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志勇:枪

东亚二战经典探秘 2024-08-02 11:59:17

作者:王志勇 来源:《蓝波湾庄园》

作者简介

王志勇 上世纪90年代,作为联合国维和部队军事观察员先后两次赴中东及海湾地区执行任务;在海湾战争期间,曾任联合国维和部队驻该地区的首席军事联络官。

自打记事儿起,我唯一的玩具就是“枪”。那时能到手的零花钱吃冰棍儿都不够,只好自个动手做木头枪或泥巴枪,尽管糙点儿仍玩得欢天喜地。入伍后,听我姥娘说从我床底下打扫出半麻袋的自制木头枪和泥巴“枪”。

入伍后被分到特务连警卫排第三天,王振武排长给我们上了第一课——《枪,战士的第二生命》。从此与枪结下了几十年的不解之缘。

服役期间的作者

那时部队战士大多配发一支五六式半自动步枪,只有班长和副班长配发五六式冲锋枪(高仿AK47)。而在特务连警卫排新兵也一样全部配发冲锋枪,每个班还有两支五四式手枪,正副班长各一支。

夏季,在团部大门站岗佩戴手枪,到营区外执行纠察任务时也是佩戴手枪。后来,开始刺杀训练后,我们每人又配发了一支半自动步枪。

我从小就动手能力差,整理内务时最发愁是如何把被子叠成豆腐块,有时洗衣服时犯懒,军装也常污渍斑斑,但擦枪从不偷懒,不用班长叮嘱也会把枪擦干净,尤其是每次打靶归来,都会在第一时间擦枪,枪膛内永远保持锃明瓦亮。按规定每晚上岗时都要带冲锋枪及三弹夹实弹。我有时也会趁班长睡着时把手枪也背上。

1975年8月,我离开部队去山东大学报到前一天晚上是抱着枪睡的,因为心里明白打明儿起就要和这“第二生命”分手了。

从山东大学(工农兵学员)毕业后,分配到军械学院当教员(翻译),又重获摸枪的机会,逮空我就往轻兵器、地炮、高炮教研室跑,且虚心好学,为此后去亚非拉支援世界革命奠定了良好基础。

1992年,我在叙利亚大马士革与一位前苏联克格勃中校交接工作时,他直言问道:“你会使用什么武器?”我颇为得意地告称:“只要是单兵可以操作的,我都能打响。” 说罢即感到话说大啦!随后补加一句须“made in China.”

在所有武器中,我用得最多的是五六式冲锋枪及五四式手枪,而对小巧玲珑的五九式手枪似有些不屑,感觉其过于精巧更像件玩具。直到1982年7月29日在我国驻莫桑比克使馆里我国九名外交官倒在一支极为普通的五九式手枪(仿制苏联马卡洛夫手枪)的枪口下。躺在血泊里的同事及余温尚存的那支五九式手枪,让我如梦初醒:原来这小玩意儿也能要人命!

事发后,我奉命去我国驻东非国家的使领馆销毁枪支、弹药,每次下手前都会恋恋不舍地把玩一番,再动手拆卸销毁。

1989年6月,澳大利亚政府宣布暂停与中国军队高层互访,中断双边军事合作关系。此后,便开启了我在澳大利亚两年坐冷板凳的职业生涯。不过每年仍有参加澳大利亚军方组织的驻澳武官团旅行的机会。我也借此游历了澳大利亚各大城市的名胜古迹及游览胜地。最幸运的是我得以亲手摸到了传说中的MAG58机枪!

1989年10月11日,驻澳大利亚武官团旅行到澳大利亚北部的汤斯维尔市,澳国防部安排我们参观了市郊一步兵营,我得寸进尺提出看看MAG58机枪,结果不仅摸到枪,还意外过了把枪瘾。

打过一个点射后,我起身把枪递给身后的美国驻澳大利亚武官说:“好玩意儿!”没想到这镜头竟被躲在人群中的记者抓拍了个正着。于是,我与美国驻澳大利亚武官同框的照片被刊登在《汤斯维尔新闻公报》(Townsville Bulletin)上,这在那段特殊时期欧美及澳大利亚中断与我军交往后确属罕见。

2005年4月,我在非洲某地遭遇一起暴乱,冲出现场时被十几支AK顶住了。多年来经验告诉我面对任何猛兽及暴徒绝不可转身。只能硬着头皮迎上前,我目不转睛地盯着端枪顶着我的小伙儿的脸,用余光扫了眼他手中AK47,顿感释然,举起手枪对着他头用中文喊了三字“XXX!” 随即从他身边擦肩而过。

冲出现场后,在我身后一起出来的一位小同事问我:“刚才你不害怕吗?” 我答道:“害怕,可他们更害怕。”我与那持枪小伙儿对视时,发现他没看我的眼睛而是盯着我手中的手枪看,他的食指是在枪扳机环内,但枪保险没有打开。

过后不久,当地反华亲台势力头领从台湾领赏回来即兴风作浪掀起反华风潮,纠集一伙人围攻在驻在国的中资企业及中国银行分行。

某日获悉,反华势力纠集一伙人携带炸药聚集在我某中资企业门前闹事,扬言“中国人炸死了我们四十多名同胞(爆炸事故),我们也要炸死他们。”获悉此事,我即向时任李保东大使及国内报告后,面见总统请求帮助。总统当即指派警察总监和我一起前往安全受到威胁的中资企业。

中资企业的同志见到我和警察总监一行的到来很高兴,忙询问如何应对。我说:“今晚我就住在这里了,等他们来炸厂!” 说罢拎出两瓶茅台放在桌上,说:“咱们喝两瓶好的。”

下酒菜上桌前,警察总监告诉我,他们已缴获40公斤炸药,围在厂区外闹事人的领头也已抓捕,其他人也都撤了。石头落地,心里踏实了,感觉有点飘,我把腰间的手枪掏出来放在桌上,对警察总监及中资企业领导说:“放开喝!喝完K歌!”那场酣畅淋漓的大酒让我们这帮兄弟铭记至今,每次相聚都会相互海吹一通。

认识我的人大都感觉我生性顽劣喜欢玩枪,殊不知我愿意把玩枪是因为胆小。出生后因早产体弱被护士撂到保温箱里若干天,故体质一直比同龄伙伴差很多,文革中多次受到惊吓,故一直缺乏安全感。当兵穿上军装后让我得到了做人的尊严,背起枪让我挺直了腰杆。

在边防部队(济南军区独立一团)特务连摔打几年,最终明白了一个理儿: 穿上这身军装,背起这支枪,命就不是自个的了。所以多年来我一直把枪视作第二生命,无论到哪个国家或地区工作,只要条件允许我总要千方百计弄支枪带在身边给自己壮胆。更没有节约子弹习惯,有机会就会找地方整出点儿动静来。

尽管若干年前就瞎了一只眼,但独眼龙并没影响我打枪的准头。2005年9月,我曾在国内某靶场30发子弹打出了298.9环(其中一发擦10环边)的成绩。

日前,听见老伴儿给女儿抱怨:“你爸七十多了,枕头下还塞着把枪。” 我起身查看,果然有支手枪,不过是支木头玩具枪,是我给外孙女买的,她比划过两次玩够了就塞到我枕头下啦。

一次从国外回来挣了点钱,咬牙破费一把,给女儿、侄子、侄女各买了一把装电池的电动玩具冲锋枪,因为这曾是我儿时梦寐以求的稀罕物。如今明知外孙女不喜欢玩具枪,还是一而再,再而三地给她买“枪”,也许这也算是一种强迫症吧?

其实,除了傻子和疯子外,任何正常人的坚强与勇敢都不是生来具有的,而是被逼出来和被吓出来的,起初都是咬牙硬装出来的,装久了渐渐入戏,就成了半真半假,进而假戏真做,直至弄假成真。

出国多年几乎一直待在安全环境恶劣地区或国家,但老婆从未拖过我的后腿,因为她也是个军人。退休后,她才对我说了句实话:其实你每次出去我都会做你回不来的准备。

虽已年逾古稀,尽管那些不堪回首往事已过去了多年,而今仍会在睡梦中时常再显重演,仍会令人在夜半惊醒,撕心裂肺地痛……

301的医生朋友一直说我是焦虑症患者,在他一再敦促下我去301神经内科就诊,结论愈加可怕: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且是终生不愈的那种。不过到了这把年纪,也该知足了。

从军几十年曾穿着军装走遍五洲,戴着蓝盔去维护世界和平。还是那句老话:作为军人我决不畏战,但作为人类我憎恨杀戮。尽管我还没活够,但如果有战争来临,我依旧会重新拿起枪站到年轻人身前,兴许能用我这条老命换回几个年轻人从战场上活着回家见爹娘、妻儿……

【作者:王志勇

编辑:《外交官说事儿》贾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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