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边九道岭那儿有个石门,过去每年的三月三都开一天,跟前的人们都像赶集似的,缕缕行行地进去瞅瞅。那石门里头就像城市似的,卖什么东西的都有,可是外边进去的人什么也买不出来,也就捞个瞅瞅,看个热闹儿。等天黑前儿石门就关上了,再开就得下一年的三月三了。人们进去也就是热闹这么一天,石门关上以前还必须出来,要不就被关在里面了。
有这么姓李的一家,老两口子领个十六岁的儿子过日子。这个十六岁的小伙子从来也没上石门里边去过,听人家说石门里边怎么怎么好,他也动心了,想进去看看。这一年三月三了,他也随着人们进去了,在里边逛荡了一天,看看这个也挺好,看看那个也不错,瞅啥都觉得挺新鲜。到关石门的时候了,他也不知道,人家都出去了,就把他关在里边了。他一看别人都出去了,就剩下他自个儿,着急了,哇哇地哭了起来。
这可咋整呢?要出去就得等到过年三月三,也没有吃的喝的,还不得饿死吗?这可咋办呢?急得他这儿跑一趟那儿跑一趟,问谁谁也没办法。正着急呢,他碰着个老太太,就赶紧给老太太磕头,问老太太有啥办法。老太太说:“这可没办法呀,山门不能乱开,一年只能三月三开一回呀:”小伙子更着急了:这可咋整?还不得憋死在里边呀!”老太太一看小伙子实在可怜,就说:“我是没办法,你上这后边有个屋,屋里有个姑娘正纺线呢,你求求她,她兴许有办法救你出去。”小伙子赶紧磕头:“不管是谁,只要能救我出去就行。”老太太又说:“你悄没声儿的去,进屋你就把她抱住,她不答应救你你就别撒手。”小伙子答应了,就去了。到那儿一看,真的,真有个姑娘在那儿纺线呢!小伙子上前就把姑娘抱住了,说:“不管咋的你得想法把我救出去,你不答应我就总抱着你,死了也不撒开。只要你救我,你说啥我都答应!”姑娘说:“你撒开手吧,我答应了,咱俩有夫妻缘份,你得答应做我的丈夫。”
小伙子说:“中,只要你把我救出去,干啥都行。”姑娘说:“小西屋有两条大蛇,你把他们放出来,你骑一条,我骑一条,你把眼睛闭上,我送你出去。”小伙子按着姑娘说的办了,就听见一阵风过后姑娘说:“中了,睁开眼睛吧。”小伙子睁开眼睛一看,已经来到洞外了,姑娘就跟着他回家,做了他的媳妇。
过了些日子,门外来了个敲磬的老道,他在门外绕来绕去地就是不走。老两口迎出去问:“老师父,你是要饽饽呀还是要粮食呀?”老道说:“不要饽饽也不要粮食。”老两口说:“不要饽饽不要粮食那你要啥呀?”老道说:“我看你们家有一股妖气,不治将来要出事儿!”老两口子问:“哪来的妖气呀?”老道说:“就是你儿子住的那个屋有妖气。”
老两口一听说儿子那屋有妖气,害怕了,寻思:就这么一个儿子,真要让妖精害了那还了得!就求老道给治治,老道答应了。当天黑夜,老道就使上法术了,飞沙走石的大风冲着厢房刮过去了,那小两口儿住的是厢房。老道又从嘴里喷出三昧真火,把厢房烧着了,烧了足有半宿,老道觉着差不多了,那媳妇也该烧死了,就收了三昧真火。走到厢房一看,那媳妇不但没烧死,还在炕上坐着呢:她看着老道说:“怎么着,饶完了?你要烧完了我烧烧!”说完,她也从嘴里喷出一股火来,冲着老道就烧过去了,是蓝火苗。老道一躲没躲开,浑身上下就烧起来了,把老道烧得直打滚儿,尿叽叽地说:“是我不对,是我多管闲事,别烧了,饶了我吧,我再也不多管闲事了,你让我干啥我干啥!”直央求。
媳妇说:“你凭啥管我们的事?我们成为夫妻是我们有缘份,你为啥多管闲事?”老道直说好的:“不管了,不管了,不但不管了,往后你们要有啥事我还得保着你们呢!”媳妇听他直说好的,也就不烧他了,让他走了。
小两口儿感情挺好。过了二年多,有一天媳妇说:“不行了,这回我得走了,咱俩在一块儿已经呆了一千天了,多呆不行,我得走了。”小伙子愣住了:“咱俩在一块儿呆得好好的,你咋还要走呢?你走了还回来不?”“不回来了。”“那我上哪儿找你去?”她说:“你要实在想我的话,你往西走,过了“牛毛沉底河”和“镜子山就能找到我了。”说完,她就出了屋,一眨眼儿就没影儿了。
自从媳妇走了以后,小伙子饭不吃,水不喝,头不梳,脸不洗,啥活儿也不愿意干,就是想他媳妇。也是呀,才结婚还不到三年的小两口儿,俩人感情还挺好,说分开就分开了,那能不想吗!他直嚷嚷要去找媳妇。老两口子一合计,这小子这样儿,不如就让他找去,就答应他了。
小伙子出了家门往西走,一天两天,十天半个月,他一边走一边打听,一连走了三个月,问谁谁也不知道那个“牛毛沉底河”在哪。又往西走了半年多,这回打听着了,说是是有这么一条河,离这儿还远着呢,还有五六百里地呢:小伙子一听,不管怎么着,总算知道路程了!他又往西走,也不知走了多少天,终于来到了河边儿上。可是他一看,又傻了,你说咋的?河水挺深,别说桥,连个船也没有,这可咋过去呢?浮水过去吧,你说连牛毛放进去都沉底,人进去不就更不行啦!把他愁的,顺着河沿儿来回走。走着,走着,他看见河边有个小孤庙。他进了庙门,一看,庙里坐着个老道,敲着木鱼子念经呢。
小伙子说:“老师父,我求求你,无论如何你得想法帮助我过河呀。”老道说:“你过这条河干啥?”小伙子就把找他媳妇的事儿说了:“到这儿我已经走了一年多了,老师父无论如何也得给我指一条明路,让我过去。”老道点点头,说:“河边上有一双草鞋,你把它穿上就能过去了。”小伙子半信半疑地回到河边一看,还真有一双草鞋,那草鞋破得不能再破了。小伙子心想:穿它就能过河?还不得把我淹死啊!又一想:无论如何我得试试,不过这条河,怎么能找到我媳妇?就是死,也得试试!他穿上草鞋就往河里走。没曾想,穿着它在河里走就跟走平地儿似的,一点儿也不沉,一会儿就过去了!到了河那沿儿,他按照老道的吩咐,把草鞋脱在河边儿上,对草鞋行个礼,说:“谢谢你帮助我过了河:”说来也怪,他刚说完,那草鞋忽地一下子飞起来,回到了河那沿儿。小伙子一看,哎呀,这鞋还是活的呢,会飞!
小伙子离开河沿继续往西走,要过那镜子山。他一边走一边打听那镜子山在哪儿,可是问谁谁也不知道。小伙子也不灰心,寻思,我媳妇说过了牛毛沉底河和镜子山就能找到她,现在那牛毛沉底河我已经过来了,那镜子山也肯定有!我媳妇让我往西走,我就往西走,就是在天边上,我也得找到这座山!也不知道他又走了多少日子,可能是因为离得近了,这回打听着了,可那人对他直晃脑袋,说:“那山啊,你到不了跟前儿,你说咋的?晃眼睛,烤得人受不了!你上那儿干啥去?”小伙子说:“不去不行啊。”接着就把他出来找媳妇的事儿说了一遍。那人看他决心挺大,就说:“那你就去吧,不怕死你就去吧!”小伙子也不理他,又上路了,头也不回地向西走去。大约摸又走了一年多,小伙子来到了镜子山下。小伙子站在镜子山下往下一看,哎呀,这山真高,不但山高,还特别陡,那真跟镜子面儿似的,别说是道儿,就是连条石头缝儿也没有,人别说是上山呀,就是站在山下往上仰脸瞅一会儿脑袋都发晕。小伙子又没办法了,就来回在山根儿底下走,走了好几天也没想出办法来。
这一天,山根儿底下来了个老道,老道说:“你要想上山,还得穿我这双鞋。上山的时候,你倒着穿;下山的时候,你正着穿。”小伙子一看,这个老道就是帮助他过河的那个老道,连忙谢过,倒穿上草鞋,冲着大山就往上走。真邪门儿,明明是立陡立陡的大山,他穿上这草鞋嚓儿嚓儿地就上去了,一点儿也不费劲儿。到了山顶上,他把草鞋脱下来,又正穿上了,嚓儿嚓儿地又下去了。
小伙子过了镜子山,脱下破草鞋又往西走。走了几天,看见前面有一座城市,他想:我媳妇临走说过了牛毛沉底河、过了镜子山就能找到她,这回河也过了,山也过了,兴许我媳妇就住在这座城市里。想到这儿他就继续往前走。进了城,只见城里的大街上没有人,前边有一座红墙红大门的院子,大门关得紧紧的。他想:我就先坐这儿歇一会儿,等过来人好打听打听。不大一会儿,大街上过来一位老太太,他站起来问:“老大娘,我向你打听个人呀?”老太太说:“打听谁呀?”小伙子说:我打听谁谁谁,他把他媳妇的名字说了。老太太看了他一眼说:“你打听她呀?她在这哪。”老太太一指红大门,“就在这座院子里。你进去了吗?”小伙子说:“我去叫门,门一开我不就进去了吗?”老太太说:“这个门谁叫也不开,压根儿就没开过。”小伙子着急了:“那可咋办哪?”老太太说:“这个大门只有用脑袋撞才开。”小伙子说:“那我就用脑袋撞:”他谢过老太太,就奔那红大门去了。到了跟前抬头一看,愣住了!你说咋的?那大门上钉了铜铆钉,全都是尖儿朝外,每根钉都露出有半尺多长:你说这要用脑袋往上撞还好得了吗!小伙子又哭了,蹲在门前,哭了一会儿,小伙子想:哭也没用啊,我不是找媳妇来了吗?老太太说用脑袋撞就能撞开大门,那我就撞!撞开了更好,撞不开我就死在这儿,好赖也是死在媳妇门口了。想到这儿,他擦了一把眼泪,站起来往后退了两步,拉开架子,狠的地一头向大门撞过去。说来也怪,他脑袋撞在大门的铜钉上一点儿也没觉着疼。他抬头看看红大门,嗨!大门已经开了。他乐得一蹦高儿进了院子。
他一进院儿,他媳妇就迎出来了。一见面儿他媳妇就说:“你可来了,我盼了你好几年了，你先进屋歇着吧!”说着,她把男人让进屋里,又说:“你在这儿歇着,坐着、躺着都行,可就是一件事儿,这屋的东西啥也别动!”小伙子一个人在屋呆着没意思,他站起身往窗外看,看见那窗外有只黑家雀儿秃噜一下从东往西飞过去,还有一只白家雀儿秃噜一下从西往东飞过来,它们俩正好到窗户前这儿错身过去。它俩一来一往的老是这么飞,你过来,我过去,总是赶在窗前这儿错过去。小伙子一看,这挺有意思!就琢磨:要是赶在它们都飞到窗前这儿的时候,兴许都能抓住呢:他上了炕,站在窗户跟前儿,瞅准俩家雀儿都飞到窗前这工夫,伸手就抓。嘿!你别说,还真都抓住了。他一只手攥着一只家雀儿,想找根麻绳儿把它俩都拴上,可两只手都占者,腾不出空儿来。正这工夫他媳妇进来了,他连忙叫起来:“快找根绳儿帮忙把家雀儿拴上。”他媳妇一看他手里抓的家雀儿,脸色都变了:“不叫你乱动你非乱动,快把他们放了!”小伙子一看媳妇急了,也不知道咋回事儿,赶忙一松手把家雀儿放了,说:“真是的,抓俩家雀儿有啥了不起的?你还急了!”媳妇说:“你可坏了大事儿!”你说小伙子坏啥事儿了?原来这两个家雀儿一个是太阳,一个是月亮,它俩一来一回,飞一次就是一天一夜。小伙子把它们抓住这工夫,正赶上秦始皇修长城,他这么一抓不要紧,修长城的民夫一天吃七十二顿饭,还饿了一半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