为4个军,王以哲升任67军军长。
图|蒋介石
蒋介石于6月召王以哲上庐山后,当面对他表示:
“你要很好掌握东北军部队,直接听我的调遣,参加‘剿共’,我可以把东北军组成一路军,由你当总指挥。”
王以哲对蒋介石的拉拢早有所准备,甚至已经准备好了一套说辞:
“我是张副司令一手提拔起来的人,他出国前一再叮嘱我们,有关重大问题务必和他商量后再做决定。请委座直接和副座商量,只要他同意把东北军调出来‘剿共’,我是绝对服从命令的,非然者,背信弃义,只图个人的禄位,我将不齿于侪辈,有人如此,委座又何取焉!”
回去以后,王以哲就把蒋介石赠送的5万银元全部重以军用,并与东北军各将领商议,团结一致,坚守阵地,拒绝蒋介石拉拢。
也因为这个缘故,蒋介石对王以哲也十分憎恶,欲除之而后快。
蒋介石于1936年12月初飞赴西安督战,严令东北军必须剿共,如若不然,将调往安徽,福建。
12月8日,蒋介石召刘多荃、王以哲谈话,并批评王以哲:
“你军部的电台经常和共产党通报,你还以为我不晓得,我早就知道你们这些举动。”
王以哲将这次与蒋的谈话告诉张学良,张学良开始筹划施行兵谏,劝说蒋介石抗日,作为张学良的心腹,王以哲毫不犹豫的表示了支持:
“副司令有决心了,就干吧!”
西安事变爆发后,王以哲于12月12日晨6时,连续向中共中央发去了两封电文,一封是以张学良的名义发的,一封是以自己名义发的。
据后来考证,这两封电文是中共中央最早接到有关西安事变具体情况的电文。
尽管12月12日当天,在张学良身边工作的刘鼎也向中央发去了数封电文,反应西安事变的情况,可遗憾的是,以上历史仅出自于当事人口述,没有电报原文留存下来,而王以哲与中央往来的数百封电报,至今依然保存在中央档案馆。
西安事变后,各方态度均不一,东北军多数少壮派军人主张杀掉蒋介石,甚至在东北军召开军官会议时,少数少壮派军人在会场周边持枪威胁:
“敢有声言释放者,予以格杀。”
在这关键时候,是王以哲不顾安危站出来,响应中共号召,主张和平解决西安事变,以至于时隔多年后,周恩来回忆起当时情形,仍念念不忘:
“首先诚恳地给我支持的就是王以哲将军,他的发言很鲜明,很有感情。”
在张学良送蒋介石回南京后,王以哲理所当然地成为东北军核心。
可遗憾的是,张学良离开西安以后,东北军内部迅速分裂,部分少壮派军人在国民党特务的造谣下,误认为王以哲等东北军元老收授蒋介石贿赂,打算放弃张学良。
悲剧就这样发生了。
1937年2月2日晚,部分东北军少壮派军官冲入王以哲家。
王以哲怒斥冲进家中的于文俊等人:
“你们真是胡闹,我是忠于副司令的,你会后悔的。”
于文俊不听劝告,开枪射击,王以哲身中九枪壮烈牺牲,时年41岁。
图|王以哲
王以哲将军牺牲后,不少人受特务谣言影响,误认为东北军少壮派军官是在中共策动下杀害王以哲,好在周恩来临危不乱,亲自出面到王以哲家中吊唁,这才安抚了各方情绪。
可惜的是,自王以哲将军牺牲后,东北军群龙无首,很快被蒋介石逐渐分化,西安事变期间各方苦心经营的“三位一体”(指张学良的东北军,杨虎城的十七路军以及红军)的局面也分崩离析。
王以哲将军的牺牲,对国家、对人民都是很大的损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