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返程,母亲送到车站,临发车时母亲忽然坐在地上沉默了!
大概有小十年了,母亲没有再见过大姐,虽然说现在可以视频聊天,但终究没有在现实生活中见面来的实在。当年父亲去世的时候,大家都以为大姐会回来参加葬礼,但那个时候大姐夫在病床上下不来,他身边也不能离了人,最后,我听外甥说的,大姐那天没怎么吃饭,一个人在楼道里跪了下来。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交通再方便,做儿女的再有孝心,可距离始终是个问题。大姐远嫁四川,离家上千公里,来回一趟实在是不容易,再加上这几年大姐夫身体不好,大姐是没有回娘家的心了。而在大姐夫走了以及母亲天天念叨之后,这一年,大姐也终于回来,在老家住上了几天,只是这一次离别,却让母亲差点晕过去,崩溃的不行!
1.
大概是因为大姐是远嫁吧,大哥二哥他们对自己女儿的要求就一个:不准远嫁。
什么算是不远嫁呢?就是电瓶车到不了的地方,都算是远嫁。
从大姐结婚到现在,也算是过去几十年了,但其实大姐回娘家的次数,是屈指可数,几乎是没有怎么回过家。
不过母亲终究是思念大姐,在年轻的时候,还去过几次大姐家。那个时候大哥是跑货车的,天南海北的跑,如果接到往四川跑的车,大哥就会回家接一下母亲,带着她去大姐家住上一段时间,然后再接回来。后来一方面是大哥不跑长途了,另一方面是母亲年纪大了,也折腾不了了。
母亲每次说,分别的时候,两个人都抱在一起哭,哭的吃不下去饭,也就不见面了吧。
因为距离远,我和二哥几乎是没有去过大姐的婆家,听母亲说,她的那个婆家也是很穷很穷,哪怕是有了两个孩子,还是住在一个很低很矮的那种房子里,夏天闷热,人不动就能够出一身的汗,实在是令人难以接受。
母亲总是说,也不知道大姐是看上这里哪一点了,也不知道大姐这些年,是怎么熬过来的。
可是,母亲也是说话很“双标”,等邻居问母亲的时候,她又说大姐住的很好,吃的也不错,他们那里风景好,适合生活。
我们总是笑笑,也不说什么。因为我们知道,母亲说的那些,都是假的,是她所幻想的,也是她所期待的。
大概是我结婚的第三年吧,有了孩子,家里要办宴席,我们提前通知了大姐,她说一定会回来参加我孩子的宴席。
这其实就是一个契机吧。
我和二哥结婚的时候,大姐都没有回来,毕竟距离实在是太远,来回一趟不容易,花钱不说,那个时候她孩子也不是很大,带着坐火车也是闹腾。
其实路程,真的算起来也不算是很远,只是说从准备到离别,从激动的期盼到不舍的分离,这个心情的路径,这个心情的跌宕,才是最折磨人的。
精神消耗,比体力消耗更加令人难以接受和消化。
不过,自从大姐结婚,也没怎么回过娘家,这一次,是我提前好几个月,接连几次给她打电话,还说会给她报 销路 费,这才同意来的。
来的时候,大姐带着两个孩子过来的。
说实话,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大姐的孩子,孩子都这么大了,也是第一次来到姥姥家。
起初我们还担心因为方言不同,大家都听不懂,但后来发现,交流也很正常,这才知道,大姐在家里的时候,会跟孩子们说说老家的话,让他们也熟悉一下。
到了这一刻,我也能够感受的到,其实大姐是想带着孩子回来看看的,只是说,事情太多,给绊住脚,来的不是那么方便,但这个心里,还是想家的。
2.
那次,大姐住了十来天,母亲别提有多高兴。
当年母亲还算是年轻,抱着外孙走来走去一点不觉得累,还带着外孙去集镇上逛逛,去庄稼地里看看。
那段时间,我们几个兄弟姐妹就像是回到了小时候一样,回到了大家都没有结婚生子的时候。
可,终究是要分别的。
父亲想再留大姐住两天,就两天,不会耽误太久。
其实大姐那边的人已经开始催了,说家里的庄稼忙得很,需要回家赶紧帮忙。大姐也已经坐不住了,只是没好意思张口,是姐夫一遍遍打电话来催,这不得已,才回去的。
而父亲想要让大姐多住两天,其实也不是为了挽留大姐,而是因为存的那笔钱,还差2天就到期了,到时候可以一起取出来,给大姐带上。
本来父亲也是算好时间的,大家都以为大姐会住上半个月,谁知道,才十几天,她婆家人就催的不行。
父亲说,就差两天了,熬过这两天,把钱取出来,都给大姐。
这是攒了好多年的钱。一来是因为大姐生了两个孩子,我们这边其实就除了大哥去看望过,其他人都没有去过。二来,是想着这钱给大姐,毕竟是远嫁,这受了什么委屈,家里人也帮不上什么忙,父母就觉得给大姐一点钱,让她心里暖和一点,别受那么多委屈。
再说了,这次见面之后,下一次什么时候能够再见面,真的不好说。
大姐知道这个钱的用意之后,哭了起来。
她说自己不能要这个钱,本来结婚这么多年都没有给家里买过什么东西,现在更不可能要父母的钱。
父亲皱眉,跟大姐说“当爹的给闺女钱,这不是很正常吗?”
“那也不行,您和俺娘这么大年纪了,赚点钱不容易,我不能要你的钱。”
终究,还是大姐扭过了父亲,她还是走了。
走的时候,我们所有人都去送了大姐,本来一切都好好地,只是当那个大巴车开走的时候,母亲就瘫软的坐在地上,崩溃的哭了起来,喊着大姐的小名,一遍一遍的喊。
可是再怎么喊,也没人回应了。
父亲看不下去,也没有拉母亲,而是自顾自的走了。
或许,当年在大姐远嫁这件事上,他们曾经有过不同意见吧,也或许,最后大家都选择了妥协。
只是,妥协之后,是无法接受这离别的心情罢了。
而这一次,也是大姐为数不多回娘家的一次,其他的,几乎是没有怎么回来过。
在我印象中,好像有一年暑假,是大哥的儿子考上了大学,那个暑假期间,大姐带着她的儿子来到了我们家,只是那个时候家里没人,只有父母和大哥的儿子他们几个。
那次好像是住了一两个周吧,之后,我就真的想不起来大姐是否还来过了。
因为我记得清楚,到了父亲走的时候,大姐也没有来。
3.
父亲走的是比较突然的,而且在此之前,大姐夫身体不好,那段时间一直住院,本来我和大哥已经去看过一次大姐夫,还计划着要不带着父母也过去看看,但那个时候大姐就说母亲年纪大了,不要出远门。
我们以为,大姐夫会好起来,还说着等后面大家再见面,结果谁也没想到,父亲竟然先走了。
他走的很突然,没有给我们任何人留下反应的机会。
那个时候,我们就在考虑一个问题,到底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大姐,因为大哥觉得,告诉大姐了,只会让她更难过,除此之外,没有任何意义。
想来也是,此刻大姐夫是躺在病床上的,大姐本身就已经够疲劳的了,如果这个时候再告诉她父亲走的消息,不知道大姐是否能够扛得住。再说了,也来不及参加父亲的葬礼,毕竟路上,实在是太耽误时间了。
我们没有告诉大姐,想着等事情结束之后再跟大姐说。
谁知道,就在下葬的那天早上,大姐还是打过来电话了,电话里哭的不行,一直在责怪我们不告诉她这件事。
我们也劝着大姐不要哭,谁不想让她回来呢,多少年都没见了,谁不想大姐呢?
可是回来又有什么意义,只会更加悲伤,再说,就算是回来了,也不一定能够赶得上下葬。
葬礼结束之后,我们才问起来大姐是怎么知道的。
后来她就说,是自己最近一直在做梦,后来又看到军(就是大哥的儿子)发了一个公开,说家里有事,要紧急处理。
一个人发这样的消息也就算了,好几个娘家侄子侄女都在发,所以大姐就问了军怎么回事,军没有抗住大姐的质问,这才被问出来的。
也或许吧,或许父亲走了,大姐是能够感受到的。
不管距离多远,都是能够感受到的。
从这次之后,大姐一直说着要回来看看,可一直没有,直到后来大姐夫也走了,大姐算是停了下来,有了自己的时间,才回来看望一下母亲。
当我从车站接到大姐的时候,心里就开始算了,算大姐已经多久没有回来过了,算我们上次见面,是什么时候了。
忽然间就想不起来具体的时间,可能是很久很久了吧。
即将进村的时候,大姐就开始紧张起来,不是裹紧衣服,就是搓搓手,或是拨弄一下头发,这明显是紧张的表现。
我笑了“咋了姐,近乡情怯吗?”
“不是近乡情怯,是近乡心切,也很胆怯啊。”
说完这话,我扭头看了看大姐“你心切我能够理解,你胆怯个啥?这是你的老家,你的娘家,你怕啥?”
大姐没有搭理我的话,只是不停的搓手。
我想,也许是吧,毕竟这么多年没有回过娘家,老家变化也大,尤其是母亲,也已经很老了,她的胆怯,或许是来自于对熟悉而陌生的那种未知的恐惧感吧。
4.
我们兄弟三个,带着大姐去给父亲上了坟。
在坟前,大姐哭了起来,一直说着对不起父亲的话,我想拉起大姐,不让她哭,但根本就拉不起来。
这倒不是大姐胖了,而是她的思念,实在是太沉了!
住在家里的那几天,母亲明显是开心的,是高兴地,尤其是老邻居过来找母亲说话的时候,母亲还不停的给大姐说这个老邻居是谁,那个老邻居是谁,就像小时候我们跟着母亲去姥姥家,母亲挨个给我们介绍姥姥家那边的人,让我们喊这个人是舅舅,那个人是姥姥。
仿佛一下子就回到了小时候。
大姐远嫁了几十年,回家回的少,很多她认识的人,已经有的不在了,也有的,可能是瘫痪在床。
那几天,大姐带着母亲在村子里溜达,当然,说是母亲带着大姐溜达更为合适。
村子变化挺大的,路家宽了,房子也盖起来了,很多熟悉的老邻居,也搬走的搬走,重新盖房子的盖房子,别说是大姐,就是我,有时候也搞不清楚谁住在哪,谁住在哪了。
母亲倒是很开心,挨个给大姐介绍,不放过任何一家,甚至邻居家的大黄,母亲还用拐杖指一指,告诉大姐这是谁家的狗。
这一次,没人再催大姐回去了,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可是,这一次没人催,大姐还是自己提出来要回去了。
她说,老家一堆事需要自己处理,她出来的时间够多的了,不能一直住在娘家,这也不是个事。
我想跟大姐说,这就是你自己的家,想住多久住多久。
可话没有说完,大姐就打断了我。
她说,嫁出去的闺女,想要回娘家,还要看弟妹的脸色。
说完,她就哈哈大笑起来。
我知道她这句话是在开玩笑,但又觉得,大姐是在认真说。
也或许吧,大家有了自己的生活,而且已经生活了几十年,这里确实是大姐的老家,是大姐的娘家,可她要生活的,的的确确是她的婆家啊。
有时候,就在那么一瞬间,我觉得结婚对于女性来说还是蛮残酷的。
她从一个自己出生的地方走出去,去了一个陌生的地方,结果,那个生她养她的家,有着自己父母兄弟姐妹的家,却不能够再常回来,就算是回来了,也没有了自己的床和被子,想来,也是一种难受啊。
更何况,是远嫁的姑娘呢。
5.
要走了。
本来大家考虑到母亲年纪大了,就不要去送行,但是母亲坚持要去送大姐。
到了这一刻,我们也就知道,或许,母亲心里也是在想,这可能是最后一次见她的这个女儿了吧,以后想见,没那么容易。
一直送到车站,一直在说话聊天。
直到快要检票的时候,我们目送大姐进了车站,看着她消失在人海中。
我送完大姐,扭过头想拉着母亲走,却发现她已经坐在地上不肯动。
母亲就坐在地上,趴在玻璃窗上,一直瞅着里面,一直看着一直看。好像是看不到大姐了,她的身体也就趴了下来,就盯着大姐走的那个方向看去,她以为,只要自己贴近地面,就还能够看到大姐的身影。
等我去拉母亲的时候,才发现,她已经哭的不行,眼泪滴在地上,一片都是。
沉默的哭声,总是那么震耳欲聋。
这玻璃,是隔开送行人和赶路人的玻璃。
这火车,送走去往天南海北的人。
坐在火车上的人去了不同的地方,送行的人,还在车站不肯离开。
想起见面时的场景,一直激动到几天之后,可送别的时刻,总是令人无法接受。
然而,不接受也得接受了。
离别就像是那个时钟,到点了,火车发走了,人也走了。就算是你扣下那个时钟的电池,指针不动了,可时间,还是一秒不少的动了起来。
这是必然的事情,也是无法改变的事情。
终身追杀这三个小恶魔