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化辰溪灾害史:1921年,发生在湖南辰溪的辛酉年世纪旱灾和人祸

幻丝说历史啊 2024-10-01 17:32:39

【编者按】民国十年(1921年),岁次辛酉。是年从春播到夏插后30多天,一直是风调雨顺,庄稼长势喜人,大有丰年之望。农民从来无他求,一年劳作望丰收,谁知天不从人愿,自农历五月中旬后,雨止云收,晴空万里,赤日如焚,南风大作,田土很快脱水开坼,禾苗枯蔫,早魔肆虐,天灾日显。

双溪大坪、潭湾和安坪一带于达100余天,修溪、桃由坳干了90多天,田湾、船溪驿干了60多天,龙头庵、罗子山、黄溪口、仙人湾、火马冲干了近50天。全县除黄溪、龙门溪、柿溪,双溪四条大溪尚有微小流水外,其余的所有溪涧全部干涸,就连历史上素不露水的城南沉水中的状元洲,也显现在光天化日之下。不少村落的人畜饮水,都困难到了极点。如黄桑坨、樟木坨一带人们,要翻山越岭到狮子瑙洞去挑水,雷家坡一带人们要到3里外溪涧排队挑水;向家园一带人们要到2里外蚂蝗洞里挑水。当然,平日洗涤衣物的用水,就几乎不能解决。

1928年辰溪县地图 来源1928年湖南分县详图

在"靠天吃饭"和"早灾天降"的年代,个体力量单薄,提水工具落后,再加上豪强们霸占水源,你要赶水救禾苗,他要养鱼贪口福。对此,农民只有引颈长叹,听天由命。秋后,全县所有山田、旁田,均颗粒无收,坪田、垅田也只收到一、二成,水源较足、旱灾稍轻的火马冲附近的廖家人、兰家湾、下龙池的坪田,平均还达不到五成收。石碧乡岩地村佃农唐国铭,一家9口,3个劳力,佃田10余亩,只收稻谷1300余斤,田主拿去一半,唐家劳动大半年,只分得600多斤稻谷。潭湾镇马路坪村农民刘运维,全家15口,5个劳力,种田近20亩,所收稻谷还不到2000斤。

辰溪县城图 来源1928年湖南分县详图

人们是"一日不再食则饥,终岁不制衣则寒"。辛酉岁大早,地富们趁荒把所握有的大量粮食囤积起来。如近城巨富杨毓芬、刘运钟、杨其端、万省卿等四户就把仓里存谷近800石,合100万余斤,全部封存起来,待高价、高价、再高价才出卖。大小粮商们,乘人们需粮之急,索价成几何级数增长着。到次年春荒时,城区稻谷每石(约130斤)由3000文(合3块银元)猛涨到14000文(合14块银元),龙头庵一带米价由每升(约2斤)40文上涨到400文。船溪驿地主邬支兴、邬光润乘荒剥削灾民劳力,始以每天劳动除吃饭外,另付米一升(这大大地低于常年价格,只有六分之一),随后削减到半升,最后竟以灾民吃饭太多为由,连一粒米也不肯付了。

农民遭灾有谁怜,地主逢灾好留田。不少地主乘农民遭受灾旱之危,大量收买廉价土地。如枹木洞地主李永定,一次就廉价买进良田近70亩,火马冲下龙池地主刘家溥,一次就买进良田近200亩,城里地主刘远选,一次买进良田近500亩。更有甚者,大地主兼匪霸陈xx,系芷江县东乡巨匪陈汉章部二号人物,在不到半年时间,巧取豪夺,把原中和乡和孚和乡的良田美地近万亩(约占两乡可耕田土的四分之一)攫为己有!

饥民的苦难生活,日甚一日,在吃光树皮草根后,只得从岩洞磨岩浆粉和地层深处挖神仙土来填肚。饥民吃了这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引起大便阻塞或中毒而死的,遍及大地的每一角落。株木冲、小龙门一带,饿死在山上的人,眼睛被老鼠抠吃了还无人掩埋。从火马冲过境的饥民,平均每天要饿死7-8人。该地人们在大路附近的黑冲挖了一个长长的土坑,专门作掩埋过境饿死的人之用。后来,人们称它为"万人坑"。

漏屋又遭连夜雨,逆舟偏遇顶头风。有天灾必有人祸,特大的天灾,必有异常的人祸。芷江东乡(今怀化市)巨匪陈汉章部的陈子明、张金山、刘支廷、梁紫卿诸股匪徒,开始在辰芷边境掳掠人畜财货,晚出而晨归,继而变本加厉,公然盘踞在长田湾、锄头坪、中伙铺、花桥一带,肆无忌惮地白天派捐,夜晚抢劫。使这一带人们在遭受天灾之际,尚喘不过气来,更承受惨烈的人祸。这样,多少人倾家荡产,田园荒芜,多少人离乡背井,卖儿鬻女,多少人抱恨终天,忿懑死去。长田湾、锄头坪、中伙铺周围不少十数户的小村落绝了人烟。

现小龙门乡中伙铺村的穿岩湾,原住有蒋姓6-7户,大小30余口,由于他们终年劳作,不愁衣食。辛酉凶岁,农作失收,继之芷江东乡诸股匪,多次烧杀掳掠,财物劫尽,房屋全毁。这30余人,死的死,逃的逃,最后只有外逃中一户四口得以幸存下来,尔后,穿岩湾变成了只有断墙颓壁,田荒地芜,荆棘丛生,野兽横行的荒凉无人区。一句话,穿岩湾村子在天灾加人祸中,从地面上被抹掉了。

火马冲中棚村原有37户人家,在凶岁加匪徒肆虐下,死绝了19户,占二分之一强。中和(今小龙门乡)和平和乡(今长田湾乡)因与芷江东乡(今怀化市)接壤,故遭陈汉章部匪徒烧杀抢劫尤烈。这两乡人们,不论贫富,均深受其害。贫穷者多数因逃避不及,惨遭杀戮,极少数流落他乡。较为富有者,无一例外,均被匪徒们弄得倾家荡产,变卖田土,苟全生命。就这样,中和乡、孚和乡人口锐减,解放前,成为辰溪县人口最少,荒田最多、生活最苦的地方。

小龙门土山坨(原属中和乡)一满姓寡妇,有良田100余亩,辛酉岁收稻谷近300石,仅一天时间,稻谷全被芷江匪徒劫走,房屋被烧光,财物被掳尽。寡妇呼号无门,只得携儿拖女逃往县城避难,终因无钱觅食,全家五口饿死在城里奎星阁门边。两乡的良田美地,被芷江东乡巨匪陈xx变相掠去近四分之一。从此,两乡幸存下来的农民,又成了陈xx的佃农,每年交纳田租,一直延续到辰溪解放时为止。

面对这样的天灾加匪祸的人们,只好纷纷外逃,仅逃进县城的就有近1万人(绝大多数是中和、孚和两乡的人)。当时的山野小城,只有居民2000多,哪容纳得下如此之多的人群,于是祠堂庙宇,街沿檐下,城边大道,尽躺满了骨瘦如柴、奄奄一息的饥民。一些善良的饥民,饿得受不了,只好抢路人手中欲食之物,不敢到饮食摊担上强行取食饱腹,吃大户当然更是不敢去想。众多饥民不忍坐视家人饿死,只好含悲忍痛出卖妻室儿女。中南门码头边,时有来自常德的船只,公开或半公开的人贩子、拐骗子,把年轻妇女和女孩,一船船地装去转卖,大发其不义之财。

潭湾镇马路坪村刘远简的大女儿卖给人贩子,仅得5斗(约65斤)稻谷,修溪乡龚家湾村龚xx将女孩卖给常德船户,只得钱7000文。刘、龚两家女孩被卖后,一在江西x县,一在湖南常德,一直到解放后十余年,白发苍苍,才分别来辰溪探家。火马冲的黄毛妹,时年十岁,被人贩子买去后,转卖于上海某妓院,后为广东一陈姓商人赎出为妾。抗日战争爆发,黄毛妹几经辗转,回到辰溪老家,只见老家一片颓垣瓦砾、蓬蒿荆棘,亲人星散,嚎啕大哭,痛不欲生。

辛酉年初冬,县城在不到一个月时间里,陡增饥民近万人,超过原有居民近四倍,饥寒的人群,日平均死有几十人。河滩上屋檐下,大道旁,祠堂庙宇里,都横满饥民死尸。中南门罩岩下(现卖轮渡票处)有一刚喉气的年轻如女,胸前趴着个皮包骨正在吮奶的婴儿,尸旁坐着个无声有泪、一拳拳捶着自己胸膛的丈夫。恻隐之心,人皆有之。此一惨状,真令人自不忍睹。

本来城乡各族都有祠产,还有县办义仓、救济院等,常年除收机谷外,在春夏荒时,以百分之十低息借出。这既可推陈纳新,又能累增数量。随岁月的推移,储谷是不少的。时县义仓就拥储谷近15000余石(一石约180斤)。这批谷原规定用于备荒和举办公益事。但由于各族中的豪强及一些贪官,多年来,你巧取,我豪夺,基本上都早已分光了。纵有少量余存,逢上灾年,这倒成了他们牟取暴利之资,哪还有广大饥民的分儿!

辛酉岁灾情之重,匪患之酷,饥民之多,均为辰溪县有史以来所罕见。时县城饥民近万人,虽日有数十死去,但来者还是不绝于途,故县城饥民始终保持在万人上下,且有超过之势。辛酉岁末,省里运来几船赈谷,加上县义仓、救济院的少许存谷,县政当局进行所谓赈济。时辰溪县知事(即县长)张家勋(号希尧),命城内劣绅张伯尧主持其事,在西园(今胜利公园)办了施粥厂。粥厂每天分上、下午给饥民按年龄大小,分别施予不等量的稀饭一碗。为了防止饥民重领,在饥民前额注上一块一时难于洗掉的绿色标记。

不久,张希尧、张伯尧为了从中多捞一些不义之财,竟想出一条鬼主意:在米下锅时,掺和适量的明矾。它能以少量的米煮成和原来的同样数量同样浓度的粥。饥民喝了这种粥,引起消化不良,患上肠胃病。他们本来就体弱到了极点,因之死了多人。"贪官张希尧,劣绅张伯尧,两尧心肠狠,杀人不用刀。"这是广大饥民对两尧的血泪控诉!粥厂本来米就不多,加上经办人的大量中饱,所以只办了30多天就因无米而停办了。

基督(福音)教在辰溪的代表麦某,以华洋义赈会的名义,在辛酉岁的第二年(1922年)春初,组织饥民以工代赈,要民从县城双溪口到中南门(现沿河堤靠内一线)开浚一条人工小溪,名为修复辰溪八景之一的"玉带环流"。劳力稍强的,每天除给两碗稀饭外,另给半升(约一斤)糙米,劳力弱的,多为妇女与小孩,则只能喝上两碗稀粥。饥民由于体弱,不胜体力劳作,在工地上,时有死去。"以工代赈"只搞了30天左右,因经费不继,只好停办。

民国十一年(1922年)初,县城一些富裕户和一些商户捐献一些钱粮,委托洞湾(今胜利公园后面)的富国裕民煤矿公司,开办粥厂,赈济饥民。因筹集款项有限,粥厂也只办了20天左右。

辛酉岁大早,秋后粮价猛涨。次年春粮价更一日三涨,一石谷(约130斤)常年价是1块银元上下,这时竟高达14块银元。县城一些较富裕的士绅、商民纷纷去常德一带购买稻谷。稻谷一到辰溪,不是所卖必倍,而是所卖必三、四倍,甚至是六、七倍。如刘锡禹、刘文卿、刘溥泉、肖锦章、周春舫、黄恒记等人,都参与作贩运稻谷生意,大发其财,多的盈利数万块银元,少的也获利近千块银元。随后,这些人都跻身县城巨富行列。

在这次前所未有的天灾加匪祸中,据资料统计,辰溪县饿死12718人,逃荒29697人,出卖妻室儿女2166人,吃草根树皮,岩粉及神仙土54075人,荒芜田土达129116亩,绝了人烟的村落72个,完全丧失土地有4255户。幸存者也从此陷入了穷困的深渊,江山如故,千村寥落。解放后的县园艺场,苗圃的几千亩田土,就是在这次罕有的天灾匪祸中,人们全部死去的荒芜的土地上,重新开垦出来的。今天仙人岩林场的大部土地,也是这样。到辰溪解放时(1949年9月),全县的耕地与人口,还没有达到辛酉年(1921年)前的数字。

【说明】

1、本文纯属个人整理的学习资料和史料,仅供参考,资料来源《辰溪县志》、《辰溪文史资料》、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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