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向前元帅和夫人黄杰共同毕业于黄埔军校,一个是黄埔一期,一个是黄埔六期,在众多的将帅中称得上绝无仅有的一对夫妇。彼时的徐向前,担任黄埔军校第五期政治大队第一队队长,而黄杰则是一个刚满16岁的新女学员,他们彼此并未认识和熟悉。
黄杰是湖北江陵人,家境比较殷实,吃穿不愁、衣食无忧的她,被人们尊称为“黄家二小姐”。16岁那年,深受革命思想熏陶的她,因不满家人为她许下的一桩封建包办婚姻,只身逃往武汉。
恰逢武汉“黄埔六期”正在招生,黄杰凭着一篇仅有108字的锦绣文章,获得招考官的青睐,成为黄埔历史上的首批女兵。在校期间,因聪明好学被誉为“黄埔之鹰”的她,认识了周恩来、李富春、项英、恽代英、陈毅等人,结识了当时还叫李淑宁的赵一曼,还有后来同样成为元帅夫人的张瑞华、曾宪植等同学。
1928年初,18岁的黄杰光荣入党,之后担任中共鄂西松滋县第一任县委书记。在外人眼里,黄杰就是一位柔弱文静的乡村女教师,夜幕掩护下的她却积极地领导和组织着地方的革命工作,先是开展禁烟运动,砸烧民团的烟枪和烟土,劫狱释放蒙冤被押的百姓,接着又带领赤卫队设伏劫走团防局购买的枪支弹药,一时间黄杰的名字威震四方。
这引起了“袍哥会”的恐慌,他们决定主动出击,对她采取行动。黄杰得知情况,准备“单刀赴会”游说他们。县委其他同志担心她一个人上山不安全,纷纷加以阻止,黄杰却毫无畏惧地说:“我一个年轻女子赤手空拳去会他们,正表明我们有足够的诚意,表明我们没有占山头的野心,我想他们不会把我怎么样。”
黄杰被人蒙着双眼上了山,刀光剑影下,“袍哥会”老大见是位手无寸铁弱不禁风的女子,顿时对她多了几分钦佩。随后的交谈中,当袍哥老大得知她就是那位焚烧禁烟局、开牢释放百姓的领导者时,激动地抱拳道谢,原来他正是在那次行动中被释放出狱的。
黄杰见此,对袍哥老大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大哥,我知道你们同样都是些受苦之人,被逼得‘上了梁山’,可你们这百十号人能有多大的力量?只有天下的穷人都团结在一起,那才劲儿大呢!”
袍哥老大答道:“你一讲我就都明白了,只要你们不嫌弃,我们愿意跟着你们一起干。”黄杰愉快答应。她以超人的胆识和过人的智慧,赢得了袍哥老大的信任,从此革命的队伍里多了一份力量。
1929年,松滋、枝城、宜都三县联合起义暨“九岗岭暴动”成功举行,缴获了团防局大量武器,打击了敌人的嚣张气焰,获得了上级的高度评价,这次起义的总指挥正是年仅19岁的女英雄黄杰。
一年后,黄杰接到新任务,只身来到上海中共中央机关,担任周恩来和中央负责人的秘密交通员。在白色恐怖下的上海担任此项工作,几乎随时命悬一线,机警聪明的黄杰出色地完成了自己的任务。
在上海期间,黄杰开始了她的第一段恋爱和婚姻,男友叫曾中生,两人于1930年7月结为伉俪。尚未来得及享受新婚的甜蜜,曾中生便接到中央军委聂荣臻的委派,去鄂豫皖革命根据地任特委书记兼军委主席。曾黄二人相拥着约定,几个月后在鄂豫皖苏区相见。
谁曾料想,这一分手竟成为他们的永别!1933年,从事地下工作的黄杰在上海被捕,因“危害民国紧急制罪法”被判处5年监禁,后经宋庆龄的大力营救,刑期被减为两年半。狱中的她,日夜思念着鄂豫皖苏区的丈夫,同时与敌人进行着顽强不屈的斗争。
1935年黄杰出狱,辗转来到香港并与组织取得联系,同志们忍痛告诉她:曾中生同志遇害!原来,鄂豫皖苏区第四次反“围剿”失败后,曾中生等人在揭发张国焘的错误行径时,被怀恨在心的张在四川里番县将其秘密杀害,张国焘诬陷他逃跑投敌。欣慰的是,在后来党的七大上,曾中生这位优秀的革命家、军事家得到平反昭雪,半个世纪后还被确认为中共建军史上33位军事家之一。
擦干眼泪,继续前行。年轻的黄杰化悲痛为力量,更加执着于党的工作,她认为这是对逝者最好的回报。后来,黄杰有了第二段恋爱和婚姻,男方叫郑德,出身于上海的名门富贾之家,他被黄杰的坚韧和顽强深深折服,决心像她那样坚定地从事革命工作。1938年,郑德作为我党培养的第一批飞行员,前往新疆学习飞机驾驶技术,那之后黄杰则来到革命圣地延安。
尚未熟悉宝塔山和延河水的黄杰,再次遭到命运的无情打击,他的丈夫郑德和陈潭秋、毛泽民等一批志士被军阀盛世才秘密杀害。肝肠寸断的黄杰想起了自己和丈夫的儿子,再次泪流满面。因为革命的需要,他们之前已将不满周岁的儿子送到丈夫在香港的哥哥家里寄养。全国解放后,作为革命家的黄杰和成为“资本家”的儿子一时难以相认,在周恩来和邓颖超的热心工作下,母子二人才有了一点来往。1980年,徐帅和黄杰的儿子徐小岩自费出国留学,家里拿不出那么多钱,曾得到这位远在香港的同母异父的哥哥的资助。
黄杰在延安当了保育院院长,几位老大姐为她鸣不平,觉得委屈了她。她却笑着说:“延安的生活这样困难,有多少烈士遗孤需要我们照顾啊!”殊不知,在她之前,组织部曾找了八位同志,没有一人愿意担任这个院长。这就是黄杰的责任和担当,她掩饰着两度失去丈夫的悲痛,全身心地投入到教育培养烈士子女的工作中,后来,人们根据这段故事,拍摄了颇具影响的电影《啊!摇篮》。
此时的徐向前,已有3段不幸的婚姻。20岁那年,他和山西老家一位名叫朱香婵的姑娘结了婚,虽然是包办婚姻,但也过得和睦温馨。不久他们的女儿出生了,爷爷给孙女取名志明,小名叫松枝。徐向前投考黄埔军校后不久,朱香婵因病离开人世。此后的岁月,徐向前每每想起妻子和女儿便心怀歉疚。1941年,很少见到父亲的徐志明已经长到18岁,聂荣臻司令派人把她接到延安,后来她成为一名军医,直至建国后退休。
1929年,徐向前经人介绍,和湖北红安姑娘程训宣结为连理。程训宣任金寨县委书记,二人也是聚少离多。1932年,已经是红四方面军总指挥的徐向前,从警卫员那里得知:妻子被“肃反”的人带走,他心急如焚,四处打听消息,始终没有她的下落。直到多年后,部队撤离鄂豫皖苏区来到延安,徐向前才知道妻子已经牺牲的消息,向来敦厚寡言的他愤怒地问道:为什么把我老婆抓去杀了,她究竟有什么罪?知情者告诉他:“当时抓她,就是为了搞你的材料。”
在程训宣遇害的同时,她的弟弟也被张国焘杀害,程家的房子3次被烧,两位老人整日东躲西藏。无法保护自己的妻子和亲人,成了徐向前心中永远挥之不去的痛。直到解放后,岳母汪秀芝也不知道女儿遇害的消息,徐向前不忍心告诉岳母这个残酷的真相,他编织着美丽的谎言,告诉老人家训宣在外工作学习。
年迈的汪秀芝来到在北京工作的大儿子程启光家里,徐先前赶来了,岳母为他倒满米酒,深情地看着他吃饭,“向前,训宣到哪里去了,娘来了她也不来看看?”徐向前不敢直视老人的眼睛,他顿了顿说:“训宣在陕西学习,怕一时回不来呢,您别怪她。”他感觉喉头发紧,这撒谎简直比指挥千军万马还难。
老人见不到女儿,又回到湖北红安。徐向前时不时让人捎去“妻子训宣”对她的问候。在程家老大的“帮助”下,“程训宣”一会儿在陕西,一会儿在新疆,一会儿在青海,甚至到了苏联。汪秀芝老人认为女婿是做大事的,他的话绝对不会有假,女儿只是忙着没时间来看她,对此她不会产生怀疑。这个谎言一直撒到1972年老人去世,临终前,她看着心爱的女婿,两行浊泪潸然而下,吃力地说道:“向前,你是个好心人,训宣跟着你,我死也放心了!”善良的老人至死也不知道女儿去世的真实情况,当然她更不知道这40年来心爱的女婿是怎么熬过来的。
失去爱妻的徐向前,在近十年的时间里,没有心思也没有机会再娶。直到1940年春天,从山东去延安前,经过同志们的再三劝说和工作,他和一位王姓女干部结了婚,3年后两人因感情不和分手,这段婚姻给徐向前留下了个女儿,名叫徐鲁溪。
回到延安后的徐向前,先是落马负伤,再是身染疾病,磨难似乎总和他过不去。空闲时,他去和朱老总下象棋,在窑洞口拉二胡,前来探望的毛主席听出了弦外之音,说:“向前呀,你拉的这是什么曲子哟?琴声充满了浮躁之感,琴音如心音呀,是不是着急上前线呀。”他的落寞寡欢让同志们看在眼里,痛在心里。老部下萧劲光尤其着急,联合妻子张琴秋给徐向前物色对象。
在萧劲光夫妇的撮合下,45岁的陕甘宁晋绥联防副司令兼参谋长徐向前,和36岁的延安保育院院长黄杰走到了一起。1946年5月4日这天,一些好朋友聚在一起打了扑克牌,吃了只鸭子,二人就算正式结婚,共同的革命理想,坎坷的个人婚姻,使他们最终走到了一起。
徐向前除了养病外,身边还有一个不满6岁的孩子,黄杰既要伺候老的,又要照顾小的,还管着保育院的一群孩子。看着忙里忙外的妻子,徐向前开玩笑道:“人家结婚找个快活,你结婚找个麻烦。”黄杰听了,呵呵直笑。1947年,黄杰生下儿子徐小岩,还没来得及享受中年得子的幸福和喜悦的徐向前,又匆匆走向解放运城、临汾、太原的战场。
建国后,徐向前将一些生活困难的亲戚接到家中,身为纺织工业部人事司司长的黄杰毫无怨言,悉心地照顾着一大家子人,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徐帅心存感激地对妻子说:“这么多年,都是你一直在照顾我,我真不知道拿什么来报答你。”
黄杰没有提自己每天赶公交车上下班的辛苦,没有提照顾一家人吃喝拉撒的辛酸,她笑着说:“那好啊,我提个要求,你满足我一下,行吗?”徐向前说:“只要不违反原则,你尽管说吧。”“你把那身元帅服穿上,让我看看就算报答我了,行吗?”黄杰笑着说。
她的丈夫素有“布衣元帅”之称,在家从来都是旧衣旧裤,觉得那身元帅服太花哨,有些场合不得不穿时,也总是在车上换,回来时又在车上脱掉。作为妻子的黄杰,没有亲眼见过丈夫穿元帅服什么样。徐向前看屋里没人,乐呵呵地拿出元帅服穿上,笔挺地站在妻子的面前,这才满足了黄杰的要求和愿望。
两位老人相濡以沫,过着平凡而又幸福的生活。身为湖北人的黄杰,为了照顾好出身于山西的老伴,学会了做窝窝头、合子饭、棒子面饼、莜面栲栳栳,习惯了吃榆钱叶、萝卜缨、马齿笕。聂荣臻元帅每次看见她,都会开玩笑地问:“黄杰啊,徐向前每天还给你吃这样的饭啊?”黄杰忍俊不禁。韩先楚每次来徐帅家时,一到吃饭的时候便起身要走,说:“我还是回去吃吧!”
1990年,徐向前元帅逝世,黄杰将自己的生日改为丈夫出生的日子,以此来纪念他,直到17年后,走完自己97年的辉煌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