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顺攻小沛之战，刘备“又”败了。

（曹操对“败将”刘备更器重）

可为什么曹操对手下这个吃了败仗的豫州牧，却更加亲睐了呢？

先主（刘备）复得妻子，从曹公还许（都）。（曹操）表先主为左将军，礼之愈重，出则同舆，坐则同席。--《三国志·先主传》

又是给刘备升官，又是对他礼遇更重，竟达到出门常同乘一辆车，落座就同坐一张席的亲密程度。

要知道在等级制度严格的封建社会，车马座次都是非请不能僭越的，这是夏侯惇、曹仁他们都不曾得到的殊荣。

奇不奇怪？

奇怪就说明刘备此战虽败，但却败得很不简单。

没错，吕布发起攻打小沛的时机，正是曹操第三次南征张绣被拖住在南阳，一时无法返回的时候。

而且许都到小沛之间广袤的领土，曹操刚获得不久还不够稳定，无险无兵可用，如果吕布一旦攻下小沛，便可长驱直入奔袭许都，并封堵叶县陷曹操于死地。

正是刘备在小沛长达半年的坚守，不但为曹操返回许都赢得时间，还为曹操东征吕布也争取到了充足的时间。

从而粉碎了吕布有利的战略局面，并直接造成了吕布的迅速败亡。

此战刘备虽然从战役本身依然是打了败仗，但从曹操和许都朝廷的大战略角度，却是挽救、扭转全盘局势，至关重要的一场大硬仗。

故而刘备虽败，战后却能得到加官进爵、礼遇更重的待遇。

（英雄惜英雄）

曹操甚至还对刘备说，天下能算“英雄”的，就只有刘备和他两人。

这并非只是试探，也实打实地表明了刘备此战后，已在天下树立起了能打硬仗的威名，为曹操和朝廷立下了不世功勋。

也表明了曹操珍惜人才，一度是真心实意地想重用拉拢刘备这位“英雄”。

没有如此天大之功，以刘备之前的其他成就，或是所谓的“刘皇叔”头衔，就岂能值得曹操如此高看？

下面，我们开始正式详细剖析刘备这场虽败犹荣的立名之战的来龙去脉。

曹操与吕布之间虽有194年被袭兖州的过节，但196年曹操迎天子于许都后，首先要解决的是南边近在咫尺，对许都构成严重威胁的南阳张绣，为稳定东方的中原，主动开始与吕布重修于好。

（曹操197年一征张绣后局势图）

并于197年正月南征张绣，发生了宛城之战，返回许都，但在南阳郡北部打下了一个缓冲区。

五月，吕布向许都朝廷举报了袁术僭越称帝之事，曹操与吕布之间关系表面进入蜜月期，徐州名义上归顺了许都朝廷。

中原三强之一的袁术，对吕布的背叛很愤怒，大起七路大军讨伐却伤亡殆尽，并遭到吕布“虎步淮南”反击到九江大本营。

九月，袁术趁机张绣、刘表收复了南阳失地，多次北攻曹操叶县的机会，入侵陈国，没想到曹操会不先顾及张绣而东征，反倒被曹操攻占了豫州的沛国、汝南郡。

从此袁术众叛亲离，龟缩到了淮南九江郡，不再构成威胁。

曹操当务之急是解决张绣、刘表对许都的威胁，便没来得及稳定巩固新得的沛国、汝南郡，及失去国王、国相的陈国，返回了许都，紧接着于197年十一月，再次发动了对张绣的南征。

（曹操198年三征张绣前局势图）

看到许都以东一大片曹操新得领土空虚的吕布，嗅到了战略机遇，开始了对镇守在曹操地盘东端的豫州牧刘备挑衅滋事，制造摩擦，以试探和寻求战机。

他派出饥饿的杨奉、韩暹军团到刘备的辖地收割麦子。（《太平御览》引《英雄记》）

在收拾了杨奉、韩暹二人后，引起了刘备的警觉。

建安三年（198年）春，（吕）布使人赍金欲诣河内买马，为（刘）备兵所钞。（吕）布由是遣中郎将高顺、北地太守张辽等攻（刘）备。--裴注《三国志·先主传》引《英雄记》

因为吕布名义上是归顺朝廷的，所以可以途经曹操的地盘，到河内郡的张扬那里去买马，并大摇大摆地带回来。

“飞将”吕布指挥骑兵团作战战力恐怖，现在他已有别的心思，如果任由徐州骑兵数量进一步壮大，必将受到反噬。

（吕布擅长指挥骑兵作战）

所以刘备肯定要阻止，就抢了吕布的买马钱。

另一边，二征张绣的曹操于198年正月退兵，顾不上东边吕布的挑事，三月立即又对张绣发起了第三次南征。（《三国志·武帝纪》）

曹操一心想先解决张绣在南阳的威胁，保障许都的安全后，才好腾出手做其他事情。

也正因为曹操一而再，再而三地南征张绣，让吕布意识到如果再不果断下手，等曹操成功消灭张绣，就机不再来了。

于是198年春，吕布以刘备抢了他买马金为借口，派出高顺、张辽等正式向刘备发起了进攻。

吕布出兵攻打刘备，当在198年三月曹操南下南阳之后，故战争开始的“198年春”这个时间点，可以精确到198年三月。

（吕布与袁术再次联盟并非归顺袁术）

在攻打刘备前，吕布还做了一件事。

建安三年（198年），（吕）布复叛为（袁）术，遣高顺攻刘备于沛，破之。--《三国志·吕布传》

这条记载有两层意思。

一是给吕布定性，曾经的朝廷功臣吕布，被定性为僭越称帝的袁术的爪牙，这样后来曹操征讨吕布就有了正义性。

二表明吕布攻打刘备前，重新和袁术联盟了。

此时的吕布几乎拥有整个徐州，而袁术只剩下个九江郡，自保都难，明显吕布已远远强于袁术，怎么会“叛为术”？

明显是吕布为稳定后方，与袁术重归于好，一起要对付的是曹操，而不只是曹操安置在东边的刘备。

（吕布攻刘备的本质是要对付曹操）

正因为吕布被定性成了反贼，而此时效力吕布的张辽，后来又是曹魏功勋，同为曹魏集团的《英雄记》作者王粲，此时在张辽的头衔上用到了春秋笔法。

（吕）布为李傕所败，（张辽）从（吕）布东奔徐州，领鲁相，时年二十八。--《三国志·张辽传》

被吕布封为鲁相的张辽，作为拥有一郡国之地的人物，“鲁相”之职自然也不再被朝廷承认。

故王粲在这里追溯张辽的身份是“北地太守”，以替代“鲁相”，身份地位对等。

从而形象地描述出张辽带着豫州鲁国的兵马，与高顺带来的徐州大军，一起攻打刘备。

突出了吕布是用了重兵的。

（此战主要是小沛攻城战）

战争模式也很快演化成了，高顺、张辽等大军对小沛城的围攻。

上天给了吕布更好的机会。

三月，公围张绣于穰（城）。夏五月，刘表遣兵救（张）绣，以绝军后。公将引还，（张）绣兵来追，公军不得进，连营稍前。--《三国志·武帝纪》

198年五月，攻打张绣穰城的曹操，被刘表在背后的安众，截断了粮道和退路，只得率军撤退。

张绣不听贾诩劝说领兵追击，曹操只得边退边不断建新营寨，步步退后，撤退非常缓慢。

（曹操困于南阳形势图）

（李）通将兵夜诣太祖，太祖得以复战，（李）通为先登，大破绣军。--《三国志·李通传》

在撤退艰难的情况下，被曹操部署在汝南西部边界，拱卫许都之东的李通军团，赶往了南阳驰援曹操，从而造成许都和小沛之间，再无兵无险能阻挡吕布。

秋七月，公还许（都）。--《三国志·武帝纪》

然后曹操又在安众被刘表、张绣利用有利地形，前后夹堵，直到198年七月，曹操于安众突围，方才返回许都。

也就是说，自198年三月到七月之间的四个月里，曹操主力被张绣、刘表拖在南阳，插翅难飞，想赶回救刘备都难。

战争的主动权，完全掌握在吕布的手里。

（小沛一丢吕布可直接奔袭许都）

小沛和许都之间的豫州汝南、沛国、陈国这大片地方，曹操取得不到半年，又没时间亲自经营管理，人心还不稳。

只要吕布在这期间攻下刘备坚守的小沛城，这些地方很容易叛离。

加上这一带地势一马平川，吕布便能亲率铁骑直指颍川许都。

只需再派一军封住南阳北部伏牛山、桐柏山之间的叶县要道，便可将曹操堵死在南阳。

可以说，此时刘备坚守的小沛，就是许都东方仅有的一道屏障。

小沛在，许都在，曹操还有生机；小沛失，许都危，曹操基本要交代在南阳！

幸亏196年底，曹操为征讨张绣，任刘备为豫州牧重返小沛牵制吕布，是给足了兵、粮的。

（小沛这次的实力已不同往日）

曹公厚遇之（刘备），以为豫州牧。（曹操）将（刘备）至沛收散卒，给其军粮，益与兵使东击（吕）布。--《三国志·先主传》

到198年三月再次被吕布攻打，刘备已在小沛经营了一年有余。

兵马数量及粮草储备，都已不同于以往。

单粮草一项，至198年九月小沛城破，就说明至少有半年之需。

在刘备一年多的打造下，小沛城，俨然成为了曹操东线的重要军镇。

高顺帐下有支七百多精锐组成的“陷阵营”，号称一千，铠甲兵器都非常精良齐整，攻无不破。（裴注《三国志·吕布传》引《英雄记》）

吕布擅长指挥骑兵，而高顺更善于攻城拔寨。

（高顺擅长攻城拔寨打硬仗）

当然，高顺率领的徐州兵马，绝不会只有这支善打硬仗、擅长攻坚的特种部队。

攻城战起码对小沛城要有兵力优势。

张辽也是不世出的名将。

但无论是精锐中的精锐“陷阵营”，还是张辽、高顺这样的名将，此时在小沛都不好使，刘备坚守的小沛城固若金汤。

公（曹操），君父也；（关）羽，兄弟耳。--裴注《三国志·关羽传》引《傅子》张辽语

张辽视关羽为“兄弟”，恐怕不只是在一起干几碗山西老陈醋的情谊来的，同为战将，能让人折服的应该是在战场上的一贯表现。

在二人的这次交手过程中，关羽的表现应该是很抢眼的，让张辽钦佩。

（关羽的表现肯定让张辽佩服）

在曹操被“困于南阳”（《后出师表》）的四个月里，高顺、张辽一定多次接到了吕布加急攻城的命令。

但任凭一次又一次不惜代价的猛攻，小沛城始终屹立不倒。

鉴于小沛的重要性，及其危险局势，被拖在南阳的曹操，不得不派兵去救。

曹仁、于禁、乐进等能打的名将，都跟着曹操陷在南阳，后方能调动的，就只有在洛阳的河南尹夏侯惇军团。

吕布复为袁术使高顺攻刘备，公遣夏侯惇救之，不利。----《三国志·武帝纪》

高顺啃不下来刘备，但打退夏侯惇还是绰绰有余的。

（夏侯惇救援小沛失败）

夏侯惇对小沛的救援失败，刘备只能靠自己。

这一方面体现了小沛面临局势的紧迫无援，另一方面体现了其对手高顺的强大，还表明了吕布和曹操之间已直接开战。

战争性质从前期吕布号称与刘备的私怨，不再掩饰地转化成了与曹操之间的战争。

既然战略意图已经暴露，吕布肯定会更加催促高顺、张辽加紧攻城。

但随着时间流逝，七月曹操返回许都，小沛城依然被牢牢地掌握在刘备手中。

曹操既然回到许都，他首先就要加强许都的防务。

那么吕布奔袭取许都的计划破产了，扼守叶县把曹操堵在南阳的计划也落了空。

到此，吕布已经错失了一招制胜的战略机遇。

（局势依然对吕布有利）

但他并没有停止对小沛的攻击，表明了要继续和曹操正面刚的想法，现在攻下小沛，仍可以长驱直入，把战线推到许都附近，和曹操展开许都攻防战。

对吕布仍然有利。

刘备坚守小沛的历史使命还没完成！

吕布早一天攻下小沛，曹操对许都的防务建设就少一分，可想而知，刘备面对的是吕布的增兵，及高顺、张辽更疯狂的进攻。

接下来的日子，小沛城所处的形势更为严峻。

或许因为刘备对吕布的仇恨，或许是作为豫州牧守土的职责，或许是对曹操提携的回报，也或许是守卫身后的许都朝廷和百姓的使命感。

刘备带领关羽、张飞、简雍、孙乾、麋芳、刘琰、陈到、傅士仁等，悲壮地坚持着。

不知道此时粮草是否已尽，不知道城内还剩多少人，不知高顺有没有引泗水灌城、火攻之类。

记载实在太简略，以至于让人们认为这是刘备平凡不过的一场败仗而已。

站在此时曹操的立场，不敢奢望刘备还能顶多久，能多一天算一天，多一天就可以把许都防线向东多延伸一点。

在南阳大伤元气的主力，也需要时间休整。

意外的是，刘备居然又坚持到了曹操把许都防务搞好，喘过了这口气来。

战略的被动到此结束，不再是被动接受吕布想要再发起的许都保卫战了，曹操有了时间考虑下一步怎么走。

趁着小沛没还丢，没什么损失，现在是和吕布缓和关系，争取重修于好，还是直接决战？

（曹操决定东征吕布）

郭嘉献上了先取吕布，后全力应对北方袁绍的大战略。（裴注《三国志·郭嘉传》引《傅子》）

于是发起一场大规模讨伐吕布的大型州级战争方案，被制定了出来。

这就需要聚集更多的兵马，和粮草物资，以及更细的战略战术计划等准备工作，需要更多的时间。

现在小沛即使丢了，战争主动权也已到了曹操一方。

等小沛一丢，再出兵不迟，能多准备一天就更强大一分。

（刘）备为（高）顺所败。九月，公东征布。--《三国志·武帝纪》

到了198年九月，刘备坚守的小沛城终于被高顺攻陷了，曹操的出征准备工作也差不多了，这才亲率大军从许都出发东征。

（曹操东征吕布的时机已到）

这里有点曹操把刘备彻底榨干、充分利用的感觉，或许曹操后来对刘备的高待遇，还有份补偿的成分吧！

（198年）九月，（高顺）遂破沛城，（刘）备单身走，获其妻息。--裴注《三国志·先主传》引《英雄记》

自曹操七月返回许都，刘备又在小沛坚持了两个月，整整坚守了六个月，共半年时间。

刘备仅以一个人逃走了，妻子儿女再次被高顺军俘获，关羽、张飞等同甘共苦的“好兄弟”都被遗弃了。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但曹操口里自谓的两位“英雄”，实都为强横而有野心的“枭雄”无疑。

十月，准备逃回许都的刘备，在豫州梁国境内遇到了东来的曹操大军，回返与曹操一起东征吕布。（裴注《三国志·先主传》引《英雄记》）

（刘备为曹操将损失降到了最小）

因刘备长达半年的顽强坚守，曹操所失仅小沛一地。

反之，高顺大军经历长久的攻城战后，却早已疲惫不堪。

曹操于198年十二月（本文时间皆为农历）将吕布消灭，仅用了三个月时间。

《三国演义》为突出刘备坚韧不拔的励志奋斗史，其实是弱化了他善战的一面的。

以至于让很多朋友在读史时，先入为主，认为刘备根本不会打仗。

刘备此战长达半年的硬仗，不仅救了曹操一命，保住了许都朝廷及整个曹操势力，还彻底粉碎了吕布的战略优势，为曹操返回许都征讨吕布争取到了充足的时间。

“刘豫州”之威名名扬天下，刘备在豫州的仁德治理作用只能占小部分，此战占大头。

（刘豫州称号被人推崇的原因）

可谓一战成名，不仅曹操集团上下、董承等朝廷重臣，从此高看刘备，袁绍、刘表、刘璋等诸侯，及荆、益士族百姓也都对其倾心仰慕。

这种实打实的成就，岂是未必有的“刘皇叔”、“衣带诏”等虚的东西，能让人由衷折服的。

刘备以此战，声望跨到了一个新的高度，为将来的事业成就打下了夯实的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