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是授课水平的差异,这一点如果没有在国内和国外都念过书的经历不会有很深的体会。
即便在Top4的中国大学,能以专业精神进行授课准备的的老师也只是少数。有相当比例的高校老师是本校学科近亲繁殖出来的混子,尤其是许多女讲师(这里没有任何性别歧视的意思),把大学当婚介所+养老院,之所以选择毕业留校purely只是因为学校安逸好混,轻松有闲,方便自己找老公生孩子,本身对科研和教学是没有任何创见和热爱的。
日常教学很多就是照着ppt念台词。之所以只念ppt是因为没有应对任何意外提问的储备,不能也不敢组织师生讨论。而实时进行,和授课平行开展的激烈讨论是古典式大学之所以存在的意义。这种普遍性的水货泛滥导致了很多人对大学翘课毫无负罪感(至少从2000年代初开始的风气),因为单位时间的效率还不如自己去图书馆看书。
除了老师水平这个差异之外,更重要的是中美在本科教育上有一些根本性的理念差异。可以概括为两个问题——“大学是干什么的”,以及“怎样才算一个完成度高的人”。
这种理念上的巨大分歧直接导致在美国的大学本科阶段是没有法律和医学的。你想读法律,先读完四年本科再去考LSAT进法学院从零开始;你想学医,先读完四年本科再去考MCAT进医学院从零开始。这至少说明他们并不认为一个没有完成本科通识教育的人是一个完整的人。连出厂设置都没有调教好半成品硬件,是没可能托付性命的。
我们现在这种大学的专业主义有个很大的问题是:一个人很容易在18岁填志愿的时候,懵懵懂懂就把自己一辈子做什么给定下来了。毕业10年20年回头看,很多人会发现自己的人生在那个当时看似寻常的夏天下午居然产生了如此严重的分叉。大学读什麽专业好像签下卖身契一样,彻底改变了自己后半生做什么,去哪里。但一个人在 18-22 岁这个年纪所做出的选择,真的应该被赋予这么大意义么?教育是一个野人“格式化”成为文明人的过程,从考虑到兼容性,可扩展性,和未来升级的可能的角度看,美国人的那套博雅而非专业主义的理念有独特的优势。
比如对“大学是干什么的”这个问题,美国大学明显要更为精英主义甚至稍显迂腐,有点类似中国古典时代对士大夫的要求:因为你被考察过是精英,所以才有被培养的必要,又因为你是精英,当下做什么反而变得不重要了。反正你先进来,我们用一个士大夫共同体的小圈子像玩养成游戏一样慢慢修炼你升级你,增加你的各种属性,以便将来你无论做什么事情都不会做的太离谱 —— 也即给你的人生兜好最低下限,这就是博雅(通识)教育的内涵。
过去有能力贯彻博雅教育思想的学校一般都是具有悠久历史的小型学院,大部分集中在美国东部和东北部,这些学校通常坐落在风景优美的小镇,一两千人的规模,有历史、有名望、有校友、有人脉,不愁生源,不愁资金,博雅教育作为学校的传统不断传承。这种精英主义就是靠不是短时间的经济报酬率为目的来体现,它提倡的个体的逻辑、思考、及创意能力这些没法短时间内被量化的软实力。这些看似抽象的能力,却往往是社会、文化、甚至科技进步的最大原因。
而今天的中国高等教育整体思路大致来说是苏联和美国的杂交,你不能说他完全没有精英主义的部分(毕竟近代大学是美国人从零开始帮着建立的),但是毛子的集体主义思路已经深深刻在骨子里。在集体主义下每个人都是流水线产品,就像从斯大林格勒拖拉机厂一出厂就直接开赴前线的T34一样,实用性价值(工具属性)是第一位的,反正都是消耗品,不需要太多独立的个体精神内涵。
当然在美国也有工具化思维的声音,但总的来说教育界顶住了企业界的压力,把古典传统完整的保存了下来。博雅(通识)教育是成年之后可能唯一的一次系统学习“big Picture”的机会。而在大部分时间里,个人是被培养成工具的。个体的螺丝钉化是人类目前无法解决的悲哀,而博雅(通识)教育是自古以来教育阶段仅有的反工具化手段。
很多人不理解为什么罗马人管教育要叫“liberal education”—— “自由民教育”。我的理解是,人一旦智力在某个分界线以上,就意味着对你来说更高层次的意识自觉比某个职业技能要重要的多。因为精神的自我觉醒意味着对内对外都进行更深的探究的可能,这种边界扩展的重要性碾压单个技艺对人生的意义。这就是为什么越是顶尖大学越是喜欢探讨无用之术,层次越低的学校看着越像职业技术学院。
事实上,所谓的“无用之术”也没有那么无用。达拉斯小牛队老板在一个 Bloomberg 专访中,被问到对于未来就业市场的想法时,提出了一个很有趣的预测,他认为在十年后,互联网行业就业市场对 Liberal Arts主修的需求量会高于计算机专业本身,逻辑是AI的发展会替代掉许多当下需要人来完成的工作,而当很多事情都被自动化时,拥有宏观、独立、自由思考能力的人,或者在艺术领域有才华的人,反而能创造出不同的岗位。
就像乔布斯曾回忆说,苹果外观和字体设计的灵感来源于Reed College的博雅教育,尤其是书法和美学方面的薰陶。抓住消费者痛点,需要一个人在美学,政治学,经济学,心理学方面跨界的能力,科技的前沿应用需要的对伦理学有基本的了解;深刻的理解一个行业甚至需要政治和历史学的广泛阅读。
有人统计过整个硅谷的大佬们大概只有不到40% 拥有计算机背景,其余全散落在不同领域。成功跟他们的专业没有太直接的关联性,真正重要的是改变世界的热情。大学终究只是人生中的一个小阶段,真正的学习绝不会因为你毕业就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