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十五岁之前,我始终都认为我爸兄弟三人,我有个大伯和小姑,当然我也奇怪,为什么叫小姑呢,小和大应该成对存在,有小姑的事实,是不是证明我还有个大姑呢。
我妈对于我这样的问题,都是用一副很古怪的表情回应,当然,我也问过爷爷奶奶,奶奶不说话,爷爷态度很坚决:没有,你就一个小姑。
好吧,对于这种问题我其实也就是问问而已,我们家是那种很传统的家庭,爷爷唯我独尊,家里的事情都是他说了算,我记得就是晌午热几个玉米饼子都是我爷爷拍板,我奶奶执行中没有半点差错。我爷爷当过兵,说参加过打印度阿三的战争,他很自豪也很遗憾,说当时他缴获过印度人的随身刀具,可部队让一律上缴,不然带回来可以作为我们的传家宝。
我记得我上初中时,有一部叫做《大篷车》的印度电影,我挺喜欢看那种载歌载舞的内容,我爷爷则嗤之以鼻,说印度人不是这样,都很怂,离你四五里地,都在你枪的射程之外他们就跪下投降,哪有唱歌的事啊。
当然我爷爷脾气也很暴躁,我爹都没动手打过我,我爷爷打过,他怒起来会跳高,只是爷爷个子不高,跳的样子有点滑稽。
一直到了我上高中,才从我爸嘴里知道了一些家族的秘密,我小时候猜得不错,我的确是有个大姑,比我爸爸要大二岁,只是这个大姑已经和我家彻底脱离关系了,当然,主要是和我爷爷。
我爷爷有很多战友,遍及山东各地,他曾经给我大姑订过娃娃亲,对方是战友的儿子,是山东长清人,那个男人比我大姑小一岁。长清距离我老家直线距离有六十多公里,现在看不到一个小时的路程,但在当年套驴车要走两天,最麻烦是要过黄河,因此我爷爷和那位战友复员后没见过几面,偶尔写一封信,不过山东人讲究信义,婚事订了就不能反悔。
我爷爷没有反悔,可后来我大姑长大后不愿意了,为这件事父女俩吵吵过很多次,可后来大姑遇到了自己的真命天子,是在德州输油管道局里的一个工农兵大学生,当时在我们村附近建设输油管道,又叫加温站,一来二去就有了感情。
我爷爷自然不愿意,带着我大伯和我爹去到了人家单位闹事,还试图点火,那可是很危险的事,我爷爷被抓了起来,据说当时人家这个单位有配枪,遇到这种点火的事可以打死人的。
我姑姑和我爷爷彻底翻脸了,最后她和我爷爷断绝了父女关系,跟着那个工农兵大学生去了德州,后来那个人就成了我大姑父。
我爷爷为这件事魔怔了半年,后来是去了长清负荆请罪,他真的背着那种带刺的东西去的,我爹和我奶奶不放心也跟着去的,和战友见面后抱头痛哭一番也就释然了。
姑姑第一次和我见面是我考上大学那年,当时是1988年,我要交学费和生活费等,姑姑和我爸我妈在县城见了一面,姑姑给我了一千块钱,说自己现在在济南生活了,石化分家时,我大姑父去了中石油。
我后来在济南上学,没少去姑姑家,只是回家给我爷爷说姑姑,我爷爷一直一提就炸毛,一直到了我大学毕业在济南找了媳妇儿,我媳妇儿见过我姑姑,她本来也是学心理学的,回家给我爷爷说了这些事情,最后我爷爷才不再反对。
我结婚在老家回请了一次,也就是说重新举办了农村婚礼,我大姑一家六口人参加,和我爷爷奶奶见面,大家哭成了一团,我则忙着放鞭炮,人家是新郎官高兴,其实我是为一家人团圆感到高兴。
我爷爷说:23年了,人这一辈子有多少23年啊!
姑姑也哭着说,不能赌气了,一赌就是半辈子。
我爷爷是和姑姑重归于好后的第二年去世的,老爷子92岁,寿终正寝,没有什么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