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东方明 魏迟婴
十三、谎话穿帮
按说和“小武”接上头了,当晚即可行动,谁知又节外生枝-看守所给对抗管教的“小武”上了铐。
对于有“锁王”之称的裴云飞来说,一副手铐本是小菜一碟,一捅就开了。问题是,这回看守所给“小武”上的是所谓的“羊角铐”,这种手铐的钥匙类似一个小型六棱扳手,插进锁眼后逆时针旋转方能打开。“锁王”裴云飞接触过各种各样的中西锁具,唯独对这种“羊角铐”无可奈何--严格来说,“羊角铐”的锁具并非一般意义上的锁,其原理更类似于钉脚镣的钉子或者固定家具的螺丝,没有什么技术含量,但必须有符合尺寸的工具。
在看守所里,以一个在押人犯的身份,哪怕是活动相对自由的“外劳动”,获取“羊角铐”钥匙替代物的可能性也绝对是零。整个看守所内并无这样的替代物,无论金属材质还是其他硬性材质。所以,当裴云飞看见“小武”被看守员铐上“羊角铐”时,心里马上一凉。
不过,“小武”并没有绝望。很快他就发现,上帝关上了一道门,却又给他打开了一扇窗--经医院检查,那个刚刚跟他发生口角的扒窃犯并无大碍,看守所方面担心两个犯人关到一处可能会激化矛盾,万一再动手,没准儿就要闹出一宗新案子了,遂给扒窃犯换了一个监房。
开晚饭时,裴云飞也发现了这个情况,稍稍松了口气,至少不必担心实施脱逃计划时被那个扒窃犯坏事了。至于何时实施脱逃计划,这一两天肯定没戏了,不过,戴铐惩罚的时间不会很长,铐子打开的当晚就可以行动。算盘打得不错,可裴云飞疏忽了一点--与他同囚一室的那个“憨大”单小奎。
“憨大”说话虽然结结巴巴,常常措词混乱言不达意,脑子却是基本正常的。他知道裴云飞做着“外劳动",是有蝇头大一点儿“小权”的,比如晚上回监房时可以偷偷带点儿锅巴回来。对于这个身陷囹圄的大肚汉来说,硬得硌牙的焦锅巴堪比山珍海味,哪怕吃上巴掌大一块,也相当于过年了。
裴云飞头天做“外劳动”时,“憨大”就结结巴巴提出要求,让带些锅巴回监房。裴云飞见他可怜,次日开过晚饭收拾好一应餐具,便偷偷从伙房箩筐里拿了两块藏在怀里。“憨大”自是狼吞虎咽,那会儿让他管裴云飞叫“阿爸”他也不会迟疑。
今天裴云飞又拿了几块锅巴,还顺手从旁边一个盛猪油的罐子里抹了些涂在上面。回到监房,“憨大”早已翘首企盼多时,见裴云飞拿出锅巴,激动得一把抢过,边吃还边呵呵傻笑。裴云飞担心他这鬼哭狼嚎般的笑声把看守引来,赶紧把食指竖在嘴边:“噤声!”
“憨大”愣怔片刻,继而会意。可是,只安静了不过半分钟,又老和尚念经般不住嘴地嘟哝:“上海人--好,我喜欢上海人。”
裴云飞只有摇头叹息。不过,这还不算什么,“憨大”往下的举动,简直要让裴云飞抓狂了。
“憨大”生长在农村,虽然一时冲动犯了事,但本性还是比较朴实的。他吃了裴云飞冒险偷来的锅巴,心存感激,便想着该怎样报答一下。物质上是不可能的,他进来后无人送物,一贫如洗,盖的穿的用的都是看守所释放的犯人没带走的东西;精神上更不用谈,一则裴云飞看上去心情不错用不着安慰,二则他笨嘴拙舌,即使人家需要安慰,他也说不出什么像样的话。那怎么办?总要想个法子表示一下心意吧。这“憨大”还真想出一个主意来--帮人家干点儿活吧。
干啥呢?斗鸡眼四下一扫,发现了裴云飞脱在门内水泥地上的那双胶鞋。鞋面上有泥点,不如蘸点儿水给刷干净吧。这么想着,他就拿了鞋子往水池那里去效劳了。
裴云飞正坐在监房角落里思索着行动的种种细节,没留心“憨大”在干什么。一会儿,忽听“咕噜”一响,紧接着就是“憨大”的一声惊叫:“哎呀呀……”
裴云飞下意识地一跃而起:“什么事?”
“憨大”转过身,一脸焦灼:“掉….下去了!”
裴云飞往水池那里走:“什么掉下去了?”"蟹……蟹……”
“憨大”咬音不准,把鞋说成“蟹”了,但裴云飞还是马上明白过来他一眼瞥见水池旁边搁着自己的另一只胶鞋。百米冲刺也没这么快,他倏地一个箭步冲过去,抓起那只鞋一看,心里暗暗叫苦:掉进蹲坑的正是藏有开锁工具的那只鞋!
监房里的蹲坑从里向外大幅度倾斜,粪池在外面夹弄里,东西掉落下去就捞不出来了。一瞬间,裴云飞浑身热血上涌,一把揪住“憨大”:“为什么动我的东西?”
“憨大”双手下垂,两眼不敢看裴云飞,仿佛犯了错误的小学生面对严厉的老师,哭丧着脸说:“我……我……想给你刷刷……干净。”
裴云飞不由得一声长叹,松开“憨大”,一屁股坐在地上。
当晚,裴云飞继续躺在铺位上翻烙饼。
打开“羊角铐”的工具问题还没解决,藏在鞋底的开锁工具又没了,他这个“锁王”拿什么去开锁?左思右想,只有一个法子可试,那就是在看守所里寻觅钢丝。他仰面朝天,心里暗暗祈祷:老天爷保佑,让我觅得一小截钢丝。
带着这个愿想,裴云飞进入了梦乡。
次日清晨4点,内勤看守员照例打开26号监房的门,叫裴云飞出去帮师傅烧早饭。裴云飞一出监房,便揉着惺忪的睡眼四下里乱瞅,指望在哪个旮旯发现一截钢丝。看守所是什么地方,想在这个环境里找钢丝,不是痴心妄想是什么?裴云飞烧好早饭,以打扫卫生为掩护,在有限的范围里转悠来转悠去,直到上午8点钟日班看守员上班,也没看到哪里有钢丝。当然,现成的钢丝是有的,就是停在院子里那辆黄鱼车(拉货用的三轮车)轮子上的辐条。可这辆车就在外勤看守员的眼皮底下,与其动它的脑筋,倒不如直接动廖所长办公室抽屉的脑筋(监房钥匙就放在那里)。裴云飞意识到这件事的难度所在,心里顿时凉了半截。往下该怎么办?
没等裴云飞想出下文,又发生了一桩让他始料不及的事。
9点过后,他正在伙房里切青菜,葛管教来了:“169,你去一趟3号提审室。”
裴云飞问:“葛管教,要拿什么东西?”"不是拿东西,是提审。”
裴云飞虽觉意外,倒也并不担心。自己不是刚刚交代了一桩盗窃罪行嘛,这么大的案值,人家先要核实一番,再来印证他的交代和上次是否一致,应该属于正常程序。
果然,3号提审室里还是上次来提审的“老虎灶阿二”和那个女警助手。女警察指指对面的椅子:“坐下!”
待裴云飞坐定,“老虎灶阿二”开口了:“前天提审以后,有些什么想法?”
裴云飞信口胡诌:“我……哦,交代了罪行,思想上觉得轻松了一些。”
"今天我们过来,是想再核实一下。你主动交代罪行,这个态度是好的,应当肯定。不过,要实话实说,这对于将来的量刑是有好处的,明白吗?”
“明白。”
“那好,我想让你看一件东西……”“老虎灶阿二”从牛皮纸卷宗袋里取出一张放大的黑白照片,起身离座递给裴云飞,“这张照片你看看,认识是什么地方吗?”
裴云飞定睛一看,认出是那家被盗百货公司现场的一角。“认识,是案发现场。”
“你仔细看看这里……”“老虎灶阿二”递过一个放大镜,指着照片中墙壁上的一个圆形痕迹。
裴云飞不等“老虎灶阿二”说完就接过话:“这是我支千斤顶的位置。”“说的就是这个,你作案时用的千斤顶呢?”“用过后就扔掉了。”
“那玩意儿是从哪里搞来的?”“在虬江路地摊淘的。”"什么型号?”
“没注意,当时的想法是只要能派上用场,价格也能接受,就买下来了。”
“哪个厂家生产的?”
“这个…也不记得了。”
“裴云飞,你在撒谎!”“老虎灶阿二”突然声色俱厉。
裴云飞心里一懔,难道露出什么马脚了?应该不会吧。此刻不容他思考,只得硬着头皮说:"不敢跟政府撒谎,我的交代千真万确!”
“还嘴硬?那好,我告诉你,据专家鉴定,案犯作案用的不是千斤顶,而是和千斤顶功能相似的螺杆顶具,这种工具市场上没有出售,是自制的。”
裴云飞顿时目瞪口呆。案犯用千斤顶作案,是他被锁厂领导派到现场后,听勘查民警说的,而勘查民警之所以得出这个结论,是根据墙壁上那个圆形痕迹做出的判断。之前他千算万算,也没料到闹出这样的乌龙。这个牛皮吹豁边了……
现在他面临的问题是,“老虎灶阿二”只用了两天时间就戳穿了他的谎言,往下该怎么收场?没别的办法,他心一横,只有顶住。如果运气好觅得钢丝,今晚就可以和小武一起滑脚了。
可怎么顶呢?裴云飞想起这两天在监房里听其他人犯聊天时说到的“铁律”-万事不开口,神仙难下手!于是便来了个活学活用,以“沉默”为武器来对付“老虎灶阿二”。
往下,“老虎灶阿二”连提几个问题,裴云飞均不开口。“老虎灶阿二”不怒反笑:“呵呵,裴云飞,你大概是想跟我比耐心吧?那就比比看。我这个人天生有耐心,你是我的老邻居,记不记得当年每逢礼拜日,我总是捧了本老厚老厚的书,在弄堂口一坐就是一天?”
裴云飞一双眼睛木然地望着对方,脸上毫无表情,嘴里只字不语。
“老虎灶阿二”显然很擅长打心理战,依旧心平气和:“这样干坐着多闷得慌啊,我给你讲讲故事吧
他讲的是自己跟那些“万事不开口”的人犯较量的故事-某抢劫犯归案后拒不开口,他与之对峙一天一夜,对方终于支撑不住,乖乖交代;某盗窃犯被捕后不但不肯开口,还在对峙了二十个小时后咬破了自己的舌头。警方请来医生就地上药治疗,“老虎灶阿二”又一刻不停讲了六七个钟头,该犯终于气馁,要求给纸笔作书面交代;某杀人犯被捕后骂不绝口,骂了大半天突然闭嘴了,此后便坚不开腔。“老虎灶阿二”其时正患病,在三个同事轮流上阵均告无效后,他抱病出场,硬是跟杀人犯对峙了三天三夜,对方的精神防线终于崩溃,举手投降……
这些故事都有鼻子有眼,有时间有地点有细节,应该不是随口编造的。裴云飞担心,若是对方真的这么“奉陪”下去,自己到底有没有这股子韧劲与之对抗。“老虎灶阿二”还在不紧不慢滔滔不绝地往下讲,裴云飞却不敢和他的目光对视了,只好漫无目的地东瞅西瞅。瞅着瞅着,他眼睛一亮!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找了一早晨都没找到的宝贝,在这里现成搁着哩--窗框上方挂窗帘的不是铁丝吗?那上面还多出一截朝上翘着,正好可以扭下来作为开锁工具。虽然铁丝不比钢丝,硬度不够,能不能捅开锁具不敢保证,但对于裴云飞这种专家级的锁匠来说,应该是有办法解决的,比如瞅个空子到伙房给铁丝淬火。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设法把那截铁丝搞到手。
这时,“老虎灶阿二”的讲述告一段落,他问裴云飞:“你听着觉得怎么样?”
裴云飞灵机一动:“能不能让我考虑一下?”“老虎灶阿二”略一沉思:“可以给你一晚上的时间,明天我们再来,不过,你可不要心存侥幸,更别想耍什么花样。”
两个警察还不知道裴云飞“升级”后在做“外劳动",白天可以在看守所走动,命令他坐着别动,等看守员过来。然后,就夹着卷宗袋离开了。
裴云飞听脚步声渐远,一跃而起窜至窗前,攀住窗框,拉住多出的那段铁丝,只几下就扯断了。他刚下来,想把铁丝揣进怀里,忽听走廊里有人咳嗽。那是翟副所长的声音,他不禁吓了个激灵,来不及多想,慌忙把铁丝插进墙上的那纸看守所监规后面的缝隙里。刚转过身,翟副所长已经出现在提审室门口了。
翟副所长是全看守所警察中工作最认真、态度最严肃的一位,人犯看见他好似老鼠见猫,避之不及。裴云飞是“外劳动”,白天可以在允许的范围内活动,此刻若是遇上其他看守员,多半不会对他多加留意,看一眼就走了,可翟副所长不是其他人,当即驻足,目光炯炯地盯着裴云飞:“你在这里干什么?”
裴云飞强自镇定:“报告,我刚刚提审过。”“提审过?”翟副所长冷笑,“169,你老实说,你一个人在这里干了什么事?”
裴云飞不由得心惊肉跳,鼻尖沁汗:“我没干什么啊.…"
“没干什么?你捡香烟屁股了没有?”裴云飞心里一松:“没捡!”“没捡?好,你过来让我搜!”
裴云飞泰然上前,展开双臂接受搜身。翟副所长搜得很认真,上衣、裤子内外口袋以及边边角角都摸过一遍,又让裴云飞脱下鞋子(是“憨大”的那双)看了看,自然一无所获。他把鞋子扔下,狠狠地瞪了裴云飞一眼,甩下一句“老实点儿”,转身走了。
裴云飞抬手用衣袖抹去脸上的汗珠,心说好险。
十四、越狱惊魂
当天晚上,天空飘着牛毛细雨,四下漆黑一团。看守所仍和往常一样,8点半吹响了就寝哨,各个监房的人犯均躺下就寝,不一会儿,就传出了参差不齐的鼾声。
26号监房里,裴云飞仰面朝天躺着,头脑里一遍遍地推演着待会儿行动时的一应细节,反反复复考虑下来,没有遗漏,便打算小睡一会儿。行动时间定在午夜,需要养足精神,可他无论如何也睡不着,只好闭着眼睛假寐,心里默数着“一、二、三、四……”如此,好不容易捱过了三个多小时。
看守所夜间分两班值勤,每班两个看守员。上半夜晚6点至午夜12点,下半夜午夜12点至早上7点。每次交接班都要进行一次巡监,拿着手电筒朝每个监房里晃,清点人数。
裴云飞候得接班看守员巡监完毕,轻轻从地铺上爬起来,旁边的“憨大”睡得正酣,半张着嘴,呼噜声惊天动地。他迅速把事先准备好的替换衣服卷成一个卷儿,塞到被单下面,制造自己还在沉睡的假象,继而悄悄移步至铁栅栏门前,侧耳谛听,外面寂静无声。
此刻不走,更待何时?他把手从铁栅栏间伸出去,用毛巾裹住门上的铁挂锁,以防开锁时发出的声音引起别人的注意。接着,他掏出经过淬火和简单加工的铁丝,摸索着插入锁孔,鼓捣了几下,那铁家伙便无声无息地弹开了。裴云飞取下铁锁,轻轻拉开铁栓。生怕开门时发出声响,他把铁栅栏门推开仅容一人穿过的空当。挪步出门后,又把铁锁挂回原位,把牢门重新锁上。
监区走廊里装着 25瓦的电灯,光线暗淡。裴云飞蹑手蹑脚,尽量控制住呼吸和心跳,每一步都走得很小心,一边走一边向路过的监房里张望,担心自己的脚步声惊醒近在咫尺的人犯。26号监房距“小武”所在的19号监房不过二十多米距离,在裴云飞看来,却像二十公里一样漫长。
经过21号监房门口,他已是满头大汗。正要抬手用袖子擦汗,忽听21号监房里有人叫唤:“捉牢伊!”
裴云飞只觉耳畔响起一个炸雷,震得他眼冒金星,天旋地转,两脚像踩在棉花上,膝盖一软,一屁股坐在水泥地上。院子里传来值班室的开门声,继而是看守员的脚步声。裴云飞吓得满口牙齿捉对儿厮打,像被人抽了筋一样,周身无力动弹不得,坐在原地束手无策。
万幸的是,看守员并没有进走廊。估计这是一个从事多年看守工作的留用老警,知道在押人犯容易精神紧张,晚上说梦话不足为奇。虽然他听见动静出了值班室,可那人犯只说了一句梦话便又睡过去了,不再发出声音,待看守员走到监区前,里面早已恢复安静。他只是隔着铁栅栏门朝里看了一眼,而裴云飞所在的位置恰恰在看守员视线的死角。看守员没发现异常,也就没进监区,转身回去了。而监房里的其他人犯听惯了这类半夜怪叫,早就习以为常,只管睡觉。
裴云飞定定神,挣扎着站起身来,只觉背脊上凉津津的-吓出的冷汗早已把衣服浸透了。终于到了19号监房门前,刚一露脸,“小武”便把被单一掀坐起身来。开晚饭时,裴云飞已经向他发过暗号,这会儿他早已做好准备,悄然靠近门口。裴云飞把食指竖在嘴前,示意“噤声",依然用毛巾裹住锁具故技重施。这次他是面对门锁,不必像刚才那样隔着铁栅栏门摸索,自然更加顺手,须臾就解决了。
"小武”见状,不由竖起大拇指。本以为裴云飞接着就要把铁门上的挂锁摘下来,裴云飞却没这么做,而是冲他微微摇头,又抬抬下巴,示意监区大门的方向监区大门的门锁以及通往监房后面夹弄的铁门还没对付下来,这会儿出去为时尚早,万一遇到看守员巡监,跑回监房都来不及。小武马上会意,冲裴云飞点点头,表示自己就在这里等候。
往下,裴云飞打开监区门锁来到院子里,把铁锁虚挂在铁门上。接着,又悄悄靠近夹弄的铁门,只要打开这道锁,他俩就可以进入夹弄,钻下水道逃跑了。
让裴云飞没想到的是,这道锁是露天的,平时又很少使用,整日风吹雨淋,锁眼里可能生锈了,一时竟拨捅不开!他不由得暗暗叫苦:我这个“锁王”简直是浪得虚名啊,怎么事先没想到这个情况。早知如此,从伙房里弄点儿豆油出来就好了.…
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他自忖多年跟锁具打交道,费点儿时间,总能对付下来的。心里这么想着,手里继续操作。正鼓捣着,院子里值班室的门“啪哒”一声,紧接着便是有节奏的脚步声--看守员出来巡监了!
裴云飞脑子里嗡的一声,他明白此刻自己的危险处境,一秒钟也耽误不得,遂猫下腰,几乎是四肢着地爬回监区的铁门前,摘下挂锁,钻进监区,再把挂锁锁好--匆忙之间发出点儿响动是难以避免的,那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好在渐渐靠近的脚步声节奏未变,看守员应该没有察觉出什么异样。可对于裴云飞来说,往下还有一个难题:退回自己应该待着的26号监房肯定来不及了,听脚步声,看守员已经来到了监区门口,待他开锁进入,溜达到自己的监房门前,也就一分钟左右的时间。而他已经把26号监房的门锁上了,这么点儿时间根本来不及开锁……
脚步声在监区铁门前停住,接着是哗啦哗啦的钥匙声,看守员眼看就要进来了,而裴云飞还没找到藏身之地--事实上也无处可藏。
尽管这是协助市局政保处完成一桩秘密任务,即便被抓住,待邑庙分局方面了解了前因后果,也不至于难为他,可这样一来,“小武”无法逃离,也就不能跟敌特方面接头,说不定还会打草惊蛇,老韩他们精心制订的计划就泡汤了。
就在这时,身后有一只手冷不防抓住了他的衣袖。一瞬间,裴云飞感觉被抓住的不是衣袖,而是自己的心脏--心脏似乎停止搏动了,血液也随之停止流动,周身透凉,如入冰窖。完了……裴云飞彻底绝望,只有束手就擒了。
“快进我的监房!”身后的人在他耳边低语。裴云飞猛然回头,身后站着的竟然是“小武”。不待他缓过神来,“小武”就把他拽进了19号监房,从铁栅栏间伸出手把牢门锁上。而此刻,看守员已经打开门锁进入监区,脚步声渐渐靠近。
“快躺下!”“小武”拉着裴云飞一起钻进铺位的被单下面。
裴云飞的心脏犹在狂跳--监房门口插有编号牌,里面有几个人犯,都写得清清楚楚。一旦看守员发现和实际人数对不上,结果是一样的。“小武”却比裴云飞淡定,在被单下轻拍他的肩膀,意思是:别动,能混过去的。
果然,看守员大概没想到会发生这种情况,像往常一样,只看门锁不看人,经过19号监房门口的时候,连脚步都没停就过去了。
待看守员巡视一圈离开监区,远处传来锁门的声音,裴云飞已几近虚脱。“小武”却是镇定如初,悄声问道:“怎么,那锁难开?”
裴云飞手抚胸口,试图让狂跳的心脏平静下来:“生锈了……”
“有把握吗?”
“问题不大。”说着,裴云飞做了个深呼吸,从铺位上爬起来,掏出铁丝,再次捅开19号监房的门锁。
"小武”凑到他身后悄声叮嘱:“别着急,当心铁丝断在里面." 于是,之前的程序又重复了一遍。这次倒是比较顺利,原先七八分钟也没对付下来的夹弄铁门,二次开锁只用了半分钟就解决了。
东南风吹来一大片乌云,遮住了月亮。两人摸黑进入夹弄,掀开下水道盖子……
十五、生死一念间
看守所后墙外是杂草丛生的荒地,穿过荒地,有一个方圆百米的池塘。裴云飞和“小武”钻出下水道,已是浑身污秽,当下二话不说就下了水,否则这一身肮脏相,根本没法上马路。
过了池塘是一大片树林,两人刚刚靠近,树林里就闪出两条黑影。“小武”立刻蹲下身:“有人过来了!”
裴云飞让他放心:“应该是自己人,来接应的。”
来人学了一声夜猫子叫,裴云飞按照之前的约定,吹了声口哨。待二人走近,裴云飞认出其中之一正是韩亚文,另一个没见过。
韩亚文快步迎上前来:“小裴你辛苦了!衣服都准备好了,赶紧换上,我们马上转移。”
令人不解的是,裴云飞和“小武”被分开了,“小武”跟随韩亚文同来的那人直接进了树林;裴云飞则跟着韩亚文绕了个圈子,才从另一个方向进入树林。
待裴云飞换上衣服,韩亚文打个手势,示意裴云飞跟他走。两人走出林子,外面是一条空旷无人的马路。他们在电线杆昏黄的路灯下驻足,裴云飞以为是等候“小武”,下意识回头朝漆黑一团的树林里张望时,不知从哪里钻出来一辆三轮车,无声无息地停在他们面前。
“上车!”韩亚文招呼。
两人上车后,大个子车夫也不说话,踩了就走--后来裴云飞知道,这个车夫被唤作“小姜”。
行不多时,三轮车停下了。老韩示意裴云飞坐着别动,大个子车夫下车穿过马路,进了对面一条弄堂,一会儿,竟然开着一辆小吉普从另一个方向过来了。裴云飞估计,他在弄堂里绕了个弯子。
裴云飞跟着韩亚文转移到吉普车上。一路上没再折腾,一直开到曹家渡一家打着“光明旅社"霓虹灯店招的旅馆前停下,韩亚文说了声:“到了。"
老韩已经订好了二楼的一间客房,是个套间,看样子今晚就住在这里了。老韩、小姜和裴云飞一起进了屋。韩亚文请裴云飞坐到沙发上:“这活儿总算完成了,小裴,你可是帮了我们一个大忙。"
经历了一晚上的惊心动魄,裴云飞这会儿才算真正把心放到肚子里,周身的神经突然间松弛下来,倦意也随之袭来,连打了两个哈欠:“这几天我算是遭了老罪了,跟一帮扒手强奸犯关在一起不说,还被看守员呼来唤去的,一天到晚提心吊胆,绞尽脑汁琢磨着怎么把‘小武’弄出来……”说到这里他突然想起一件事,“韩科长,之前您跟我说过,您已经安排好了内线,进去之后会有人提供帮助,可从头到尾我就没见过您说的那个人。”
韩亚文叹了口气:“唉,不瞒你说,我也是一肚子气。事先确实是说好了有人提供帮助的,可哪里想到,就在你进去的那天晚上,这位仁兄老酒喝得太多,中风了。家人半夜送他去了医院,医生了得,一刀把他的脑袋破开,算是捡回一条命,但提供帮助就别想了,以后还能不能继续上班都难说。这下,不仅苦了你小裴,也苦了我和我的那班弟兄……"
老韩告诉裴云飞,由于条线不同,为保密起见,此事不能惊动邑庙分局的领导,更别说看守所了。没了那位做内应,裴云飞进看守所后,就相当于和老韩他们断了联系。当然了,这是人民政府的看守所,不会像解放前那样有牢头狱霸横行不法,小裴不至于有什么危险,但协助“小武”越狱之事,就只能靠小裴随机应变了……
“小裴你是聪明人,我本人是绝对相信,你一定能够开动脑筋想办法解决问题的。只是里外不通气,我们不清楚你几时行动,只好每天晚上去看守所后面的树林里蹲点,今晚已经是第四个晚上了……”
裴云飞听着,一边点头,一边用劲儿撑起眼皮。
韩亚文见状说:“小裴你辛苦了一晚上,本该让你进里屋好好休息,可我们领导说一会儿要过来看你,要不你将就一下,先在沙发上打个盹儿..
回答他的是裴云飞的呼噜声,年轻的“锁王”已经倚在沙发上睡着了。
对于“东南组”头目查念夫的副手韩亚文来说,完成了难度这么高的一桩任务,他打从心眼里感到高兴。刚才他对裴云飞说的那番话有真有假,什么“政保”之类自然是为了糊弄裴云飞精心编造的,至于邑庙看守所留用警员乌仙鹤喝酒中风,倒是货真价实。
韩亚文也是在裴云飞被关进看守所后的次日才知晓的。那天上午,他一上班就给乌打电话,想尽快和他碰头,以便交代关照裴云飞之事。哪知看守所接听电话的人告诉他,老乌昨晚出事了,已经送到广慈医院去了。
他放下电话直奔广慈医院,人是见着了,但还处于昏迷之中。问了医生,说性命保住了,术后恢复到正常肯定不可能。韩亚文当时的想法是:老乌既然已经帮不上忙了,那最好是蹬腿咽气归西算了,一来免得受罪,二来也算是封了口,不必担心他泄露秘密了。可这么一来,裴云飞那边该怎么办?
这个情况,韩亚文自然要向中州路命馆的查念夫禀报。查念夫也觉得意外,思忖片刻,对韩亚文说:“据我对小裴的观察,这个年轻人思路比较清晰,即便没有看守所的内线相帮,料想也不至于慌了手脚,还是有可能完成任务的。我们目前最大的麻烦是,老乌住院,就没法通过他和小裴取得联系了,不知道小裴哪天行动。没别的办法,只好外面的人多辛苦一下,从今天开始,每天晚上派人去看守所后面的树林子里守候。”
他们确实已经等了四天。前三天,查念夫没有露面,守候任务由韩亚文负责。第四天,查念夫也没说他要出马,可当晚11点韩亚文带人过去时,查念夫已经等在那里了。韩亚文颇为意外,以为又发生了什么不测。查念夫让他放心,说傍晚他测了一卦,卦象显示今晚子时前后事成,所以他就来了。
当然,这只是他故弄玄虚的说辞。他事先估计到裴云飞这样的新手,在没有内应的情况下,行动不可能那么迅速,前几天等也是白等。到第四天上,他就不敢大意了--按照台北方面的命令,“056”只跟“黑蔷薇”接头,接头暗号以及其后跟“虎崽”接头的另一半密码只有他知晓,因此他必须去现场,只不过一直躲在树林里,没跟裴云飞照面。
那么,救出“056”之后,裴云飞如何安排呢?韩亚文的意见是,小裴这小伙子不错,又有一手开锁绝技,可以把他发展为“东南组”的成员。查念夫也有这样的想法,让他犯愁的是,当初郑长官下令组建“东南组”时有过训示:没有“二厅”本部的命令,该组织不得擅自发展新成员。
郑长官的命令是绝对不能违抗的,做下属的只有执行的份儿。而且这桩营救的活儿做得也不太严密--天亮之后,看守所发现“056”脱逃,小裴也不见了,这就相当于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只要小裴落到警方手里,“东南组”就面临着全军覆没的危险。
如此一来,为安全起见,就必须把小裴灭口了。可小裴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查念夫寻思,郑长官也是个爱才之人,有没有什么变通的办法呢?
思来想去,变通的办法倒是有一个--日前台北电令,“056”在沪上被共党公安两次抓捕,他在完成跟“虎崽”的接头任务后,不宜按原计划以伪造身份经广州从香港返台,应由“黑蔷薇”设法安排其通过“二厅”的秘密交通线,从沪郊奉贤登船渡杭州湾,经浙东前往沿海尚由“党国”控制的岛屿,乘坐军舰回台湾。查念夫的打算是,让裴云飞以“护卫”名义随“056”潜逃。不过,此事不能通过电台向“二厅”请示--百分之百会被驳回,但不经请示实施行动就是违纪。那怎么办呢?查念夫袖中另有乾坤:他不是要跟“056”见面的吗?对方是“二厅特使",可以向其请示返回时安排裴云飞做“护卫”之事。如果“056”认为可以,那查念夫就不用承担什么责任了;如果“056”不同意,那就只好把小裴干掉了,这是小伙子命苦,怨不得别人。
当下,查念夫把这个想法一说,韩亚文佩服得五体投地。正待翘大姆指,忽又想到一个问题:“如果‘056’同意了,两人上路后遇到不测,小裴被捕了,那该怎么办?小裴没接受过任何反侦讯训练,共党公安一吓唬,他就能‘竹筒倒豆子’。"
查念夫倒并不担心,意味深长地对韩亚文说:“万一出现这种情况,‘056’知道应该怎么做。”
在旅馆里沉沉睡去的裴云飞做梦也想不到,他的生死就在“056”的一念之间。韩亚文和小姜之所以把他带到这家旅馆,就是在等待“黑蔷薇”过来转达“056”的决定。
十六、一网打尽
与此同时,在韩亚文他们这间客房楼下的账房间里,也有人在等消息,这个消息也跟“黑蔷薇”查念夫有关。
这是一个头戴瓜皮帽、身穿浅灰色香云纱衣衫、外罩黑色马夹、鼻梁上架着一副老花镜的小老头儿,一边打着算盘,时不时抽一口香烟。在进出旅馆的旅客看来,他应该是旅馆的账房先生。
“光明旅社”的账房先生名叫陆鸿泰,在沪上旅馆业中有些名气。倒不是他的算盘打得如何好,账算得如何准确,而是他有个多数账房先生都不具备的特长--夜晚不睡觉,总是要到黎明时分方才上床歇息,不论春夏秋冬,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是如此,因此得了个“夜猫子”的绰号。
整夜不睡觉,他干什么呢?上半夜核算账目,速度奇快,半个晚上可以干完别人一个白天的工作;到了下半夜,就抽烟喝茶,练功打拳。不过,这天晚上陆先生没露脸,代替他坐在账房间的这位姓卢,名禄定。没错,就是主持侦查“夜莺计划”一案的上海市公安局政保处特侦二科的卢科长。
日前,以卢禄定为首的特侦二科审查代号“056”的台湾派遣特务武炳晖,连续讯问十七小时,却遭遇滑铁卢。情况汇报上去,扬帆指示可以考虑采用非常规措施对付这个敌特分子。卢禄定召集特侦二科一干侦查员开会,讨论应采用何种“非常规措施”,议来议去也没有头绪。
就在这时,邑庙分局看守所廖所长给卢禄定打来电话。之前讯问“056”失利,卢禄定曾关照廖所长,暗中关注人犯武炳晖的一举一动,但不要惊动他,不论看守所里发生什么异常情况,都要在第一时间向特侦二科报告。廖所长这个电话的内容就是有关“异常情况”的--市蔬菜公司保卫科致电看守所,称该公司给看守所运送生活物资的卡车返回后清理车厢时,发现几个摞在一起的箩筐底部都被拆除了,类似事件之前从未发生过。
卢禄定闻报,立刻指派两名侦查员前往看守所,在廖所长的协助下秘密调查,发现留用警员乌仙鹤从监房开出卸货的人犯中就有“056”。廖所长继而想起,老乌这两天电话比较多,好像有点儿反常。乌仙鹤的嫌疑急剧上升。
专案组随即向邑庙分局总机了解乌仙鹤接打电话的情况。根据初解放时市局警员使用内部电话的规定,本系统互相拨打电话时,须向被叫单位总机接线员自报家门。邑庙分局接线员回忆,近几天找乌仙鹤的电话,都是闸北分局看守所打来的。如此,闸北分局看守所留用警员韩亚文进入了侦查视线。
卢禄定随即下令对韩亚文实施秘密监视,并对其在看守所打出或接听的电话进行监听。为此,政保处唯一的那台美制钢丝录音机被搬到闸北分局电话总机房,特侦二科派出一名侦查员日夜守候。当天,就发现韩亚文跟中州路上那家命馆的算命先生查念夫有联系,判断此人多半就是潜伏特务组织头目“黑蔷薇”。
午夜,卢禄定向扬帆汇报侦查进展时,大胆提出了一个“并不成熟”的设想,指派身怀开锁绝技的侦查员化装成在押犯人进入邑庙分局看守所,制造机会跟“056”接触,佯称受潜伏特务组织指派,协助武炳晖越狱。“056”获得自由后,必定要跟他的上家接头,警方就可以顺藤摸瓜,挖出以“黑蔷薇”为首的潜伏特务组织,以及“夜莺计划”的核心人物“虎崽”。
扬帆认为这个设想不错,正属于他所说的“非常规措施”,但存在两个问题:一是据扬帆所知,本系统没有这种身怀绝技的侦查员,若是在社会上找,时间上可能来不及,即便找到了,这个人也不一定具备化装侦查必备的素质;二是即使解决了人选问题,进入看守所后,又如何才能让“056”相信他是自己人呢?
卢禄定胸有成竹:“第一个问题好解决,我的儿子裴云飞就是‘大华锁厂’的锁匠,这小子在锁具方面略有心得,同行给了他一个‘锁王’的诨号,现供职于该厂销售科,专门负责售后服务。”
扬帆眼睛一亮:“你详细说说。”
卢禄定原姓裴,当年跟着扬帆去皖南时,扬帆建议他改名换姓一没准儿去了皖南后工作有变动,万一哪天革命需要,被组织上派回上海,还可以恢复以前的身份打掩护。于是,裴禄定就成了卢禄定。不过,他的儿子依然姓裴,寄养在南市外婆家。
太平洋战争爆发时,南市遭日军军机轰炸,外婆一家遇难,裴云飞侥幸逃过一劫。那时卢禄定夫妻俩正在战火中奔波,根本不知道家里遭难的消息。小裴的生存能力倒是挺强,通过亲友的关系,投奔“大华锁厂”老板褚宝顺,在厂里做了一名徒工。新中国成立后,卢禄定夫妇回到上海,一家人终于团聚。此时卢禄定方知儿子出息了,居然在行业内有了点儿小名气。他的本意是想让儿子参加公安工作,可儿子对此不感兴趣,觉得公安机关管得严,不如在厂子里自由。对此,卢禄定无话可说,只有慨叹“儿大不由爷”了。儿子挺懂事,看出老爸有点儿失望,于是安慰他说:“警察我是不当的,不过,如果您这边工作需要,比如让我出力帮忙开个保险箱什么的,吩咐就是,保证随叫随到!”
扬帆是卢禄定的老上级,卢禄定有个儿子,父子失散多年,直到解放后才团聚,这事他是知道的。但卢禄定的儿子竟然有这么一门开锁的绝活,他还是第一次听说。“真是虎父无犬子啊,仅凭这个‘锁王’的名号,那就了不得啊,况且还这么年轻,前途不可限量。可想而知,小裴的心理素质也不比他老爸差,只是不知道他肯不肯帮咱们这个忙?”
“我想他会答应的。至于第二个问题,目前我还没想好怎么解决。但众人拾柴火焰高,回头我们特侦二科研究一下,群策群力,总会有办法的。”
卢禄定再次跟特侦二科一干侦查员讨论下来,认为那个算命先生,也就是接应“056”的潜伏敌特头目“黑蔷薇”苦于无法把“056”从看守所里捞出来,此刻肯定是心急如焚,据此,终于设计出一个引诱敌特人套的周全方案。
至于如何应付敌特方对小裴进行的核查,则由扬帆亲自安排,这种安排涉及方方面面,还需延伸到香港,难度不小。不过,我情报部门的效率也是相当高的,以最快的速度完成了领导的布局。
就这样,裴云飞成了我隐蔽战线上的一名卧底。还真应了扬帆的话,小裴虽然是新手,但继承了老爸的基因,心理素质和智商都在线。尽管时间紧迫,他根本没时间进行排练,还是很快进入了角色,成功诱使老奸巨猾的“黑蔷薇”和其副手韩亚文钻入警方精心设下的陷阱。
俗话说计划赶不上变化,意想不到的情况还是发生了。卢禄定等特侦二科的侦查员也好,扬帆局长也好,谁都不曾料到那个留用老警员乌仙鹤会中风!这人一躺倒,在给“黑蔷薇”方面造成困难的同时,也使警方失去了一个信息来源--原本他们是想通过对乌仙鹤的掌控了解裴云飞在看守所内开展工作的情况的。
裴云飞进看守所卧底之事,只有廖所长知道。扬帆越过邑庙分局领导,直接与其谈话,要求廖所长严格按照专案组预定的“剧本”行事,千万不能做出任何关照裴云飞的举动,否则一旦露出马脚,那就前功尽弃了。因此,“黑蔷薇”一伙因乌仙鹤中风遇到的困难,我方同样要面对。好在裴云飞能力出众,这个临时冒出来的难题让他顺利解决了。
裴云飞协助“056”逃离看守所后,特侦二科通过跟踪和电话监听等一系列措施,第一时间掌握了敌特把曹家渡“光明旅社”作为接应密点的情况。扬帆做出了在“光明旅社”收网的决定。卢禄定提前进驻,代替了那位作息时间古怪的账房先生。
裴云飞随韩亚文、小姜进入该旅馆时,还不知道这里已经成为敌我双方最后交锋的舞台,不过,他一眼就认出那位账房先生是自己的老爸。有老爸坐镇,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小裴仿佛吃下了一颗定心丸,加之连日来身心俱疲,这一放松下来,简直是一发不可收,干脆不管不顾地倚在沙发上睡了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裴云飞被一阵喧哗惊醒。眼前的一幕,跟他睡觉前预料的差不多-房间几乎被便衣挤满了,韩亚文和小姜被扣上了手铐,按在地板上。为首的一个侦查员(小裴估计是老爸的副手,专案组副组长)正用严厉的语调对那两个特务说话,大意是:你们二位不必再在这里等下去了,“黑蔷薇”、“056”以及代号“虎崽”的潜伏特务都落网了……
就这样,郑介民精心策划的“夜莺计划”变成了一个肥皂泡。
根据上级命令,“二厅特使”武炳晖和潜伏特务“虎崽”在被捕后的次日即秘密押解北京,“东南组”九名潜伏特务由华东公安部负责侦讯。不久,上海市军管会作出判决:查念夫、韩亚文被判处死刑,立即执行;其余七名特务分别被判处无期徒刑及七年以上有期徒刑。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