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岁那年,因为我闯到湍急的车流中救猫咪。
爸爸妈妈为了护我,奋力将我推开,他们却被撞得死不瞑目。
从此我变成了弟弟的仇人。
他对堂妹百依百顺,体贴入微,却巴不得我去死。
他恨毒了我:“你抢了爸妈的命,该死的是你!”
我苦笑一声,他一语成谶,我就快要死了。
1
主治医生看完我的病理单,遗憾地摇了摇头。
我明白他的意思,不再过多询问,起身走出医院。
我知道这一天终将来临,拿起电话想告诉恨透我的弟弟盛潇,祝贺他心想事成。
但来电弹了进来,名字却是林汐。
“盛雅,今天是阿潇公司的庆功宴,你不来吗?”
林汐是我俩的堂妹,她从未喊过我的小名,但喊他‘阿潇’。
我心里一阵苦涩,就好像我才是外人。
从小到大我都不会缺席他任何一个重要时刻,会给他送上用心挑选的礼物。
但他总是直接扔进垃圾桶,厌恶地说脏了他的手。
不过这次我要给他的惊喜,一定能让他发自内心的笑出来。
我答应下来,拦车打算前去,还没挂断电话,就听见弟弟怒吼道:
“你让一个该死的人来干嘛,搞得我都没心情吃饭了!”
我叹了一口气,从十二岁那年,他对我的仇恨便深深地埋在了心里,逐渐壮大。
2
我站在饭店包厢外,踌躇好久才推开了门。
一抬眼便看见笑的开心的盛潇,他亲昵地靠在林汐的肩上不知说些什么。
而看见我的那一瞬间,他的眼底瞬间染上愤怒。
几曾何时,我和盛潇在每一次的饭桌上,也是这般嬉戏打闹,和我分享他的喜怒哀乐。
爸爸妈妈指责我不好好吃饭时,他也会把我护在身后:
“谁都不能说小雅,她是我唯一的姐姐,我会心疼!”
现在他心里已经没有我这个姐姐,转头奔向了别人。
盛潇紧蹙眉头:
“你怎么还有脸来?非要我叫保安把你撵出去吗?”
我沉默不语,把装饰喜庆的病理单递给了他。
其实不用他说我也会滚,只是心里还妄想着能和他多说几句话,多记住他的模样。
毕竟以后可能再也没有机会了……
“生日快乐,阿潇。”
他狐疑地打开信封,看到‘病理单’三个字就怒不可遏地撕碎一地。
“盛雅你别给我装可怜,大家伙开开心心的,你扫什么兴?”
他站到我面前,十分鄙夷地捏住我的肩膀。
身体的虚弱让我忍不住叫出了声,骨头像是断了般地疼。
“你不愿意来就别来,别在这博同情。”
我木讷地点点头,转身想要离去。
“等等,你脖子上的玉佩摘下来,现在归林汐了。”
我猛地回头,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
他要我把从小就戴着的玉佩,给林汐?
这个玉佩我和他一人一半,从出生就戴着,是爸妈留给我们最宝贵的遗物。
还记得初中时我不小心弄丢了,是盛潇打着手电找了整整一夜。
他和我说,这是爸妈的念想,也是我俩的纽带,除非谁死,另一个才能摘下。
我死死握住玉佩,宁死不屈。
“我再说一遍,摘下!我没耐心和你耗!”
盛潇猛地将我的手拽开,我摔倒在地。
全身的疼痛刺激着我的心脏,我没有力气抢回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盛潇戴在了林汐的脖子上。
“阿潇,这不太好吧,毕竟是盛雅的宝贝……”
“给你就是最好的!我爸妈肯定在天上恨死她了,以后你就是我唯一的妹妹。”
我像个小丑一般任凭盛潇羞辱,却使不上一点劲逃跑。
“对了,你的东西我全部都给你收拾好了,你那个房间要养小汐的狗,以后你别回我的家!”
我看着为数不多的行李,挣扎着爬了过去。
却失手将行李箱上我和盛潇的合照打碎,玻璃渣溅了林汐一身。
“好啊你!这个时候还报复小汐,你快滚!滚!”
盛潇红了眼,不管不顾地叫保安把我扔了出去。
我好累,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走路,踉跄地倒在了路边。
盛潇匆匆忙忙地赶来,我本以为他终究不忍心这样对我,想要道歉说对不起。
可他只是拿走了那张破碎的合照,嘴里吐出一句:
“我的照片放在死人手里,晦气!”
我心里万般酸苦,再也坚持不下去,昏死在路边。
3
醒来发现自己在熟悉的医院,我的主治医生无奈地摇着头,问我为什么不珍惜自己的身体。
我一时语塞,只能拜托他先将我送回出租屋。
屋里破败不堪,似乎和我整个人一样。
我费力地打开行李箱,宝贝地将里面的东西拿了出来。
里面都是盛潇之前拼命赚钱给我买的礼物,我们俩相依为命,他却说不能让我被别人看不起。
病症发作时我忍住了泪水,被盛潇轰走的时候也忍住不哭,但现在再也控制不住悲伤难过,泪如雨下。
老天爷应该是在惩罚我,我为什么会不断失去我所在乎的呢?
我想起主治医生怜悯的眼神。
“最重要的就是和你的家人解开误会,对你的病情可以起到缓解作用。”
我没有告诉他,我早就没了家人。
十二岁的错误,需要余生来后悔。
睡得迷迷糊糊时,我又梦见了弟弟护着我的模样,可转眼又憎恨怒斥着让我滚,永远不想看到我。
疼痛紧紧攥住我的心脏,我翻下了床,头破血流。
就像当年爸妈倒在血泊中的那般。
我被奄奄一息的爸妈吓到大哭,盛潇跑过来安慰我别怕,还有他在。
那是从来没有过的安全感。
被送到医院时,他踮起脚尖像个小大人一样喂我喝粥,帮我换药。
明明已经拮据的吃不饱饭,还是会给我买小蛋糕吃。
那么懂事爱我的弟弟,怎么就视我为仇人了?
4
虽然我已经做好了随时都会死的准备,但快要来临的时候,我的无所谓被瞬间击垮。
我颤抖着摸到手机,想要告诉盛潇。
但对面却是林汐的声音,她不悦地尖叫起来:“你还敢给阿潇打电话,你知不知道因为你他差点气倒!”
“你害死你俩的爸妈,难道还想害死他吗?你别再气他了!”
电话被挂断,我心里像是有根弦断了。
我对于他来说,真的就只是扫把星,是他巴不得抛弃的人。
但曾经我也是他捧在手心上的宝贝,他只会围着我转。
就像那两条玉佩一般,永远联系在一起。
可我忘了,我已经失去了玉佩,连他我也留不住了。
眼神一阵眩晕,脑内肌瘤又压迫了视力,我恍惚间看到了盛潇慌张的样子。
他急忙跑了过来,紧张地问我有没有事,要带我去医院。
我刚想回应,视线清晰了起来,空无一人。
原来是快死之前的幻想啊,我自嘲一笑。
好不容易熬到了天亮,我艰难起身去了医院。
医生恨铁不成钢地关心,让我心头一暖。
至少,还有人在乎我的生死。
我去拿药的时候,抬头就撞见了盛潇。
他像是在等候着谁,看到我的那刻,眼里闪过一丝不快。
5
我的身体像是触了电,想快点逃离这里。
我害怕他的挖苦,也害怕他知道我的病后,会更加嫌弃我是一个麻烦。
但心里还是忍不住想,如果他知道了,会不会对我温柔些,对我的态度好一些?
毕竟我就快要死了。
一个活泼的身影扑到了盛潇旁边,是笑眼盈盈的林汐。
“阿潇,医生说情况好多了,我们回去吧。”
林汐是小姨的女儿,小姨因为爸妈的车祸操了不少心,久积成病心郁而死。
而林汐爸爸见状直接抛弃了林汐,和别的女人组建了新家庭,我让林汐来我们这里一起生活。
可没想到,她的到来打破了我一切的幸福。
青春期敏感的我,对于林汐和盛潇的亲密吃醋不已。
但他只皱着眉头斥责我:
“小雅,你别作,小汐没了爸爸妈妈都是你害的啊。”
“小雅,你能不能听点话,小汐只有我这一个哥哥了,我必须照顾她。”
他对我的不满一直持续到高中毕业那年,他在酒店里找到了衣不蔽体的我,他满眼绝望地说,他没有我这个姐姐。
“你太不自爱了,你对不起爸妈,以后我不会再管你了。”
回忆袭满了我的脑子,我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林汐有些疑惑:
“阿潇,那个好像是盛雅姐,她好像在拿药,我们要不要问候一下?”
“哼,管她干嘛,十有八九都是她演戏,她最喜欢博同情了!”
心里一阵苦涩,又被盛潇漠不关心的话缠绕到窒息。
明明很早之前,我打一个喷嚏,他都会着急地给我买药吃。
他说,他可以上刀山下火海,只求我平安健康。
可现在我快要死了,他却漠视不管,看来是他是真的不要我了。
我狼狈地窜逃走,害怕他们看见我的没出息的泪水嘲笑我。
盛雅,等你死了就好了。
再坚持一会就好。
就再也不会难过了。
6
在病房里,我没有家属,也没有护工,就这样呆呆地看着其他病人和家人撒娇嬉戏。
我像是格格不入的叨扰者,偷窥着别人的幸福。
我走出了房门,不想让别人发现自己的冷清。
不知不觉中我走到了走廊阳台,身子像是着魔似的探出了栏杆外。
就在身体快要失衡的一刹那,主治医生冲过来将我拉下。
他恼火地问我为什么药想不开,一边给我披上了毛毯。
“你难道就不能为了你的家人着想一下吗?”
我愣住了,想起盛潇的脸。
他会关心我吗?
我没有采取医生说的保守治疗,虽然可以多活几个月。
但我已经没有任何活下去的念想了。
我最爱的弟弟,无时无刻不盼着我,让我去死。
办理出院手续那天,医生看着我上了出租车,最后递给我一个红绳手钏。
“是我前几天上山烧香时,帮你请了一个,说是很灵,希望你能好好生活下去。”
我心里终究是被触动了,医生在我最后的日子里,带来了最后的善意。
我收拾好出租屋的东西,不能让别人的房间沾上晦气。
看见自己消瘦不已的脸皮,想起已经很久没有化妆打扮了。
既然来了一遭,走时就给自己留下最美的样子吧。
我来到商场挑选口红,正巧我看中的限量款有了货,正当我打算结账时,听见了林汐和盛潇的声音。
起初我还觉得是我听错了,毕竟现在是盛潇一年中最忙的时候,他忙着处理各种事务。
以前我这个时候求他出席我的钢琴演出,他不耐地呵斥我不知轻重,没有什么事情比他的业务更重要。
但现在他却能陪林汐逛街。
林汐‘呀’了一声,拉着盛潇走到了我面前。
“盛雅姐你也在这里,这不是我想买的那支限量口红吗?”
气氛一瞬间尴尬起来,柜姐弱弱地表示这是最后一支。
“这一支麻烦您给我包起来。”
盛潇眼皮子都不眨一下,不咸不淡地对柜姐说。
凭什么?
明明是我先来的,明明我都快死了……
可连最后的愿望都要轻易夺去。
“是我先来的!”
“盛雅,你能不能不要和小汐抢了,她什么都没有!”
一股怒气直冲心口,我眼前又开始眩晕。
“她什么都没有,那我就有吗?”
“该不会又要说是我欠她的,是我歹毒地将她美好的生活给摧毁的是吧?”
不等他张嘴,我就把他要说的话全部说了出来。
他一噎,神情有些心虚。
“那你还不让给小汐?”
我抬头狠狠瞪了他一眼,也许是太过虚弱,显得像是求饶。
“阿潇算了,这个给盛雅姐吧。”
盛潇咬牙切齿地想要夺过来,被林汐拦住了。
我结账走人,不想和他俩过多纠缠。
可我心里怎么隐隐约约地作痛?
明明我已经得到了最想要的口红啊。
7
随着时间流逝,我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即将走向倒计时。
但可悲的是,我却没有钱为自己处理后事。
盛潇的号码我反反复复地点开,却还是没有勇气拨通。
他要是知道我快死了,会直接挖坑把我埋了吧?
我兜兜转转,还是看向了酒吧的广告……
虽然这里是我内心深处最恐惧的地方,但只要挣到一笔体恤钱,我就可以安心地死去。
僵硬呆滞的我和这里格格不入,灯红酒绿地光线刺激着我本就不好的视线。
我穿着面料单薄的衣服,到处逃窜,像一个假名媛。
可在舞池中央,却看见了有型有范的盛潇,以及貌美无比的林汐。
他们被众人拥簇着,像是与生俱来的王者。
而我只能在暗处灰溜溜地偷窥他们,明明以前和盛潇并肩的人……是我啊。
林汐一下子就发现了我,想要带盛潇来到我面前。
正当我慌张地想要逃走时,一个令我无比恐惧既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这不是我们盛雅大小姐吗?这么就没见面,看起来依旧很诱人啊。”
我被他吃人的身影笼罩住,我无处可逃。
身子控制不住地颤抖,却被他里里外外都扫视了一遍。
“怎么见到我如此大的恶意?来让叔好好疼你!”
我尖叫一声,在黑暗里摸索到一片玻璃碎片就往前扎去。
一如我这十多年来做的噩梦一般,每当我挣扎反击时,我都会惊醒,永远摆脱不掉。
鲜血喷溅到我的脸上,男人大骂一声,周遭混乱起来。
“盛雅,你是在干嘛!”
盛潇的呵斥传来,他拽过碎片,狠狠地插进了我的掌心。
“你个疯子,这样能不能清醒点!”
刹那的疼痛让我呼吸不过来,只能大口张嘴缓解窒息。
男人大叫着,还想冲上来给我教训。
“盛总,你可要为我做主啊!”
“这疯子莫名其妙攻击我,不给说法的话……”
林汐愤愤地咬着嘴唇,埋怨地看着我。
“盛雅,你怎么还是那么不懂事连累阿潇呢!”
不懂事,连累!
我就是个多余只会带来麻烦的麻烦精!
这个念头撑开了我的脑子,攻击着我的心脏。
我看着三人如同看蛇蝎的眼神,只想快点离开。
只要离开,我就能活下去了。
可我看不清路,一瞬间跪倒在地。
“盛雅,你是不是真的要我去死,才会消停一点?”
我摇着头,想要说的话都变成了泪。
我狼狈地趴着,试图找一个出口。
可还是止不住脑子的痛意,一股腥甜涌到了鼻腔。
霎那间血流不止,我又晕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