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傻子。

三十年来，父母把我锁进猪栏虐打，村里男人拖我进玉米地xing侵。

小孩拿石头扔我∶「高材生成傻子，吃土吃灰，还光屁，不如乖乖钻了土，爹娘早安心。」

我吃吃笑，觉得好玩，咿咿呀呀跟着唱，却被满口的泥巴生生噎死。

再睁眼，我站在讲台上，手上拿着金黄的奖状。

1.

我站在讲台上，手死死捏着金黄的奖状。

金色，木香味，黑体字，这是奖状，我认得。

眼泪毫无预兆的掉下。

「给年级第一鼓个掌！」

班主任重复的话再次告诉我，这不是梦。

我重生了，回到智力还正常的时候。

「鼓个屁啊，她哪年没拿年级第一？没劲！」

是隔壁村村长的儿子王宝，他正撅着大香肠嘴，斜眼瞪我。

从小到大，我成绩好，长年位居年纪第一，王宝看不惯，撺掇班里的其他同学欺凌我。

而受家庭影响，我胆小懦弱，默默承受，从不反抗。

抹去眼尾的湿润，我朝老师点头示意，走下台。

王宝伸出腿赫然横在过道上，他挑眉对我笑。

我顿住，目光闪烁，然后跟以往一样低下头。

余光瞥见王宝跟他的跟班肆无忌惮朝我竖中指。

嘴角上扬，我一脚踩下，狠厉的碾了几下。

王徐脸色大变，嘴巴大开∶「秦男，你！」

我立马害怕的跑到班主任身边，颤抖道∶「老师，王宝他撕我奖状。」

手一摊，完好的奖状缺了一口。

班主任眉头一皱，气汹汹的冲过去揪住王宝的耳朵。

身后的我探出头，朝王宝灿烂一笑，不动声色的揉碎了手中的纸屑。

反抗的滋味真令人兴奋……

2、

王宝被班主任罚写检讨书，拖地一个星期。

这样的结果，跟我预料的一样。

班主任是王宝的二舅，好在他对人对事还算公平公正，罚王宝勉强看得过去。前世的时候，因为有班主任照顾，我最差时顶多被班里同学打了一巴掌，其他还行。

「秦男，不是让你放学早点回家吗？」

我刚进门，耳朵就被人往外揪。

「死丫头，一堆家务等着你呢！」

熟悉的声音，心中冷笑一声，我垂下眼，故作卑微说∶「妈，我错了。」

「行了，赶紧滚去洗衣服，这几天你哥出去玩都没干净的衣服穿。」

耳朵被狠狠扯了两下后终于松开，女人骂骂咧咧的离开。

「男男，洗完衣服帮爸把后院的柴给劈了。」沙发上传来另一道声音，灰色电视机上播着女排球赛。

我哦了一声后回了房间。

关上门，我一头栽在床上，忍不住轻笑出声。

宋玲，我的亲生母亲。

秦万，我的亲生父亲。

生父生母，亲手把女儿逼疯，最终成为一个傻子。

呵，我，真的很爱他们。

3、

前世，距离中考还有一个月，我在学校里努力复习，准备最后的冲刺。

一天，忽然有人跑来告诉我，说家里出事了，让我请假回去一趟。

等我火急火燎回去，就被关进房间里，不让出来。

原来竟是我哥要娶老婆，可是对方要的彩礼太多，家里没钱。

想了一下，父母决定让我退学嫁给隔壁四十多岁的光棍，赚那一千的彩礼。

我不愿，哭着跪下来求他们，最终换来的是一遍又一遍的挨打。

所以，我，秦男，一个高材生，在父亲一个个巴掌里成了傻子。

傻子卖不上价钱，就被家人打的更厉害，然后傻得更加厉害，父母更生气，最后把我关进了猪圈里。

村里几个光棍见我虽疯傻，可是姿色还在，就几个人一起把我拖进玉米地强暴。

父母看见了，但不管，村里其他男的见状，胆子大了，也加入。

没吃的，穿得破烂，身体也不干净，原本还能识字的，最后完全变成了一个傻子。

一傻就傻了整整四十年。

回顾前世，发现自己就是一个笑话，而造成这一切仅仅是因为我是女娃。

亲生父母重男轻女的封建思想，让年幼的我不知所措，更恍惚自己被逼疯至傻。

如今重来一次，我要搅乱这个家。

4、

瞥见床底露出的洗面奶，我计上心头。

我根本没有钱去买洗面奶，这些东西是班里女同学送给我的。

不过，她们可没有那么好心。

我一直以来都是班里眼中的怪癖，话少，穷酸，瘦黑，但偏偏五官好看，成绩优异，因此招来了不少女生的敌意。

她们几个决定买劣质二手洗面奶，然后再往里面加东西，假装好意送给我。

我心里清楚，但为了不惹麻烦，就全都收下藏在了床底。

今天，总算排上用场了。

「死丫头，欠打是不是，还不洗衣服！」

敲击声不断，原本就破烂陈旧的门摇摇欲坠。

我擦掉笑泪，打开门，「妈，有个礼物想送给你。」

假装看不到宋玲高扬的手，我亲密的挽住，递出一盒洗面奶。

「秦男，你竟敢偷我们钱！」

宋玲眉上竖，抬手打了我一巴掌。

说着，捡起角落的扫帚要打人，而秦万抄着椅子也冲了过来。

眼前的一幕，我愣了几秒。

等我反应过来想要躲避时，肩上已经挨了棒子。

眼看椅子要砸脸，我跳开，提高声量∶「妈，我没偷钱，这是语文老师奖励我的。」

「您可以去问老师，班里的同学也可以作证。」

「真的？」宋玲眯眼，声音尖锐。

「真的。」

宋玲向来鄙夷文化人，尤其有文化的女性，所以她肯定不会去求证。

我上去，亲昵挽住宋玲。

「这是洗面奶，用来护肤的，城里人都用它，皮肤嫩嫩的，可以让人变美变帅。」

是的，期待你脸上花痘一片。

宋玲眼睛一亮，丢掉手上的扫把，脸色稍微缓和，忽的眼睛一转，神情阴郁。

我连忙挤出一点，抹在她脸上，

「看，是不是华润清凉？」

秦万也好奇的凑上来，伸出手要碰。

宋玲打掉他的手，火速抢过去，揣在怀里。

「这是俺闺女送我的，滚一边去。」

宋玲摸了摸我的头，一脸笑容∶「闺女真懂事，洗衣服去吧。」

然后像捧着稀世珍宝，笑眯眯往房间走去，秦万伸长脖子，紧跟在后面。

看了一眼地上断掉腿的椅子，我走向屋外。

真好，终于将我心底的那星点脆弱亲情也斩断了。

5、

来到水池，旁边堆了两桶脏衣服。

一如既往，全家一周的衣服都留着等我回家洗。

呵，前世宋玲经常教训我要多干家务活，从小养成贤良淑德的习惯，才能嫁得出去。

秦万在旁边附加条件，把他想要的也算在里面，说什么女孩要干活，温柔乖巧，多生儿子……

小的时候我不懂，觉得既然妈妈爸爸都开口了，就照做。

五岁时，就已经会煮饭洗衣服了。

村里长辈的夸赞，说，我是能干的小媳妇，调侃长大后不知便宜了哪家小伙子。

可笑的是，当时的我还娇羞骄傲自己厉害。

等上了学，我才明白这是传统观念对女性的枷锁，可她们还将其奉为光环。

后来我跟宋玲商量，自己能不能少干点活，还要学习。

宋玲回答∶「你个白眼狼，生你，养你已经是大恩了，让你做个家务活回报一下就讨价还价。」

「小小年纪，心肠如此歹毒！」

成功被pua的我感到羞愧，自那之后，什么家务都干，再也没有多说一句。

啧，洗衣服啊，我会。

我踏上去，敷衍的踩了几下就拿起来晾晒。

衣服臭味刺鼻，泛黄的脏污明显，可那又如何，我洗了。

劈柴啊，我会。

我抬起粗重的木头放进储物室，从里面拿出秦万劈好的柴火丢在地上，李代桃僵。

瞧，几分钟不到，家务活都干完了，我可真棒。

望一眼屋内的人没出来，我溜进厨房抓起包子往怀里塞，又跑回厨房里倒了一些酒装进小瓶子里面。

6、

摸黑，我顺着熟悉的小路来到一个破烂的茅屋。

里面传出一阵吵嚷，伴随木棍落下的声音。

为了不被发现，我迅速躲进门口的火柴堆里。

「叫你吃，养你还不如养条狗！」

「呸，狗吃了饭还会看家，你就会吃喝拉撒！」

难听的话钻进耳朵，我咬住舌头，死死盯着门口。

一会，一男一女骂骂咧咧的从里面走出来。

人走后，我跑进去。

昏沉沉脏兮兮的房间，一个瘦小满身伤痕的人缩在角落里发抖。

我蹲下，伸出手想触摸，但又怕吓到他，轻轻递出包子。

那人小心的抬头，抢过包子狼吞虎咽的吃。

一眼就让我心酸，他脸色青白，身材很瘦，面部几乎凹陷下去。

「李子清，疼不疼？」

小男孩咽下馒头，几乎不咀嚼。

眼泪霎时垂下。

李子清，他是傻子。

可他，是我在黑暗脏灰的世界里窥见的一抹善意。

7、

刚才那一男一女是李子清的亲生父母，吴丽丽和李古。

我是后天被父母逼傻的，而李子清也不是天生傻，他是在娘胎里被吴丽丽害傻的。

吴丽丽怀孕时，找大仙给她算了一卦，大仙说她肚子里会是一个男孩，并取了一个好名。

重男轻女的年代，吴丽丽乐坏了，结果她一高兴吃得太胖，生育时难产了。

村里没有送医院的概念，憋在肚子里太久，孩子生下来就是傻子。

因为李子清发傻的时候大小便会随地解决，所以吴丽丽不让他在屋里地上睡了，给他赶到了这个储物室。

傻子不能读书赚钱，甚至不能繁衍后代，吴丽丽夫妇怨气冲天，就经常鞭打李子清，甚至拿铁棍烙伤他。

呵，瞧，他们跟我的亲生父母一样呢。

前世我被逼傻了以后，被宋玲他们赶出家门，没有东西吃，我只好在村里翻垃圾桶里的东西。

被村里小孩拿石头扔，是李子清跑出来帮我吓跑人，他还给了我半块馒头。

后来，我跟李子清，两个傻子成了好朋友。我跟李子清经常去隔壁村的小学听课，捡其他同学不要的书。

我跟李子清蹲在门槛上，两个傻子头挨着头一起看书，李子清帮别人干活他不要吃的，他要书，然后会分享给我。

我大李子清二十岁，虽然被逼傻，但智商停在15岁，而李子清智商只有1岁。

所以当李子清被他的父母拳脚踢打时，他不会躲，更不会护住重要部位。

因此，他身上的伤比我的多，新旧伤疤交替，身体没一处好的。

一起挨打的时候，我才发现没人教过李老二怎么保护自己，所以我告诉李子清，流血的伤口要浇上酒，有人打你要用手护住头。

李子清他听我话，学得认真，伤口才不那么严重。

我对他说，「李子清跟秦男是永远的好朋友。」

「李子清，你要护住头，不要被打死。」

后来，李子清还是被他的父母打死了。

他死的时候二十岁，我三十岁。

我是傻子，不会哭，只会笑，可我潜意识里知道再也找不到李子清了。

8、

我把怀里所有包子给李子清，他小心的接过，似乎想到什么，他对我笑。

大抵没人教，所以他笑得僵硬。

我会以一笑，拿出酒精给他消毒，「李子清，我是你的朋友，秦男。」

他没喊疼，眼睛发亮的看着我。

他还不会说话，我忘了。

扯出一个笑，我摸了摸他的脑袋。

李子清今年五岁，秦男十五岁，他们应该有一个未来。

回到家时，宋玲与秦万已经睡觉了。

我打开灯，拿出数学课本复习。

好在从上学起，我就努力学习，成绩一直排在前面，傻了十多年再看也没有障碍。

那段时间我一直在备考，期待自己能考上市里的高中。

我这个人啊，骨子里就自卑，但唯有学习这事，让我感觉自己像个人。

当时我十分相信，自己能考上的，但是……

赶走脑子里期期艾艾的想法，我看了一眼日历，距离中考还有一个月。

也就是说，距离我被逼傻仅仅一个月的时间。

敛下眸光，我从柜子里掏出一张纸，写下一串号码。

翌日，天蒙蒙亮，趁着宋玲他们酣睡，我背起书包出了门。

远远就看见李子清蹲在村口，瘦瘦的，像一小黑点。

我心一暖，小跑过去，轻轻摸他头。

「李子清，真棒，你还记得我的话。」

李子清局促不安的挣扎，嘴里支支吾吾不要打我。

见状，我连忙松手，给他一颗糖。

他歪着头看我，眼睛亮了起来，开心接过去。

他还记得我。

我微笑，询问能否牵他的手，他迟疑了一下，后局促的点了点头。

「李子清，真乖。」

李子清比小猫好乖，可他活得却不如小猫。

我让李子清过来村口等我，是想带他一起去。

因为，我害怕，自己回来时看到的是他的尸体。

9、

来到镇上，我牵着李子清站在路口，小巷充斥着摊贩的吆喝。

终于看到熟悉的人出现，我大喊∶「王宝，你过来！」

王宝瞟了一眼，嚣张的拍完屁股后就要跑。

我让李子清好生待着，自己冲过去，甩起脱下书包砸他。

王宝笨重的身体瞬间中标，我跨过去摁住他。

「王宝，你跑个屁啊，没听见我叫你！」

他挣扎，想喊人，我一巴掌拍他脑瓜子。

「再动，我割了你小弟！」

我从口袋里掏出小刀挥动，王宝登时安静下来。

我满意的笑了笑，「把你的钱都交出来！」

王宝瞪大眼，不想给，我拿刀扔在他面前。

他闭眼∶「十块钱，没有了。」

我全都收走。

临走前拿刀划破王宝的裤腿，警告他不要说出去。

我没钱，但王宝有钱，而且很多。

他一天的零花钱是我半年的生活费，这打劫很划算。

而且，准确来说，我是拿钱，谁让前世他带人抢走了我不少钱。

拿着钱，我带着李子清去小商店借用电话，拨通了那个号码。

一个小时后，

「小妹妹，你认识我？」

我点头，垂在一旁的手慢慢收紧∶「认识，你有着一颗鲜活跳动的心。」

面前的人怔住，后笑了，眉眼弯弯，精致好看的五明艳动人。

杨赎，法医，她是李子清尸体的解剖者。

前世，李子清被打死，扔在了家门口前，村里有人报警，是杨赎过来处理的。

与周围笑嘻嘻看戏的村民不一样，杨赎的眼里带着怜悯与疼惜，她让人拿了一床被子盖住了李子清。

许是看出我的遭遇，临走前，她留给我她的号码。

杨赎起身端了一盆水果，亲切凑近∶「小妹妹真有意思，这是你弟弟？」

我点头，安抚的拍了拍李子清的手。

杨赎又道∶「你们跟家里闹矛盾了？离家出走？」

我直直看着她，「我们没有家。」

10、

杨赎检查完李子清的身体，一脸惆怅的望着我们。

她的声音冷了一度∶「你弟弟瘦得像一副骨架，而且他身体上有大片的淤青，还有数条焦黑的长条状伤痕。」

「新旧交叠，烂掉的肉没好，又加上新的伤口，整块皮肤像一块半生半熟的肉。」

知道李子清身上挨了很多打，但亲耳听到如此专业的第三者说出口，我的心还是紧了紧∶「亲生父母打的，用铁烙火，一遍又一遍抽打。」

她呼出一口气，又问∶「村里人呢？就这样漠视？」

呵，他们只会觉得好玩，前世李子清死的时候，有人提议打120，他们笑着说，来啥来，不用来，死个傻子，没事。

我平静的说，「不是，他们各自端着碗在门口笑嘻嘻的看戏呢。」

杨赎没了声，静坐了好久，随后起身似乎打电话去了。

我想，只有她才会为我们这些人心疼吧。

几分钟后，杨赎深深的看了我一眼道∶

「你撒谎，他不是你弟弟，也不叫李子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