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晋是明代最著名的藏书家及刻书家,明末江南藏书无出其右。陈澄中郇斋是民国时期与周叔弢并称为“南陈北周”的两大藏书家之一。相隔近三百年,陈澄中郇斋始终追慕毛晋汲古阁,毕生致力于收藏与毛晋汲古阁有关之藏品。《祁阳陈澄中旧藏善本古籍图录》著录郇斋收藏有11件毛晋汲古阁善本,其中6种今藏国家图书馆、3种藏于上海图书馆。另外2种被交付于中国嘉德拍卖,其中一件为2023中国嘉德春季拍卖会之明末毛氏汲古阁影宋抄本《古文苑》,另一件为傅增湘题跋《毛晋读书札记》,这是市场仅见的毛晋手迹,将于今季秋拍隆重呈现。
Lot 4369
傅增湘 题跋 陈澄中 旧藏
毛晋 读书札记
明写本
1册18开
21.5×35 cm
钤印:毛晋之印、汲古阁、沅叔鉴赏
著录:《祁阳陈澄中旧藏善本古籍图录》,上海古籍出版社,2006年,P127、424。
陈澄中(1894-1978),名清华,号郇斋。湖南省祁阳人。因藏有南宋刻本《荀子》,名其藏书处为“郇斋”。早年毕业于复旦大学,后留学美国。归国后任上海中国银行总稽核,1949年定居香港。所藏宋元刻本既精且多,于江南无有匹敌者,与北方天津周叔弢并称为“南陈北周”,成为民国间两大藏书家之一。1955年、1965年国家两次拨专款,将陈澄中所藏129种古籍善本及珍本碑帖购入,后交北京图书馆(今国家图书馆)保存。此册毛晋《读书札记》原为汪时璟旧藏,傅增湘为之做长跋考据。后转归祁阳陈澄中,成为陈澄中郇斋插架之物。
陈澄中旧影
陈澄中的藏书不仅数量众多,更为重要的是所藏无不为历代藏书家毕生孜孜以求之孤本、珍本。丁瑜《郇斋携港藏书回归知见杂记》说陈澄中先生的藏书“内中宋元佳刻、黄跋毛钞居其太半,均为罕见珍本”。2006年中国嘉德联合中国国家图书馆、上海图书馆,将郇斋藏书,包括国家两批购藏、陈氏捐赠上海图书馆藏书及郇斋后人留存藏书,做了全景式的合璧展示,共收录郇斋藏书557种。
在这五百余种的珍本中,有11件毛晋汲古阁相关藏品。从中不仅可以看出陈澄中先生对于同为藏书大家毛晋的景仰之情,更是明末到民国跨越三百年,两代藏书巨擘跨越时空的对话。
01
明王咸绘 虞山毛氏汲古阁图(今藏国家图书馆)
明崇祯十五年彩绘本
该图绘于明崇祯十五年,画家王咸受毛晋之托,特绘于汲古阁。后归瞿中溶藏,徐渭仁、李盛铎等题藏。一时名家题跋有钱大昕、段玉裁、黄丕烈、钮树玉、顾广圻等二十余人。民国初年此图曾影印出版,是为底本。
02
明毛晋撰 词海评林三卷(今藏国家图书馆)
明末汲古阁抄本 十二册 清毛扆跋
03
论语十卷 魏何晏集解 孟子十四卷 汉赵岐注(今藏上海图书馆)
毛氏汲古阁影元抄本 十册
04
明王肯堂撰 医论(今藏上海图书馆)
毛氏汲古阁抄本 一册
05
易林注十六卷 八册(今藏国家图书馆)
毛氏汲古阁影元抄本
06
历代蒙求一卷 宋王芮撰 元郑镇孙纂注(今藏上海图书馆)
毛氏汲古阁影元抄本 一册
07
小学五书五卷 宋张时举编(今藏国家图书馆)
毛氏汲古阁影宋抄本 一册
08
南朝宋鲍照撰 鲍参军集十卷(今藏国家图书馆)
毛氏汲古阁影宋抄本 二册
09
唐李中撰 碧云集三卷(今藏国家图书馆)
毛氏汲古阁抄本
公藏之外的两件,都与中国嘉德有着未解之缘。其中明末毛氏汲古阁影宋抄本《古文苑》亮相于中国嘉德2023春季拍卖会,并以4600万价格成交。
10
古文苑 九卷 中国嘉德2023春季拍卖会Lot 2201
明末毛氏汲古阁影宋抄本 三册
古文苑 九卷
中国嘉德2023春季拍卖会Lot 2201
明末毛氏汲古阁影宋抄本 三册
成交价:RMB 46,000,000元
此本以上好明白绵纸打蜡影抄宋本,版式阔大,字体疏朗,为毛氏汲古阁罕见之大本影宋钞本。
11
明末 毛晋读书札记 傅增湘题跋 一册
这是目前市场仅见的毛晋手迹,即将在2024嘉德秋季拍卖会中隆重呈现。
Lot 4369
傅增湘 题跋 陈澄中 旧藏
毛晋 读书札记
明写本
1册18开
21.5×35 cm
钤印:毛晋之印、汲古阁、沅叔鉴赏
著录:《祁阳陈澄中旧藏善本古籍图录》,上海古籍出版社,2006年,P127、424。
作为明季最著名的藏书家及刻书家,毛晋的手迹存世极为罕见。据沈津先生文章记载,仅知国家图书馆藏明抄本《忠义集》七卷、明抄本《刘宾客文集》三十卷、明末抄本《石林居士建康集》八卷、上海图书馆藏《剑南诗续稿》八卷等图书上有毛晋的批校;国家图书馆藏毛氏汲古阁抄本《清塞诗集》二卷有毛晋题跋;此外便仅有此部陈澄中郇斋旧藏毛晋《读书札记》为世人所知。
傅增湘题跋:子晋墨迹传世甚稀,余家藏有唐风集,为汲古阁初刻手校样本,每诗均加子晋小印。今获见此册,取以印证,笔法正如出一手,其为真迹审矣。顾或以册中所录多宋儒语录,疑与子晋生平不类。以余考之,殊不尽然。尝观陈却庵为子晋撰乞言小传,述其治家之法,旦晚则率诸子拜家庙,以次谒见师长,月以为常,以故一家之中能文章娴礼义彬彬如也。生平无急言遽色,凝然不动,人不能窥其喜愠。及其应接宾朋,等杀井井。顾中庵尝笑谓之曰:君胸中殆有一夹袋册耶。以是观之,子晋之学固以订古搜遗为事,其立身要以躬行实践为归,故平日作书特取宋明诸儒性理名言,用资省览,殆即中庵所谓夹袋册也。世人第见子晋以藏书名一时,所刻群籍传播遍及与海内外,推为博学嗜古之流,与钱遵王辈同年而语,亦浅之乎测子晋矣。翊唐兄新获此册,属为题识,因推论子晋生平,以告来者。嗟夫!近世士夫驰骛生气,耽书癖古,争名相高,而于身心性命曾不足检,虽复目下十行,读破万卷,奚足尚哉。壬午(1942)九月江安傅增湘识。钤印:双鉴楼、增湘、藏园
毛晋(1599-1659),江苏常熟人,本名凤苞,字子九;后更名晋,字子晋,号潜在,晚号隐湖,别署汲古阁主人、笃素居士。毛晋是明末清初著名的藏书家和出版家,毛晋的汲古阁是明末江南地区最著名的藏书楼及刻书坊。汲古阁的藏书量多达八万四千余册,其藏书之丰富、版本之珍贵,素来为世所称颂。毛晋还致力于书籍的刊刻流通,汲古阁所刻秘籍琳琅,经史子集,词曲传奇,无所不有。其中《十三经注疏》《十七史》《津逮秘书》《六十种曲》《宋六十家词》《汉魏六朝百三家集》及唐人诗集等卷帙,均称颂于当时,亦推重于后世,成绩斐然。刻书之外,兼有“毛抄”,多影抄宋本或元本,堪称一绝,时有“毛氏之书走天下”之称。
《祁阳陈澄中旧藏善本古籍图录》著录书影
此册读书札记是毛晋平日读书的笔记,偶有会心处,即郑重抄录,都是堪作座右铭的文字。札记内容共有16条,主要抄录了唐人陆贽,宋人程颐、胡宏、朱熹、黄榦,明人陈献章、王守仁、罗汝芳等人的文章言论。册页涉及的这些人物,除了陆贽是唐代名相,其他都是宋明理学和阳明心学的代表。涉及的文献来源众多,显示了毛晋读书广泛、博学嗜古。
札记涉及文献:
唐·陆贽《陆贽集》
宋·程颢程颐《二程集》
宋·胡宏《胡宏集·中原》
宋·朱熹《戊申封事》《朱子语类》;
宋·黄榦《勉斋集》
明·陈献章《陈献章集》
明·王阳明《答舒国用》
明·罗汝芳《一贯编》
十六条札记的内容包括个人方面的性命修悟、知敬知畏、为善去恶;治国方面的重封建、重德政和重教化等内容。傅增湘先生评价:“子晋之学固以订古搜遗为事,其立身要以躬行实践为归,故平日作书特取宋明诸儒性理名言,用资省览”。这册札记为我们了解毛晋的内心提供了一个窗口。
所谓乐者,窃意只是个快活而已,岂快活之外复有所谓乐哉?活之为言生也,快之为言速也。活而加快,生意活泼,了无滞碍,即是圣贤之所谓乐,却即是圣贤之所谓仁。盖此仁字,其本源根抵于天地之大德,其脉络分布于品汇之心元。故赤子初生,孩儿(而)弄之则欣笑不休,乳而育之则欢爱无尽。盖人之出世,本由造化之生机,故人之为生,自有天然之乐趣。故曰“仁者人也”。后世不省仁是人之胚胎,人是仁之萌蘗,生化浑融,纯一无二。(罗汝芳《一贯编》卷四)
从毛晋摘录的这些文字看,多数与修身有关,比如第一则系摘录罗汝芳《近溪语录》中谈“乐”的文字,第二则抄录了陈献章的《忍字赞》等。可见,作为富甲一方的文化商人,毛晋在读书、刻书的同时,极注意个人修行,服膺宋明理学提倡的修身功夫。陈瑚说他“生平无疾言遽色,凝然不动,人不能窥其喜愠。”他喜结交,能急人之难。顺治二年(1645)“七月十三日,清兵至常熟,屠杀淫虏至惨酷。就先生避兵者数十家。先生与之宴饮赋诗如平时,皆赖以济”(《毛子晋年谱稿》)。
满腔一片精灵,百般神妙从前。在心而为君之知,在身而为君之事,在生而为君之少而壮、壮而老,莫非此个灵物。乃一面闪瞒,莫测底里,譬则寄婴儿于亲生父母,偶遇人言说破,则识认欢欣,其情不可想也耶。(罗汝芳《一贯编》卷十)
毛家乐善好施,友爱乡里,其“居乡党,好行其德,笃于亲戚故旧。……建黄泾诸桥一十八里,无褰涉之苦,岁大饥,则赈谷代粥,周邻里之不火者。”(《小传》)毛晋热心公务、乐于助人,在明末乱世之中,他的处世哲学也为自己带来了保全。陈瑚说“子晋固有巨才,家畜奴婢二千指,同釜而炊,均平如一”。在明末席卷江南的奴变中,毛晋这里始终未见波澜,而复社领袖张采则惨受摧辱。毛晋雇佣的大量刻工,在刻书之余,起到了保护家园的作用。这与毛晋的好行其德、处世均平有很大关系。徐康《前尘梦影录》说“当其时盗贼蜂起,毛氏赖工多保其家”。
敬畏者,非有所恐惧忧患之谓也,乃戒慎不睹,恐惧不闻之谓耳。君子之所谓洒落者,非旷荡放逸,纵情肆意之谓也,乃其心体不累于欲,无入而不自得之谓耳。动容周旋而中礼,从心所欲而不逾,斯乃真洒落矣。毛晋(王阳明《答舒国用》)
毛晋生逢乱世,经营着一大摊家业,管理着两千多人,还要应对各方宾客,参与地方事务,对内,“其治家也有法,旦望则率诸子拜家庙,以次谒见师长,月以为常。以故一家之中能文章、娴礼义,彬彬如也。”对外,“应接宾朋,等杀井井”(《小传》)。所有这些既考验应变的能力,也需要强大的精神支撑。毛晋的这册读书札记为我们了解毛晋的内心世界,提供了一个可供探索的窗口。
凡言善恶者,皆先善而后恶。言吉凶者,皆先吉而后凶。今盈宇宙只是个天,只是个天便只是个理,惟不知是天是理者,乃始化作欲去。如今天日之下,原只是光亮,惟瞽了目者,方始化作暗去也。毛晋书于汲古阁(罗汝芳《一贯编》卷十一)
朱子曰:古之欲为平者,必称其物之大小高下,而为其施之多寡厚薄,然后乃得其平。若不问其是非曲直,而待之如一,则是善者常不得伸,而恶者反幸而免,以此为平,是乃所以为大不平也。故虽尧舜之治,既举元凯,必放共兜,此又《易》象所谓“遏恶扬善,顺天休命”者也。盖善者天理之本然,恶者人欲之邪妄。是以天下(原文作“之”)为道,既福善而祸淫,又以赏罚之权寄之司牧,使之有以补助其祸福之所不及……岂可不谨执其柄,而务有以奉承之哉。(朱熹《戊申封事》)
汪时璟(1887-1952),字翊唐,安徽旌德人。早年留学日本,归国后历任中国银行汉口分行副经理、中国银行沈阳分行经理等职。
朱子曰:德性(原文作“行”)之于人大矣,然其实则皆人性所固有,人道所当为。以其得之于心故谓之德,以其行之于身故谓之行,非固有所作为增益,而欲为观听之美也。士诚知用力于此,则不惟可以修身,而推之可以治人,又可以及夫天下国家。故古之教者,莫不以此为先。若舜之命司徒以敷五教,命典乐以教胄子,皆此意也。至于成周而法始大备,故其人才之盛,风俗之美,后世莫能及之。汉室之初,尚有遗法,其选(原文有“举”)之目,必以敬长上、顺乡里、肃政教、出入不悖所闻为称首。魏、晋以来虽不及古,然其九品中正之法,犹为近之。及至隋、唐遂专以文词取士,而尚德之举不复闻矣。子晋(《朱子语类》卷二十三《为政以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