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五年初夏,我初中毕业待在家。父亲在县城住院,陪护的任务自然就落我身上了。l
说是陪护,就是每天打打饭,及时叫护士,别让点滴打空了。更多就是闲呆着。
医院里有食堂。每天有各种大锅菜炒菜,主食有小米粥,豆腐脑,鸡蛋,包子油条供应。如果有远道的亲友来看望,吃饭还可以领他们到食堂单炒几个菜,还有各种白酒啤酒卖。俨然是一个正规饭店的模样。
大家都心知肚明,医院的食堂都是院长的亲戚承包。质次,价贵,态差,排队。花好钱,糊弄胃。毕竟民以食为天,就是再省,饭还是要吃啊。
在县医院看病的大多是乡下村里百姓,一分钱恨不得掰成两半花。看病不能讲价,只能从吃饭上算计了。所以医院周围的流动小吃车和快餐店应运而生了。(别怪我写的浮夸,我可亲眼见过在医院刚生完孩子的妇女,就啃丈夫从家带来的凉油饼,还是死面的。难道她不爱吃燕窝,就好这一口吗?)
也许是在医院不大活动的缘故,吃完早饭,午饭时不觉的饿。我问父亲想吃啥?父亲说:现在不饿,一会再说吧。等我再想起来时,已经下午一点半了。食堂没饭了,院外流动的快餐车也撤了。我顺着路边碰碰运气吧。
出院门往南走,过个十字路口,就是县商业大楼,二楼楼梯是当年经典的大外跨。楼梯下用砖又隔成了几个门脸。其中最小的一个门前,散放几个小折叠桌和一些马扎。虽然连个招牌也没有。但给人的感觉就是万能小吃摊啊。也许是过了饭点的缘故,并无一个顾客。一个三十岁上下的女人正弯腰给炉子换煤球呢。旁边一个扎羊角辫的女孩在独自玩耍。应该是她女儿吧!
我走过去问道:做鸡蛋汤吗?“做”,女人回答着,并不抬头看我,好像这场景习以为常了。
多少钱一碗?
“两毛”。
女人麻利的换完煤球,开始着手准备。我拣个马扎坐下。才仔细的打量她。姣好的面容,匀称的身材,超过百分之八十的女人了。如是仔细打扮一下,说二十出头应该不算过份吧。突然有一种直觉在我脑中出现了:这个女人有点强势,且离婚了,独自带女儿讨生计呢?
我们当地鸡蛋汤的做法:锅内加上水,和些面粉在里面,等烧开了,把鸡蛋打散倒里面,等再次开锅,加菜叶和盐就好了。
此时女人正用筷子把鸡蛋打散,动作突然停顿了一下,接着熟练的继续着。就是这瞬间的停顿,被我捕捉到了,我分明在她眼里看见了泪花。虽然当年的我还不懂生存的艰辛,却也明白一个人带孩子的无奈吧。我想,自古红颜多薄命。也许她是在怪老天不公吧?
这场景我不忍再待了,汤做好后,我付钱匆匆的离开了。在回去的路上,我想:不对啊,生鸡蛋两毛钱一个。女人也许被生活压的喘不过气,有点脑缺氧了。只顾接生意挣钱,却连本也折了。大锅烧鸡蛋汤一碗卖两毛可以,单独做一碗不算工钱也赔本啊。
停顿一下到底是恨自己遇人不淑,命途多舛啊。还是怪我这这个笨蛋给她添乱呢?
快三十年了,她现在过的怎么样了?我想生活一定越来越好,孩子的孩子也该扎羊角辫了。也许她早已不记得我这个路人甲。可当年的场景我却是历历在目啊。就像有人说:不经他人若,莫劝他人善啊。只有你也经历了生存的磨砺,才会把所有的委屈独自咽下。
至今不知道她的任何信息,也再没有见过她。也许她就是我平凡世界的郝红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