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860年,太平天国在天京会议后,洪秀全已经明显看到将领之间在相互配合上存在的问题,心里很不愉快。
在太平天国后期,忠王李秀成和英王陈玉成是支撑太平军的两大柱石。如果他们能顾全大局,服从天京的指挥,统一行动,从当时形势看,事情还是大有可为的。
据洪仁玕后来在回忆这个时候的情形时曾说:“在一八六○及六一年间,我军虽屡有失败,但吾等之努力亦常得胜利,亦有新得土地。此时我军在疆场上有两个好首领,即英、忠二王是也。”
说他们是好首领,是因为他们都是赫赫有名,威震敌胆的战将。他们在太平军中久经锻炼,实战经验丰富,而他们所统率的又是太平军的精锐部队。
在一八六一年,外国侵略者虽然已同清政府签订了《北京条约》,中外反动势力开始勾结起来,但外国的武装力量这时还未在战场上正式露面。
在这种情形下,太平军确应认准战场上的主要敌人湘军,把两支主力军摆到西战场,同湘军决一死战。从当时双方实力对比来看,太平军显然占着绝对的优势,即使不能全歼湘军,至少把湘军击溃,赶出安徽,逼回湖南去,都是可以做到的。
李秀成由于只看到苏浙地区的局部利益,缺乏全局性的战略眼光,不能协同作战,致使西征计划落空。西战场的重担,就落到陈玉成一个人肩上了。
一八六一年三月,陈玉成已经进占黄州,而李秀成却还远在赣东围攻建昌。
洪秀全看到按原定的时间会师已不可能,陈玉成又送来了求援的报告,为了打好保卫安庆这一仗,便下了最大的决心,派干王洪仁玕出京督师,进援安庆,并令章王林绍璋随同干王前往,参与戎机。
洪仁玕受命之后,与林绍璋分赴南北各地调集军队。洪仁玕经安徽宁国府(今宣城县)到浙西遂安,复经淳安折回皖南,与杨辅清、黄文金等取得联系,议救安庆之策。
四月中旬,洪仁玕渡江北进,抵桐城。林绍璋也同吴如孝等由皖北率有捻军来到,与洪仁玕会合。
这时,陈玉成已从湖北回师,屯军集贤关,并在安庆东北面的菱湖北岸筑了十三座营垒。
安庆太平军守将叶芸来,见陈玉成援军来到,也率军出城,于菱湖南岸修了五座营垒,于湖内放了许多小船,与北岸太平军往来联系,互相配合,对湘军发动攻击。
为增强安庆城防,陈玉成又奏请天王批准,把吴定彩所部千余人由天长、六合一带调来,入城助守。
到洪仁玕、林绍璋在桐城会合时,太平军已在菱湖一带同湘军交战多次。菱湖东岸乃湘军曾国荃陆师,水下靠岸有湘军杨载福水师炮船,他们水陆策应,拼命抵抗太平军的进攻,战斗异常激烈。
五月二日,洪仁玕、林绍璋率军二万人准备进援菱湖,与屯驻集贤关的陈玉成会师,行至横山铺、练潭,为湘军多隆阿所阻,战斗不利,只得退回桐城。
稍后几天,太平军另外一支援军黄文金部来到。洪仁玕再次组织出击,于挂车河一带同敌军接战,仍不能取胜。
在菱湖同敌人相持的陈玉成、叶芸来部,因得不到外援,战斗越来越艰苦。
在安庆战场上,太平军的处境确实困难。因为敌人围城已久,城内的粮食得不到接济,问题日益严重。陈玉成援军到来之后,才从菱湖用小船在城内运粮。
城内守军一万六千人,靠这些小船载运,本来不敷应用。而湖中小船又经常遭到湘军水师的炮轰或邀截,所以粮食问题始终得不到解决。
湘军在安庆城外经营数年,阵地巩固,以逸待劳。太平军援军则多是奔袭千里而来,已经非常疲惫,而与之战斗的却是凶悍的湘军主力,相形之下,敌人的条件就要好得多。
至于装备、给养等等,湘军也是比较优裕的。太平军如按原来会师武昌的计划作战,湘军就会失去有利条件,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得听太平军的调动,情况自然大不相同。
原定计划已被破坏,即使洪仁玕受命亲自督师,但在安庆城外打攻坚战,同敌人的主力硬拚,困难总是非常多的。
对于安庆之战,陈玉成倾巢而出。
陈玉成部下大都是参加太平军较早的老战士,他们久历沙场,能攻能守,是战斗力最强的一支队伍,虽然处境不利,而斗志坚定,士气仍然很高。
所以太平军保卫安庆的战斗开始后,敌人也极紧张。胡林翼急得发病,以致“阅案牍不过数行,眼目即为昏黑,行动须人扶持,乃能起立”。
曾国藩也生怕他的围城军有失,忙从祁门移驻东流,亲自上阵指挥;还把鲍超所部从皖南调到安庆,加强同太平军作战的实力。
洪仁玕两次进援被阻,不能到集贤关会师。陈玉成也很焦急,遂于五月二十日亲到桐城,与洪仁玕、林绍璋等会商,确定了下一次进攻的部署。
五月二十四日,太平军三万多人分三路出动,与湘军多隆阿部相遇于挂车河至棋盘岭一带,激战终日,仍不能取胜,全军退回桐城。
稍后,因外交事务,天王洪秀全召洪仁玕回京。
这时候,英国侵略军水师提督何伯已由汉口率领舰队去上海,在经过南京时留下巴夏礼、富礼赐同太平天国办理交涉。
他们向太平天国提出要求说:“太平军不得侵入上海、吴淞附近百里(三十英里)以内,否则武力制止;英国亦不许占据此地,以进攻太平军”。
巴夏礼这次在天京的谈话,比在黄州时同英王的谈话,态度嚣张得多,越来越明显地摆出了挑衅的姿态。
据富礼赐在《天京游记》中记载:洪仁玕“因得报告有些番鬼佬向天朝提出无理无礼的要求,所以从前线赶回来”。
侵略者自己也承认他们提出的要求是“无理无礼”的,太平天国当然可以严词拒绝,不予理睬。
但因安庆保卫战正在进行,天京上游的军事任务紧张,估计短时期内对东战场采取大规模行动也有困难,所以在召洪仁玕回京,天王征求了他的意见之后,答应英国人一年之内不进攻上海。
陈玉成去桐城之后,新从皖南调到安庆战场的鲍超部即乘机袭击集贤关。陈玉成原在集贤关设有临时指挥部,除关内守军之外,在关外赤冈岭还筑有四个营垒,由著名战将刘琳和李四福统军驻扎。
这是陈玉成全军的精锐。他们在鲍超所部的进攻面前,沉着应战,坚决反击,予敌以重大杀伤。
据曾国藩描述赤冈岭的战况说:“官军窥探,阒若无人,一近垒边,则枪炮如雨。官军拔签填壕,四面猛扑,多被枪炮伤亡,迄不能前”。
这段话从敌人嘴里道出了太平军的英勇善战,但从侧面也反映了太平军匮乏的情况。太平军投入安庆战场的总人数在十万以上,同敌人的兵力本来是不相上下的。
问题是:敌人是水陆兼备,连成一个整体;而太平军则全是陆军,又被分割在四处:桐城一处,集贤关一处,菱湖一处,安庆城内一处。这四个地方的太平军,处处受到敌人牵制,几乎都是各自为战,得不到配合。
刘琳和李四福在赤冈岭与鲍超对敌时,就是处于孤军奋战的状态,他们坚持了二十天,到六月九日,在“营中又无粮米”的情况下,被敌人攻破营垒,四千多精锐将士全部于奋战中牺牲。
驻守集贤关的太平军程学启部,又叛变献城投敌。而菱湖南北两岸的太平军营垒,也被敌人各个击破。湘军曾国荃部便迫近安庆城下。
到刘琳牺牲,集贤关失陷,形势确实已很紧张。但即使这个时候,保卫安庆的战斗也不是完全绝望了。
这时在西战场,李秀成统率的几十万大军,正在赣西和鄂东一带活动,离安徽并不远。
六月九日赤冈岭阵地失陷、刘琳牺牲后的第六天,即六月十五日,李秀成的前军蔡元隆已攻占湖北武昌县(今鄂城),李秀成本人则进抵兴国州(今阳新),李秀成部下的主将谭绍光攻占了大冶。
鄂东地区的长江南岸,都为李秀成的主力军所控制。六月二十一日,李秀成与北岸黄州的赖文光已经互通文报,得知江北的战况。
六月二十七日,李秀成还在兴国会见了英国驻汉口领事金执尔,并托金执尔给英王捎信。他可能是听了这个英国人的欺骗,认为“鄂省兵强”,而放弃了原定进攻武昌的计划。
但不管怎样,他对陈玉成在安庆战场的艰苦情况,应该是非常清楚的。
他如在这时指挥大军北渡,向安徽推进,抄湘军后路,敌我双方的形势很快就会发生重大变化,不但安庆可保,即曾、胡湘军也很难逃脱江南大营覆灭的下场。
这样的话,整个局势就会大大的不同了。可惜李秀成不去这样考虑,他反把军队全部南撤,离开湖北,到江西瑞州集中。
据李秀成在《自述》中说:“那时曾九帅又围安省,英王陈玉成解救不能,又调黄文金回来助救皖省,刘官芳被中堂部将战败而回,是以当即将湖北等县全军尽行同日收兵赶下,以接护李世贤之军,一由义宁州而回,一由武宁而回,一由德安而回,俱到瑞州齐集”。
李秀成的军队离安徽战场越来越远,湘军也就没有任何顾虑,可一心一意围攻安庆了。
据曾国藩后来描述:如果李秀成率南路军赶到安庆增援陈玉成,清军则必败无疑。李秀成此人嫉妒心太强,心胸狭窄,注定成不了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