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病房总是特别安静,只有仪器发出规律的滴答声。我轻轻推开门,又一次来到公公的病床前。
月光透过纱帘洒在他消瘦的脸上,仿佛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银霜。这样的夜晚,这样的场景,五年来重复了无数次。
记得当初公公突发脑溢血倒下时,我正在公司准备一场重要演讲。接到医院电话的那一刻,我甚至来不及跟领导请假,抓起包就冲了出去。等到达医院时,看见公公躺在急救室的担架上,原本挺拔的身躯此刻显得那么脆弱。
手术很成功,但公公却迟迟没有醒来。医生说这是重度昏迷,像一场看不到尽头的长眠。那时我才31岁,正是事业上升期,但看着丈夫日渐憔悴的面容,我毅然辞去了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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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就是这样,有时候不得不在理想和现实之间做出选择。但每个选择背后,都藏着我们最深的牵绊。
照顾植物人是一项极其细致的工作。我学会了很多以前想都没想过的事:要每两个小时帮病人翻一次身,预防褥疮;要随时观察导管是否通畅;要定时做肢体按摩,预防关节挛缩。渐渐地,我发现自己越来越像个专业护工。
小芳是在公公昏迷后第二年来到我们家的。那时我刚刚流产,医生说是太过劳累所致。丈夫心疼我,便在邻居介绍下请来了小芳帮忙。她今年四十出头,带着一股农村人特有的质朴。
"嫂子,你先去睡会儿吧,这会儿我来照看。"每次我熬不住打瞌睡的时候,总能听到小芳轻声的关怀。她总是默默记住我的作息习惯,知道我每天什么时候最疲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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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里,我和小芳形成了某种默契。她知道公公习惯睡软枕头,我知道她每次换药时都会轻声跟公公说"叔,忍一下"。我们一起度过了无数个沉默的白天和漫长的黑夜。
直到那个改变一切的清晨。阳光格外明媚,我正准备给公公擦脸,突然发现他的眼皮在轻轻颤动。我屏住呼吸,生怕这是我的错觉。然后,那双昏睡了整整五年的眼睛,真的睁开了。
"爸!"我激动得声音都在发抖,"您终于醒了!"
消息很快传开,家里一下子热闹起来。可让所有人意外的是,公公清醒后说的第一句完整的话:"把我的房子给小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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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刻,我感觉心里像是被扎了一根刺。伤心、委屈、不解,各种情绪在胸口翻涌。丈夫握住我的手,我能感觉到他的手也在微微发抖。
但我依然保持着表面的平静,继续照顾公公。每天给他换衣服、喂饭、擦身子,像过去五年那样。只是晚上回到自己房间,我总是忍不住偷偷落泪。
直到一个月后的午后,公公突然叫住了我。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的病床上,他的声音轻缓而清晰:
"小云,这五年,我都知道。"
原来,在漫长的昏迷中,公公的意识是清醒的。他能感知周围发生的一切,就像一个被困在玻璃罩里的人,看得见、听得见,却无法回应。他记得我每天按时给他翻身,记得我半夜里轻声安慰做噩梦的丈夫,记得我流产后依然坚持照顾他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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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吗,你每次给我擦脸都会特别小心,总是怕水温不适合。下雨天你会把门窗关紧,说怕我着凉。你给我按摩时,总会轻声告诉我今天外面的天气..."
公公说,他也听见小芳在背后怎样帮我说话,怎样默默分担我的辛苦。原来,他要把房子给小芳,是想让她继续照顾我,报答她这些年的善良。
听到这里,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原来我以为的独角戏,其实每一个细节都被铭记在心。五年来的点点滴滴,在这一刻终于有了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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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的我们,依然住在那个承载了太多回忆的老房子里。小芳常来探望,我们一起照顾着逐渐康复的公公。生活依然普通,但处处都充满温情。院子里种着的茉莉开了花,公公最爱坐在花前晒太阳,小芳总会适时端来一杯热茶。
善意从来都不会被辜负,爱也总会以另一种方式回归。生命中最珍贵的不是房子,不是金钱,而是那些微小却真挚的善意。它们像春天的细雨,悄悄浸润着我们的心田。
"有时候我在想,也许生命中最美好的事,就是我们能在彼此需要的时候,恰好出现在对方的生命里。"这是公公最近常说的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