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荐相互依靠古文《皇兄不好当》作者:七筒

芳芳看小说 2024-02-18 21:50:47

宁太子敏纯,讳慕,小字唤作明月奴,因着幼时被宁帝任皇后抱在膝上当庭赏月,愍帝见他面目皎皎洒落清辉,仿若有光,又加生在中秋,便呼之明月,宫中朝中引为美谈,及至后来立为太子 ,坊间也戏称明月太子,以称其风姿容貌。

  不过一国太子以外貌为人讽传,却也不是件甚为有脸的事,宁国皇室被北雍军队作为俘虏举族押至盛京时,北雍皇帝赵免还未见其人,便以明月太子之名相讥,嘲笑宁皇室男子为妾妇之流,行步观止之伦,对镜弄影之辈,有这样的皇帝太子,不亡国简直才是怪事。

  当时明月太子年止十三岁,跪地伏身,听闻此言,不曾出声,不见稍有反抗之色,倒叫人诧异,捉摸不透,赵免便冷笑命其抬头,这一抬头,果然不愧其名。

  赵免便给这一眼看迷了眼,战事平定处置宁国宗族时,丞相王耽建议皇帝斩草除根,免留后患,赵免却存了那么点私心,又图着一个青史上宽厚仁德的贤名,硬是驳了王耽的议论,将谢氏封了官,赐了地方。

  而任皇后所生明月太子,明姬公主,一个十三岁,一个九岁,却给他纳入了后宫。

  朝堂哗然,王耽力谏,多次上疏,赵免皆不从,后更是将王丞相的奏章全部留中不发,堵了耳朵不听了,王耽不能直指皇帝好色,罔顾人伦纳谢氏兄妹入宫,只痛心疾首呼道:

  “陛下图慕虚名,纵虎归山,天将亡我大周!”

  又说是夜观天象,见彗星当空,经月不散,乃是宁国将复,灭亡大雍之兆,以此逼迫皇帝将谢氏赶尽杀绝,丞相不识好歹,硬要跟皇帝对着来,惹得赵免大怒,当堂斥责妖言惑众扰乱圣听,这罪名有些严重,王耽挥了一把老泪,忍气吞声,关门闭府,再不声言。

  盛京有儿童歌曰:三五之夜,明月将出。

  我持了灯烛到榻前,昏弱灯光照着谢慕一脸血污。

  血已透干,颜色深红发黑,像层黏壳粘在如羊脂玉般凝白的脸上,因着他眉目眼睫漆黑,浓秀迫人,看着有些极不正常的诡异美感,不知是谢慕美的不正常还是我眼神不正常。

  谢慕闭目躺着,身上盖着那件沾血的白袍,袍子上绣着鲜艳的红梅,丝质衣料隐隐透光。

  我蹲下,推着他手他叫他:“谢慕。”

  我不大会说话,声音总有些干涩,原本就不大会说,以前在宁国我很爱跟宫女太监生气,然而不知是我脑子太灵还是嘴巴太笨,后者总是要慢个两三拍,使得我来气的时候不能如愿·的发作,如此便着急,着急便上火,久而久之为了扬长避短,我便闭紧了嘴不开口。

  想来说话这种事或许也是一门技艺,若干年不练,也大概容易忘却,我原本就不擅动嘴,在昌平宫又难得开口,时间久了就不大习惯,只能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

  我说话实在艰难,叫了一声,谢慕不动,我便不叫了。

  谢慕刚给阿西这么背回来,他额头上破了个洞,血已经凝固,不知道是给别人打的还是他自己撞的。阿西去了,昌平宫没有下人,原先有,后来被撤去,我叫不醒谢慕,便去端了水来,替他清洗脸上的血。

  谢慕那张脸擦出白皙的原色来,血污洗净,便能看见右边脸颊四道乌青的指痕,还有额头上鸡蛋大的一块破皮,幸而伤口不深,血也已经止住。

  我揭了谢慕身上的白袍替他擦身,他的底下是寸缕不遮,光溜溜如刚出的娘胎,身上也有血,若不是没有人能怀的住这么大号的婴儿,我倒真会怀疑他刚给谁生出来,我看不出谢慕他伤在哪里,只好从脖子到脚跟一点一点给他擦拭。

  水有些冷,昌平宫没有热水,谢慕难受的哼了几声,不过还是没醒。

  谢慕下身很脏,黏糊糊的全是血,简直像是刚给谁往那地方来了一刀,幸而经我检查他二弟还在,也没遭血腥屠戮也未受大伤,我便勉强放心。谢慕人虽然瘦,但长得非常之高,他身体沉的我搬不动他,我花了足足半日的工夫给他清洗干净,又将脏掉的衾被换下,天已经全黑,阿西没有送饭来。

  我饿的不堪,而谢慕发起烧来。

  我打开那面院门,将头探出去,我很想去找阿西,虽然他不是个好奴才。

  但我始终不敢,谢慕不准我迈出这与院门一步,他说,发现我出去,就打断我的腿。

  谢慕的话从来不是说来吓唬我的,他说会打断我的腿,就真的会,我曾经跑出去过一回,给他撞上,他将我拖了回来,差点拿刀子挑了我的脚。

  现在谢慕虽然没有本事挑了我的脚,但他醒来能打的我哭爹喊娘。只要谢慕还没断气,我便不敢挑战他的权威。

  我将那兽头铜环的门扣几乎拍散,没有招来阿西或者任何活物,只惊飞了几只夜鸦,而我已经看不到亮光,于是我又回去,昌平宫种了几株孤零零梅树,正孤零零开花,我折了两支疏落落梅花,搁在枕畔。

  我将案桌上的烛台点亮,移到榻前,红光照着谢慕的脸,一半边肿着。

  我又试着叫:“谢慕?”

  谢慕浅眠,我做梦的呓语都能吵醒他,但现在叫都叫不醒。

  我便无奈了,我爬上床去抱住他,没有饭吃,只好睡觉,我钻到谢慕怀里去。

  其实在昪京的时候我不常和谢慕一块睡觉,他七岁就做了太子,住在自己的东宫,而我住在母后的宫里,谢慕他每日过来跟母后请安,会顺便抱起我抚摸几下,我有五个兄弟,谢慕是我最小的五哥,也是唯一跟我同母所生的哥哥,所以我跟他最亲近。

  我七岁的时候母后去世,谢慕便将我弄到东宫去,谢慕虽然是太子,东宫臣僚从属数不清,又在朝中任大司马,但他只不过才十一岁。

  我在东宫和谢慕睡了两年,到了盛京昌平宫又接着睡了五年,所以我跟谢慕一共睡了七年,七年的枕头伴,简直比许多的夫妻还长久。

  我和谢慕是在宁真定十三年的时候到的盛京,真定十三年也成了宁国最后一个年历。

  宁国真定十一年的时候我的九皇叔在河阳起兵造反,这场持续了两年的造反引发了宁国的动乱,九皇叔后,三皇叔,四皇叔,十一皇叔,各个皇叔也都扛了旗起兵,你来我往彼此混战,结果就是,北周大军趁机南下,将他们一下子扫荡了个干净,最后十万大军攻入昪京。

  我父皇在乾宁宫放了一把火,那把火借着冬日的西北风,不止烧了皇城,甚至将整个皇都都化作了一片焦土。烧了皇都绝对是偶然,大概是我父皇一辈子就放过那一回火,就那一回,就把自己烧死了,也没法练习,实在缺乏干这等事情的经验,那火从皇都为中心烧到了城北门,烧了北军营,赵免的军队本来还考虑着我父皇若不投降是不是要强攻,结果这下好了,那把火直接烧塌了半座皇城,自然也包括皇城的城墙。

  赵免的军队不用攻城,直接就从焦土尸骸上踏过去。这样的结果说来滑稽,若被这样灭掉的不是宁国,而是别的国家,我大概会笑,笑那皇帝蠢蛋,可是那是宁国,那蠢蛋是我的父皇,我便笑不出来。

  那时候我在东宫,火势也波及了东宫,谢慕骑马带着我逆风而逃,只有几个亲随跟从,因为北周大军杀来时整个昪都已经乱成一锅烧开的粥,街道上也全是乱军和燃烧的房屋,所有人都簇拥着往南门而去,谢慕的车被绝望求救的百姓围住,他只好弃了车,带着我上马孤身逃命,风声火声人声交织成一片,我缩在谢慕怀中,他的头发被火燃烧升腾的热风撩起。十三岁少年的身量单薄,简直构不成依靠,但我只有他。

  从宁国破灭的那日,我和谢慕的生命便被绑在一处,这或者是命里注定,谢幕是我唯一的亲哥哥,虽然不是同胞,但我和他长得太像,仿佛是街上卖糖人儿,一对一对的,摆在一起分外和谐,拆开了就看着不那么有趣。

  以往在宁国的时候我母后便爱将我和谢慕摆放在一起,还爱给我和谢幕穿一样的衣裳,打扮成一对俊俏娃娃,父皇见了便会忍俊不禁。

  所以当初到了盛京,赵免看到我和谢慕一对,也是忍俊不禁,直说有趣。

  我父皇当初也和赵免一个表情,笑的满脸开花:“有趣有趣。”

  如果我和谢慕不这么有趣,大概就都给五年前赵免砍了脑袋,所以这是我和谢慕生来注定要同生共死,少了一个便不成双。

  我是能活着就不愿死的,所以我十分担心谢慕的安危,十分不愿他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睡一会便起来摸摸他,叫他几声。

  谢慕浑身都在发烫,现在腊月,不用暖炉,谢慕就是。

  谢慕脸上浮起一层薄红,他长得是真好看,色泽秾丽,黑的是眉眼,白的是脸,唇色是红艳艳,我饿的睡不着,又烫的睡不着,便借着烛台看他的脸。

  他长得像母后,尤其是那道长眉还有那双眼睛,眼窝很深,眼珠漆黑,叫人看了便挪不开眼,我也像母亲,但只是形似,我看着总有些木,没有母亲的生动灵气。

  我这么看着谢慕的时候,他突然问我:“饿不饿?”

  他没有睁眼,我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是他在说话,我高兴又诧异,连忙点头说饿。

  谢慕没说什么,疲惫的扭过头去,我等了许久等他回答,那个许久后我发现他是睡着了。

  我想着要怎么替谢慕退烧,要不要学书里去庭中将我自己冻成冰块再来抱着他让他冷下

  来,这个念头在脑中转了几转我还是觉得代价太大,我还是决定用水给他擦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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