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叔看我们狼吞虎咽,很有点得意,他说道:“以后我顿顿都这样了!这可比当时公社里聚餐好!”以前我三叔曾经参加过一次公社里的聚餐,当时还是他刚回村被借调到宣传队之后的事情,在公社里随便吃,最好吃的就是白菜炖猪肉丸子的大锅菜,每人给一碗。那顿饭持续了两年都有余味,即便他考上大学后也有几次庆功宴,但大冬天根本没啥吃的,无非就是不放油炒白菜等,喝地瓜干子酒,现在忽然看到这种食堂菜,早就乐开了花。
三叔后来回忆,总结说当时大米一毛三分八一斤,猪肉六毛八一斤,蔬菜多在每斤一毛以下。不过大城市里的冬天比我们乡下要宽裕很多,至少能看到三四种蔬菜。此外1978年,各类生活物资是计划供给,要凭票证才能买到。如粮票、油票、肉票等,甚至还有豆腐票。学校食堂有独特的政策,享有其它补贴,能以国家定价买到更多的肉、蛋食品。所以,食堂的菜比较便宜,菜品也比较丰富。白菜炒肉里能看到肉,因为我们是免费招待餐券不花钱,后来三叔吃食堂说是两毛或者两毛五一份肉菜;素菜是五分钱一份。觉得最好的菜是肉末烧茄子,一份两毛,上面是肉末,下边是小半碗茄子,有油水有滋味,够下仨馒头了!
吃完饭我们就踏上归程,拖拉机司机吃完七个馍馍后,又喝了半碗汤(也就是面条),还吃了不知道多少大葱炒鸡蛋,他浑身燥热,光着膀子吼歌,一路上我爷爷也有点不像爷爷,坐到司机旁边不理我了,大声和司机评判着中午饭菜质量,得出结论:俺家三儿子,值了!要是顿顿这种饭菜,给个公社书记也不换。司机黑球子说:给个县长也不换,我知道县长吃什么,一定是吃炒猪血,前几天上咱村里来检查,拉的屎都是黑的。
人家都说别情依依,人生自古伤离别之类,但貌似我们没有一个人想着来时四个人,回去三人是什么意义,就连我也坐在拖拉机车斗角落里,回想那炒鸡蛋的味道,那种叫做红烧肉的东西怎么那么好吃,这顿饭让我彻底否定了自己的历史,原来以前那种日子根本不是小学课本里说得那样,叫幸福生活啊!那叫什么呢?我描绘不出来。
话题继续回到三叔身上,他留在了山东大学里,开始吃“好好”了,考大学的意义是什么,多年以后,甚至现在三叔都能总结的上纲上线,说彻底改变人生之类,可在当初就是简单的理念:能吃饱饭了!顿顿都是以前连想也不敢想的东西。
不过人能吃饱后就事多了,这很经典的道理,当你吃不饱时你只想一件事,但当你吃饱后就会有无穷无尽的事出来。三叔开始在学校里是吃桌饭的,就和我们吃的一样,这多幸福啊,但后来就有人提意见,说这是大锅饭,而且是典型的大锅饭,桌饭是典型的大锅饭,具有大锅饭固有的弊病,看起来好像吃饭的人人平等,其实并没有考虑到人与人是有差别的。同一席桌的8个人,食量大小是不一样的。平均分配的结果,导致食量大的人吃不饱,食量小的人吃不了。所以,知识分子开始闹事。说要取消大锅饭。
当时学生中有生活委员,还有副委员,我三叔就是副委员,但提意见的都说那些老资格的同学,很多老三届的人提出很多改革措施,就是让学校膳食科、后勤科的人改变运营模式,不再是和喂猪一样,把饭菜端上来每人平均分配,或者是抢着吃。
后来三叔把这件事拿回家给我爷爷等人说了,结果遭到一致声讨,怪不得说知识分子就很麻烦,这不是纯粹吃饱了撑的吗?那种桌饭多好啊!有白面馍,有面条,还有丰盛的菜。我爷爷说,俺以前不明白啥叫文化大哥哥命,现在看毛主席他老人家一点都没错,你们吃那么好还要闹事,这不革命咋行?该叫你们都去挖河,知道什么叫命苦!
我三叔没敢反驳我爷爷,也许他觉得我爷爷说得并不是毫无道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