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T是不管家里来客人怎么热闹，她绝不贪黑，爱着情面破坏自己的生活规律。老孙头和部下小刘两人连喝带唠，交头接耳。小刘媳妇小秀挨着张T，两人虽然没有喝酒，张T还是微笑着，看着小秀在说她家小刘和她们单位上的事。小崔挨着她孙叔叔，她一开始就想把自己喝醉了，自从家里来了孙叔叔，小崔的心就一直处在了醉的状态。

她喜欢看这个老头，虽然秃头，但是腰板笔挺，走路带风。眼瞅着往70奔了，遇见不公，别人不敢说话他敢。烧烤老徐看好了小崔，纠缠小崔。她孙叔叔敢为她“横刀立马”用喝酒掰腕子整得老徐心服口服。她孙叔叔还有一个特点就是干净，人家早上刮胡子能刮好几遍，刷牙洗脸从来不对付。小崔想想自己的老父亲，牙都是痛了再刷。他孙叔叔跟她老父亲同龄人，她孙叔叔身上一点味没有，就是有 她也喜欢闻。

老孙头和他的战友们

小崔已经喝得睡眼惺忪了，脚又搭在她孙叔叔的脚背上，他孙叔叔喊着小刘：“走，一起方便一下。”老孙头和小刘在外边喝酒两人经常站一个池子尿尿 ，这个时候小刘就跟老孙头说：“孙C还是一根线跟水枪似的，不知道那方面行不行了。”

老孙头就说：“你个没大没小的家伙。”

小崔这样好，就是喝多了也知道看表，就站了起来，说：“张阿姨该洗漱了。”她张阿姨就站了起来，说：“你们别着急慢慢喝，我得洗吧洗吧躺下了。”小崔就去了她张阿姨房间，铺被子，把保温杯里灌上热水，放到床头柜上。有多少爱也不能忘了自己的保姆身份，这也是她张阿姨喜欢她的地方。

这个在官场上大风大浪里走过来的女人，把保姆小崔的超常举动，都当成自己的孩子在自己眼皮底下玩耍了，根本就没有当回事。她精通辩证法，有人的地方就会有斗争，她已经斗够了，疲倦了，谁斗她都不斗了。

小刘叫的代驾把小崔捎走了，这套140多米的大房子里又静了下来。

老孙头洗漱完毕以后掀开被子，笑了，褥子上有一张小崔年轻时候的照片，虽然小崔现在也不老，那照片看上去也就20多岁，是在防洪纪念塔后面，江沿上拍照的。老孙头正端详着小崔的照片，突然，床头柜上的电子铃响了，这是隔壁张T按的，这是他入赘张T家头一次夜里被叫。

他麻溜把照片又放进被子里去，推开房门，又敲张T的房门。屋里；“进来吧。”

老孙头轻轻地拉开门，迈进一步，张T穿着睡衣，浅蓝色花缎子鹅绒被子，盖在胸部，张T这些年也不化妆，白天晚上容颜是一样的，只是这会头枕着两个枕头上，凹陷一半在枕头里，表情显得有几分轻松，68岁了，今天晚上这对曾经看透多少对手的犀利眼睛，今天晚上有些含情脉脉了。

“你坐床上来吧。”

老孙头就坐到了床上。

“大姐，哪儿不舒服吗？”

张T用她那柔软的手，回弯指了一下心口窝说：“这地方不舒服。”

“那赶紧去医院。”老孙头站了起来，就要去按门卫的对讲机去。张T：“你坐下坐下，我说的不舒服是心里不舒服。”

老孙头听了这句话，心想，大姐是不是误会了他跟小崔。

“大姐心里怎么了？”

“我感觉我这辈子活的失败。”

老孙头看到他大姐眼睛里有泪花，说：“大姐啊，你这辈子是成功的，有多少人能干到厅级，相当于我们部队的师首长啊！况且大姐你是一个女人。”

“我呀，这些天就想，我要是你该多好，雯雯这孩子多懂事，我要是小崔也不错啊，女儿大学毕业就回来了。可惜，这些我本来应该能得到，是我自己把幸福都推出去了。”这个时候张T眼角流出了眼泪。

老孙头见不得眼泪，马上要去抽床头柜上的手纸。

张T：“我不想用纸擦，你用手给我擦吧。”女人多老都会耍娇，多大官也是女人。

老孙头真的就把食指中指无名指并拢上，左边一下右边一下 ，在这张当年在一个系统叱咤风云，多少人畏惧都脸上眼角边，抚摸了两下，把眼泪擦摸去。

张T使劲儿控制住自己，没有让随后的眼泪流出了。

老孙头：“大姐，雯雯和小崔都是你的孩子，别多想。”

“是不是甜甜最近没有电话？”

“过去，他几天不来电话，我就给他打过去，现在，他一个月不来电话我也不给他打了 ，我养她以为能养老送终，想不到我养了一个朋友都不如的人。”

老孙头：“能不能让他回国？”

“没有可能了，去了有几个回来的，回不来了，我也心灰意冷了。”

“大姐，还有我跟小崔在你身边。”

张T出了口长气说：“我也不知道你能在我身边待到哪天，我一个风烛残年的老太太。”

老孙头：“大姐我不走了！”

这句话，让张T一把抓住了老孙头手，激动地说：“今晚，你就住我这吧。”这好像是她这辈子第二次激动，S委Z织部当年找她谈话，提拔她当副厅长，她也没有今天激动。

冬天到了，哈尔滨下了第一场雪，张T按了一下窗帘的遥控器，大落地窗帘缓缓地向两边展开，落地窗外面对面的小高层，家家户户的窗台上都挂着雪花，小区里低矮的杨柳也是黄绿白相间，她舒展了一下双臂，这一晚上身心愉悦，仿佛回到了跟甜甜爸爸刚刚结婚的那天晚上。不能这么联想 ，那个该死的混账东西。

她喊了一声：“老孙！”

没有动静，这是去早市了。

昨天晚上，小崔临走抱着她张阿姨脖子说，反正我在家也是待着，从明天起，我早上来晚上走。她张阿姨说，你这孩子，爱怎么来就怎么来，这就是你家。小崔照她张阿姨脸蛋亲了一下。

张T想静又怕静，她老了，走路也没有以前快了，她努力奋斗了一辈子，没想到把自己奋斗成为一个孤家寡人。她做梦也想不到，茕茕孑立的时候，她的心只能依附在保姆小崔，搭伙老孙头身上。她毕竟不是普通人，她把保姆处成了女儿，把铮铮铁骨的老军转老孙头，终于处成了老公。

房门响了，她还在懒在床上，她知道是老孙头上早市回来了，她想喊一声老公，让自己刚刚融化的霜冻的心，再增加一定甜度；虽然她从40岁开始就拒绝甜食了，她当初是兽医，懂一些人畜共同的医学，她说拒绝甜食，就能不给癌细胞生长的机会，饿死它们。话到嘴边她还是换了昨天的叫法：“老孙啊，早餐多做点，小崔那丫头过来吃。”

老孙头走过来，说：“好的，我知道了，她昨天晚上到家就给我发微信了。”

张T眼睛暗淡了一下。说：“也是，她晚上也不出去打工了，在家闲着也没有事，我该起床了。”

“热水给你倒保温杯里了，大姐你先喝水凉开水我这就拿过来。”张T有一个习惯，早上起床先喝水，水是由温到热，兑着凉开水喝。

“好的，热水器开没有，我想先冲个澡。”她冲着老孙头笑了一下，从来都是中午洗澡的她，今天破天荒早上起来就要冲个澡。她是一个干净的女人。

“大姐，热水器是打开的，要不就等一会儿，小崔到了帮你洗。”

张T：“不，我想让你帮我洗。”“现在吗？”

“不用不用，我就是冲一下身子。”

老孙头在早市买了一段野生江鱼，打算晚上做。

从冰箱里拿出来三个即食海参，又从冰柜里拿出来三个馒头，面食都是小崔蒸的，张T不吃外面卖的面食。面粉只吃新疆天山特一，小米是山西沁县小米，这些采购这些年都是小刘负责。

老孙头又从冰柜里拿出来一块冷冻蓝鳍金枪鱼肉，这是女儿雯雯通过日本同学空运过来的深海蓝鳍金枪鱼，一斤高达400元。一箱10斤。因为是低温冷冻，雯雯说，吃没了再邮。

日料店三文鱼

老孙头说：“整这玩意儿嘎哈？死老贵的，香坊司徒街早市上啥鱼没有？400元能买10斤大胖头4条。”老孙头又说：“啥也不抵香坊的酱猪蹄子，猪头肉拉馋解渴。”

雯雯想说：“爸爸蓝鳍金枪鱼脂肪含量低且富含优质蛋白质和不饱和脂肪酸。”话到嘴边又回去了，她知道她老爸不明白啥叫不饱和脂肪酸。她说她老爸：“爸爸那些东西你不能吃了，血脂高不知道吗？”

这“小棉袄”管她老爸比管她老公大伟还用心。

老孙头用微波炉把金枪鱼解冻，往金枪鱼上面洒了点黑胡椒，又洒了点碎盐，最后往鱼肉上洒了点威士忌。然后腌制几分钟，用平底锅放橄榄油煎。

这些“小资”玩法都是女婿大伟，手把手告诉他的。张T吃了，说：“好吃不腻，还是人家海归，见过世面呢。”

还有两道青菜，早餐就做完了，这个时候，小崔到了。进厨房看到他孙叔叔扎个围裙，真像个厨师。小崔：“孙叔叔做啥好吃的，我都饿了。”小崔穿了件粉红线衣，带几个亮晶晶的大水晶扣子，没有系，敞开着，秀发上卡一条红色的透明发卡，小薄嘴唇涂了口红。

老孙头：“快过去看看，你张阿姨冲澡呢。”小崔翻了一下眼皮，心想大清早的冲啥澡？想归想，还是去了她张阿姨房间。

早餐吃完了，小崔开始忙碌洗涮擦地。从大厅到厨房到餐厅，再到三个卧室，最后是两个大阳台。这些还不算完，小崔得清点冰箱冰柜，西芹没有了，菜花还能吃一次，里脊肉还有多少，深海大虾两个月了得往冰柜上边挪，所有这些，有的她得写纸上，不会写的字可以用同音字代替。

张T进她的书房去了，老孙头给她泡了一杯年产青岛崂山绿茶，张T只喝崂山绿茶。

忙活忙活就快到中午了，这个时候老孙头手机响了，拿起手机，是老吴头：“你嘎哈呢？微信不回？“

“我哪有功夫老看那玩意儿？”

“你马上过来吧！葫芦丝让老魏头老伴给挠了。”

“是不是老魏头把葫芦丝领家去了？”

“老魏头老伴不是上午天天去公园跳舞吗，，老魏头就把葫芦丝领家去了，谁知道他老伴跳一半肚子疼，回来了，堵住了。”

“都是你出的馊主意。葫芦丝人在哪？”

我刚领她去社区医院上完药，脸挠的跟猫抓的似的，没法回家，跟我在公园坐着呢，你过来吧，看怎么整好。”

“别动，我40分钟以后到。”

老孙头进了张T的书房，说：“大姐啊，咱不是答应去香坊葫芦丝家去看看吗？正好葫芦丝跟老吴头在香坊公园等着呢。”

张T站了起来说：“那也不能空手去看啊，买点东西吧？”

“买啥，仓库里营养品堆成山了，拿几盒子去就行。”

老孙头出了书房冲小崔喊：“小崔去仓库找四盒营养品，看看过期没有，我跟你张阿姨看个病号。”

小崔放下吸尘器，“唉”的一声，去小仓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