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克济南
胆识与谋略的较量
1948年9月，我们九纵和兄弟部队一道，在兵团首长指挥下，参加了济南战役。
八天八夜，攻克济南。这不仅使国民党军政要员大惊失色，而且连我们内部的不少同志，也感到十分惊诧。当时军委总部派往济南前线白圳现察组，刚抵达石家庄，纷传济南已克，一时难以置信。隔日看到国民党报纸上登出的消息，方才得到确证。
攻打济南的准备工作，早在1948年初就开始了。周村战斗中，我纵俘虏一名旅级军官。他刚从济南调来，对济南情况很熟悉。我们叫他写出来，等了两天，一个字没见。他说:“我愿意写。一者天天玉米饼、窝窝头，实难下咽，拿白面摸摸来;二者笔用不惯，换毛笔、砚台。”担任看守的战士气得直骂:“到这地步了，还摆臭架子!”
我说:“这有什么难的?照办。”
他的毛笔字，写得很漂亮。几天下来，写成厚厚的一叠，详详细细叙述了济南城防工事、兵力部署、各部队特点及内部关系等。另外，我们的敌工和侦察人员，还多次与济南地下党的同志取得联系，由他们逐一介绍济南守敌之武器、弹药、粮株、运输、治安等情况，并将各段城防及外围工事画成草图，一目了然。
这时，解放战争进入第三年。毛主席高瞻远瞩地指出:战略决战的时机已经成熟。东北野战军主力正挥师南下，围困锦州，切断国民党军东北集团与华北的联系。中央军委和华野首长决定，不失时机发起济南战役，打通华北与华东两大战略区的联系，以便我中原野战军和华东野战军并肩作战，聚歼国民党徐蚌重兵集团于长江以北。
几个月来，山东我军先横扫胶济路500里，又席卷津浦路700里，连战连捷，士气高昂。国民党军丢城失地，军心惶惶。我华东野战军主力兵分三处:山东兵团逼近济南，西兵团位于鲁西南一带，苏北兵团待机沐阳附近。中原野战军主力则集结在豫西地区。
华东战局究竟如何演变?在国民党营垒中，爆发了一场激烈的争论。一派意见认为，共军主要意图在于攻取济南;另一派意见断定共军主力在于打援，进而直接威胁徐州。前一种意见以济南绥靖区司令官王耀武为代表，后一种意见以徐州“剿总”司令官刘峙为首。两派从各自的实力地位出发，各执一端。国民党统帅部决策人士判断，共军攻济、打援，绝难双管齐下。按过去习惯战法，攻济也好，打援也好，必然一真一假。究竟攻济是真，抑或打援是真，颇费揣摩。
中央军委和华野首长总揽全局，以宏大的气魄作出决断:我军攻济、打援，全是真的。攻济是真攻，打援也是真打。两个“真”这就在谋略上先胜敌人一筹。“攻济打援”的具体部署:以14万人组成攻城兵团，由许世友、谭震林负责指挥;以18万人组成打援兵团。归华野副司令员粟裕直接指挥。
中央军委对济南战役极其重视，反复指出:“此役关系甚大”。不仅集中华野主力，而且要求中原野战军积极配合。1948年8月15日，毛主席以中央军委名义，电示刘伯承、陈毅、邓小平:"9月华野攻济打援是一次严重作战，需要你们的有力配合”。关于战役时间，中央军委在电报中指出:“整个战役争取一个月左右打完，但是必须准备打两个月至三个月”。
在华野召集的各部队领导干部会议上，对攻济打援作战，作了具体部署和安排。各纵领导干部之间，原本熟悉得很，自从分为内线和外线兵团以来，不少人难得一见。这次聚会，分外亲切。讨论起作战方案，一个个全无顾忌，放开嗓门，各抒己见，会场气氛极为活跃，展现出我军高级干部之间的民主意识、负责精神和战斗情谊。
议到攻城时间，有的同志提出，攻取济南这样坚固设防的战略要地，一个月时间太紧，起码要准备打二三个月。
我说，二三个月拖下来，打援部队的压力太大了。
华野首长问我有什么具体意见。我说，军委首长讲过，攻济作战，一个月不行两个月，两个月不行三个月。军委有军委的气魄，给下边部队留下充分的机动回旋余地。但具体怎么执行，值得研究。依我个人的看法，不一定非要拖上那么久。也许有个15天到20天，就能把济南拿下来。
有的同志说，济南重兵密集，城防坚牢。要在这样短的时间里攻克，是不可能的。必须作较长时间的准备，否则将造成极大的被动。
这时，我引为挚友的一位领导干部接过话头。他从攻坚作战的取胜要素，讲到阻援部队的待机歼敌，引经据典，借古讲今。结论是:半个月打下济南，想得太简单了。
我说，讲高深的军事理论，我甘拜下风。但济南攻坚战，15天到20天，我不是凭空说的。
他笑嘻嘻地走过去，倒了一杯白开水，端到我的面前，调侃地说:“聂兄，高见!敬你一杯茶。”
这一举动，逗得许多人开怀大笑。几位熟悉的领导干部一叠声地应和着:“高见，高见!”
我说，不管“高见”、“低见”，讲出来大家可以评论嘛!敌人在济南有11万重兵，城防异常坚固，粮弹贮存丰足，的确易守难攻。但真攻起来，争取速克，可能性还是存在的。理由主要有五条:一是整个华东战局发展很快，济南之敌已成“瓮中之鳖”，坚守意志必然涣散和动摇;二是我军已组成强大的打援兵团，拦阻徐州之敌北援，攻城部队专心攻城，没有后顾之优;三是敌欲增兵济南，在水陆交通均告断绝的情况下，仅靠空运，数量有限。即使突击抢运一批，因受城防范围限制，难以布开。而且兵力越密集，指挥越紊乱;四是华野主力部队迭经一系列攻坚作战，攻坚能力有长足进步，总结出一套较完整的城市攻坚作战方法，我们对济南之敌守备情况也有了相当的了解;五是山东广阔地域获得解放，人民群众将以更多的人力、物力、财力支援攻济作战。
大家说笑归说笑，真的讨论起来，还是很严肃、郑重的。在发言中，大家的意见渐渐趋向一致。最后华野首长确定:攻济兵团，要立足于快打，尽力争取在援敌尚远之时攻克济南;打援兵团，根本出发点应以能对付最坏情况，即在援敌已近之时尚未攻克济南。一定要避免“济南既未攻克，援敌亦不好打，形成僵局，只好另寻战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