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夏天的冰雹 ■素材:周建国
(本人用第一人称写故事,素材有原型,但情节有所演绎,请勿对号入座!)
今天,我坐在屋前的老槐树下,看着院子里晒着的大白萝卜,想起三十多年前的一段往事,不禁莞尔一笑。
都说“人这一辈子,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可说实在的,我周建国这一生能有今天这样的光景,还真要感谢1987年那场注定要亏本的买卖。
那时候,我二十七岁,老家在浙江省青田县下洋镇。我家在镇上开了个蔬菜档口,主要是收购周边农户的蔬菜,然后运到县城去卖。说起来,我家也是种菜的,从小我就跟着爹娘在菜地里摸爬滚打,对种菜、卖菜这门生意可以说是门儿清。
我这人啊,从小就是个实在人。都说“实在人有实在福”,可是在那个年代,光实在可不行,还得有点脑子。那年年初,我鼓起勇气,跟爹娘商量,想要把镇上的蔬菜档口承包下来。
“建国啊,”爹坐在门槛上,叼着旱烟袋,眉头皱得跟山沟似的,“你想好了?咱家就这点积蓄,全搭进去可怎么得了?”
娘在一旁更是直摇头:“你的妹妹秀兰还在上初中呢,学费还指望着这几个钱呢。”
可我心里憋着一股劲儿:“爹,娘,你们放心,我都打听好了。这档口一年下来,少说也能赚个一万多。到时候,不光秀兰的学费有了着落,还能给你们补补身子。”
看我说得信誓旦旦,爹娘拗不过,最后一咬牙,把家里仅有的五千块钱都给了我。那时候,五千块可不是小数目,够普通人家一年的开销了。
拿着这笔钱,我跟档口老板签了合同,租期一年。心想着好好干,一年下来怎么也能回本。谁知道,这钱刚投进去,就跟扔进了无底洞似的。
先是三月份,我收了三车萝卜,眼见价钱不错,想着囤积几天,等价钱再涨点再卖。哪知道天气突然转暖,萝卜全烂在了仓库里。那叫一个心疼啊,晚上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接着是四月,白菜大量上市,价格一跌再跌。我那批白菜,进价是一毛八一斤,到县城一看,才卖一毛二。没办法,再不卖就得坏,只能亏本甩卖。
这还不算完,五月份运输途中遇到车祸,整车青菜全毁了。那段时间,我天天愁眉苦脸,连饭都吃不下。
欠的账越来越多:档口租金还差三千,菜农的货款四千多,运输费两千,还有些零零碎碎的杂债,加起来整整一万块。
这可愁坏了我。一万块啊,就算是天上掉馅饼,也得掉好几百个才够。我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走在路上跟个游魂似的。
那天下着小雨,我正蹲在档口发愣,忽然眼前一亮。抬头一看,是杨巧云打着把红伞站在我跟前。
要说这杨巧云啊,那可是我们下洋镇有名的村花。身高一米六五,肤白貌美,留着齐耳的短发,整个人干练得很。她在县城百货公司上班,家里开着布庄,在我们当地也算是个体面人家了。
“周建国,”她笑眯眯地看着我,“怎么蔫头耷脑的,生意不好做?”
我苦笑了一下,也没瞒她:“是啊,亏了不少钱,愁得我头发都快白了。”
“我听说了,”她把伞往我这边倾了倾,“你需要多少钱?”
我愣了一下,没想到她会这么问。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实话实说:“差不多一万块吧。”
“这样,”她眨了眨眼睛,“我借你八千八百八十八块钱,不要利息,也不用着急还。”
这话听得我心里一跳。八千八百八十八,这数字也太巧了。正想说话,就听她接着说:“不过嘛,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你得当我家的上门女婿!”她脸上带着狡黠的笑。
“啊?”我一下子站了起来,差点碰掉她的伞。
这话来得太突然,我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杨巧云见我呆愣着,又补了一句:“给你三天时间考虑,反正我是认准你了。”
说完,她转身就走,红伞在雨中摇曳,像一朵盛开的海棠花。
我愣在原地好久,直到衣服都被雨水打湿了。说实在的,我对杨巧云也不是没有好感。这些年在镇上,谁还没偷偷看过几眼村花啊。可是,当上门女婿?这事儿怎么想怎么别扭。
那天晚上,我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一闭眼就是杨巧云打伞的样子,一睁眼就是一堆催债的账单。
“建国,咋还不睡?”隔壁床上,爹的声音响起。
我翻了个身,长叹一口气:“爹,你说,当上门女婿是不是很没出息?”
屋里静了一会儿,只听到檐角的雨滴答滴答地响。过了好久,爹才慢悠悠地说:“儿啊,男子汉大丈夫,贵在担当。只要能养家糊口,能孝顺父母,管他上门不上门呢。”
这话说得我心里一暖。第二天一早,我就去找了杨巧云的父母。
杨家的布庄开在镇上最热闹的街道上,门面宽敞,生意兴隆。我硬着头皮进去,却发现杨父杨母一点也不意外。
“建国啊,”杨父放下手中的算盘,“巧云都跟我们说了。你这孩子,我们也看了好些年了,老实本分,肯吃苦。要不是巧云非你不嫁,我们哪能同意这上门女婿的事儿?”
杨母更是慈眉善目:“是啊,你放心,进了我们家的门,就是我们的儿子。以后啊,布庄和菜档都交给你们小两口打理。”
听他们这么说,我心里的大石头总算落了地。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劲:“阿姨,您刚才说巧云非我不嫁是什么意思?”
杨母笑着摆摆手:“这事儿啊,让巧云自己跟你说吧。”
就这样,我答应了这门亲事。说来也怪,这事儿传出去,街坊邻居不但没笑话我,反而都说我有福气。甚至还有人背地里嘀咕:“这杨家姑娘,可是一心一意等了周建国好些年呢。”
这话听得我更糊涂了。等我?怎么可能?我和杨巧云以前明明没什么交集啊。
直到结婚前一个月,我才知道了真相。那天我在收拾新房,无意中翻出了一个旧本子。打开一看,原来是杨巧云的日记。
翻到1982年的某一页,上面写着:“今天又在镇口看到周建国了。他站在田埂上,满身是汗地帮邻居家挑水。这样的男人,虽然没什么钱,可是多踏实啊。”
又翻到1984年:“周建国考上了供销社,可是为了妹妹的学费,他放弃了。这样重情重义的人,现在真是不多见了。”
1986年:“听说周建国要承包菜档了,我特意去看了看。他站在太阳底下,脸都晒黑了,可是眼睛亮亮的,充满希望。”
看着这些发黄的纸页,我的眼睛湿润了。原来,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已经有个姑娘这样默默地关注了我这么多年。
那天晚上,我和杨巧云坐在新房的阳台上,满天星星静静地看着我们。
“其实啊,”她轻声说,“我从高中就喜欢你了。那时候你每天清早挑着担子去送菜,总是会经过我家门口。你知道吗?我每天都偷偷看着你。”
“那你怎么不早说?”我有些埋怨地问。
她抿嘴笑了:“那时候我爸妈觉得你家条件不好,不同意。后来我去了县城工作,可心里一直惦记着你。前阵子听说你生意不好,我就想,机会来了。”
“你这是。”我哭笑不得,“故意设计我?”
“算是吧,”她狡黠地眨眨眼,“不过那八千八百八十八可是我的全部积蓄。我想啊,你要是愿意为了这笔钱当上门女婿,就说明你是真心实意的。”
我摇摇头:“你这丫头,心眼够多的。”
“那你后悔吗?”她靠在我肩膀上,小声问。
“后悔?”我笑了,“能娶到你这样的媳妇,我啊,是八辈子修来的福分。”
婚后的日子,过得比我想象的还要好。杨巧云不光人长得漂亮,做起生意来更是有一套。她帮我把菜档重新布置了一番,又利用在百货公司的人脉,联系了不少固定客户。没过多久,我们的生意就走上了正轨。
第二年,我们开了第二个菜档。第三年,我们把生意做到了县城。到了第五年,我们已经有了自己的蔬菜批发部,每天要用大卡车运菜。
更让我感动的是,杨巧云特别孝顺。虽然是我当上门女婿,但她坚持每个月都要去看望我父母,给他们送钱送物。我妹妹秀兰后来考上了大学,学费和生活费也都是她一手操办的。
1990年,我们的儿子出生了,我们给他取名叫周顺意。杨巧云说,这是要让他记住,爹娘的姻缘是顺理成章的天意。
如今三十多年过去了,儿子早已成家立业,在省城开了家进出口贸易公司。我和杨巧云也从商场上退了下来,在镇上过起了清闲日子。但每每想起当年那场“亏本买卖”,我心里总是暖暖的。
前几天,镇上来了个婚介人,说是要给我们儿子介绍个对象。杨巧云笑着说:“要找就找个像我这样有心计的,懂得自己争取幸福的。”
我听了,忍不住打趣她:“就怕人家姑娘没你这么有耐心,能等五六年。”
她白了我一眼:“你懂什么,这叫细水长流。感情啊,就是要慢慢熬出来的。”
我望着她的侧脸,岁月虽然在她脸上留下了痕迹,但那双会说话的眼睛,依然明亮如当年。忽然想起那句老话:“百世修来同船渡,千世修来共枕眠。”
这么算来,我和杨巧云,怕是修了好几千年的缘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