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7年4月27日清晨，湖南省怀化市麻阳县一位晨练老人在锦江河畔发现一只鼓囊囊的蛇皮袋。好奇之下打开一看，发现里面装着一只人腿。

后经警方调查，这是一起手法残忍、影响恶劣的杀人毁尸案，而整个案子的过程出奇地顺利：先是受害者身份被确定，警方随即便锁定犯罪嫌疑人，落实罪名，定罪枪决。

凶犯滕兴善临死前大呼冤枉，人们也没当回事儿，全看做一个将死之人的垂死挣扎罢了。为庆祝顺利结案，当地警方还特意举办了一场庆功宴。谁料几年后，被害人竟“复活”了！

发现尸体后，麻阳县警方反应迅速，立马成立了“4.27特大杀人案”专案组，将全县一大半的警力投入到该案中。上级领导也作出指示，要求定期破案。

经过一轮细致的排查，警方逐渐找出了被害者可能的身份——一个名叫石小荣的18岁女青年，贵州松桃县人，于当年年初来到麻阳县打工，但已失联了一段时间。麻阳警方立马派人赶赴石小荣老家，经后者家人辨认，死者就是石小荣。

原来，由于受害者面部受到打击，颧骨骨折致面目全非，警方便通过技术手段复原了受害者的面部特征，并制作了一个石膏像。石小荣的四姐看到石膏像后，只是表示其牙齿跟自己六妹有点像，都比较稀疏，发型也比较相近，侦案者便因此落实了死者身份。

事实上，只走出这一步，警方便已错得离谱了：后经“凶犯”滕兴善交代，受害者是被自己用手捂死的，那么受害者头上的打击伤是怎么来的？侦案者急于追求结果，连最基本的事实都忽略了。当然这是后话，我们过会再提。

经调查，石小荣在遇害前曾于当地一家旅社做了2个多月服务员，接触到人员的成分比较复杂，滕兴善便是其中之一。值得一提的是，以那个年代的目光审视，滕兴善并不是啥好人，身上有案底，曾因“特殊服务”被拘留。

这在当时算得上是“流氓罪”了，要知道在“严打”的背景下，这个罪名十分宽泛，重则可判死刑。

另外，据专家推断，凶手的职业一定跟刀有关，不是医生就是屠夫，巧的是，滕兴善就是一名屠夫。

1987年12月6日，县警方收审滕兴善，次年9月正式逮捕。

经过第一轮审讯后，滕兴善便陷入绝望，称“自己这辈子完了”。他实在想不明白，自己好端端的怎么就成了杀人凶手；而他意识到，警察已断定他就是真凶，无论自己怎么辩解都于事无补了。

最初，滕兴善拒不承认自己杀了人，然而几个月后，他还是在认罪书上签了字。其间遭遇了什么我们不得而知，但从一些资料中，我们可以从侧面看出一些东西。

某天，滕兴善一瘸一拐地回到牢房，看着浑身伤口，又想起自己的遭遇，忍不住哭了起来。一个名叫陈功良的狱友前来安慰，称要相信政府，不会冤枉好人的。滕听完更是激动，大声说道：自己的罪名是要掉脑袋的，可自己还有老婆孩子。

此外，在接受审讯的几个月里，警方拒绝滕兴善家属的探望。一说滕之所以决定认罪，有个很重要的原因，便是想趁回家“指认现场”的机会，见家里人最后一面，诉说冤屈。

1988年初，怀化地区中级人民法院下达判决书，称石小荣于去年4月主动或被迫同滕兴善发生关系。事后，滕发现自己有现金丢失，怀疑被石偷走，连夜出门追赶，在锦江河马兰洲附近追上对方。争执中，滕兴善为防石小荣喊叫，用手捂住其面部，不料失手将其杀害，为掩藏罪行遂毁尸灭迹。

为此，法院判处“4.27特大杀人案”凶手滕兴善死刑，于1989年1月28日执行。刑场上，滕兴善万念俱灰，只是不断重复自己是冤枉的，随后便中枪身亡。

结案后，当地警方大受鼓舞，认为自己履行了“为民除害”的本职，为此还特意摆了两桌庆功酒。反观滕兴善一家，顿时家破人亡。

据说滕氏宗族在当地已有几百年渊源，从来安分守己，哪料到如今出了个杀人犯，顿觉颜面无光，都对滕兴善家人敬而远之。滕的父亲被儿子的“丑死”气得旧病复发身亡，母亲的身体也一落千丈。滕的一双儿女在学校受尽同学欺辱，被辱骂吐口水。此外，贫穷让女儿不得不放弃读书，提前外出打工挣钱，不料还因“杀人犯后代”的身份备受排挤，因此丢了工作。

您要说剥夺他人生命的恶棍活该如此下场，笔者倒也有几分支持，然而此案却在3年后发生了惊人的转折。

1992年的一天，远在贵州松桃县的石家人突然收到一封来信，信里只有寥寥几个字，而寄信者自称“石小荣”。石家人按照来信地址，赶赴山东省鱼潭县找了一圈，却并未发现石小荣身影。

本以为此事是个乌龙，哪知第二年夏，石小荣竟然现身了！

据她说，1987年，正在麻阳县打工的她被人贩子拐到了山东，卖给当地一户赵姓农民，为其生了一对儿女。虽说遭遇悲惨，但她对后来发生的事情一点儿也不知情。她没想到，自己的“消失”竟然让滕家人惨遭飞来横祸。

石小荣在当地公安机关重办了户籍，同时声明自己根本不认识滕兴善，后者压根就是被冤枉的。2006年1月18日，湖南省高级人民法院宣告滕兴善无罪，滕家人获国家赔偿66万余元。

毫无疑问，此案带着强烈的“年代特征”：本着“从严从重”的原则，“严打”时期对大案要案快刀斩乱麻式的查办风格，目的是起到惩戒警示的作用，但其中个别案子的处理难免会不尽人意；而也有人认为，中国警察每年面对的刑事案件多达百万余件，其中出一些差错也有情可原。

案发后，滕兴善众叛亲离，却仍有人坚信他是无辜的，例如他的妻子。后者跪在滕兴善堂叔滕野面前，求他为自己丈夫讨个清白。

滕野是个律师，起初对滕兴善的“恶行”十分厌恶，不想接此案，然而略看细节，他就感觉里面大有文章。

首先，正如前文所说，受害者遗体状态与滕兴善的供词完全不符。其次，据滕兴善指认，自己弟弟家阁楼上的一把斧头是作案凶器，然而警方并不能从斧头上找到血迹，更何况那把斧头自始至终就放在原地，根本没有挪动过的痕迹。

再次，滕野根据从湖南水文总站拿到的资料发现，案发当晚，锦江河正值汛期，马兰洲被奔流的江水包围，除非乘船，常人很难到达那里，这又与供词相悖。此外，遗体被发现的地点相较于马兰洲位于上游，怎么可能逆流而上呢？

总而言之，此案漏洞满满，滕野最终也相信侄子是被冤枉的。他曾不止一次向上反映，怎料警方不但不为所动，反而揶揄道：你说得不算，上头肯定没有错！即便不少村民自发赶来请愿，联名签字为滕兴善喊冤，这却依旧丝毫不能改变结果。

如果说一时的误判尚且能够被理解，那么事情做到这一步，这便不得不算作当年侦案者的失职了。当然了，迟来的正义或许已失去了意义，但它不会缺席：2005年7月，湖南省高院成立专案组，对当年涉案人员重新审查。

值得一提的是，无意间害惨滕家人的石小荣过得也非常糟糕。

2002年，她改名“石晓荣”，与贵州清镇一名刘姓男子结婚，次年生下一女。然而不久，石晓荣便因帮丈夫贩毒被捕。至于当年的受害者是谁，凶手又是何人，这反倒成了一宗悬案，也成了涉案者与当地相关部门讳莫如深的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