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黎荔
如今的大学教师面对着,所见过的最乖、最被动、最有悖青春本能、最缺乏表达意识的一代年轻人,他们冷漠、无热情、不参与、不提问、不爱与人交流,身上没有青春期特有的粗砺和莽撞,面对这样缺乏交流、略显压抑的教室氛围,一个很有教学信念的教师,慢慢地,也会被磨钝了曾经的教学热情,陷入职业的困惑和倦怠。
年轻人整体性的“困惑”与“恐慌”,我无法测知。眼下社会、媒体、网络的种种讯息和说法实在太多,年轻人不免困惑;而恐慌呢,应该是谋一饭碗、混一前途越来越难吧?我从讲台上,望向一直低头沉默、各有各忙碌的学生们,明白我们之间其实身处不同的困境。等他们毕业之后,会面临同样疯狂内卷的职场。如果他们中间有人入职当了老师,也站在讲台上望向台下捧着手机、戴着耳机的学生们,届时,他们将会品尝到与我相同的困惑。
如果他们还想做点真正的学问,不仅仅为了发表论文而制造论文,他们的困惑,还将是如何保持学术激情?和教学需要热情一样,做学术也是需要激情的。这种激情和工作、职业无关,是一种认真的生活态度:能理解生活的细节,能把握其意义,能从社会现象切入深度思考。此外,还要用思考的东西来指导生活,但又不是书生式的指导生活。对于周围浑浑噩噩的生活,能和其保持一定的距离,明白其存在的原因,既不同意但又能接受,既有知识分子的鲜明立场,又有对万事万物的包容理解。——这是我希望自己能一直保持的心性。
我觉得一个优秀学人,从30、40到50岁,会发生一系列的转型,这个转型是痛苦的,也是必要的。这种转型,是由问题导向推动的,也是由自身学术兴趣推动的,其目的和去向未必确切,但起码要源自内心,而不是来自于绩效考核的压力。真正自主的学术构建,难道不是面对自己和世界在对话中产生的一系列问题,孜孜以求地进行探讨和表达吗?然而,这些在领导看来都是无关紧要的,发论文、评职称、拿课题,才是把精力用在刀刃上,才是正常的符合主流的在编教师。在保持个性和保住饭碗之间,我其实和我讲台下的学生一样充满了困惑。上天不会厚待任何人,无论是谁,痛苦、困惑和艰辛对每个人都是同等的。
为什么停更几天,被约谈了呗!毕竟,体制无处不在。孔子说,仁者不忧、智者不惑,勇者不惧。就是说当世界充满了忧伤、忧思、迷惑、困惑、恐惧的时候,我们能要求这一切改变吗?我们能要求不发生地震吗?我们能要求有些危机不来临吗?但是它来了,我们只有提升自己的“仁智勇”,让自己的一颗心,保持宁静、平和、宽广和辽阔。并时刻提醒自己:为真理而真理,为学术而学术,为道德而道德,为正义而正义,为美而美,为艺术而艺术,总之,为自由而自由,这是一个真正知识分子的独立人格的最后基点。
虽然面临很多问题,但我仍然会忠于自己的本心,保持着决心、创造力和活力。起码此刻我还在书写,在静悄悄的可以做回自己的深夜。文学是一种无用的有用,它的力量是带有超越性的。说到解决什么,写作首先要解决自己内心的困扰、困惑,它是一种自我治疗,改善自己内心,至少做到以忧解忧。真正的艺术不是立志于冒犯,为冒犯而冒犯,不过是一场为表演而表演的先锋秀。冒犯的底色是苦的,我想做到的仅仅是坦诚,灵魂的坦诚而已。
环境造就了性格的冷漠,跟以前的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